《新女驸马之迷梦》猿飞

97、立中宵五

　　九十六
　　时辰将近，脚步声渐是稠密起来。
　　在场五人各守其位，天香站在道左首位，其左依次为东方民，梅竹，长宁及东方胜。此次正德帝驾崩，新帝免了异地藩王赴京，因而上首宗室稀少，只在长宁后留出了两个位置，是给还未到场的遂安和常乐。
　　张绍民已晋新朝丞相，居百官之首，故而立于东方胜之后。在他后面，百官依次站立，不消多久，便从几筵殿前一路排到了午门之外。
　　张绍民屏息凝视，将身子挺得板直。他先前到时见天香立于队首，心中一时剧骇，脚下被踏跺绊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了去。等他站稳，看清了东方民的面色，及他身侧从未示于人前的吴王妃时，张绍民只觉得心中狂喜，就连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因主人的激动而忍不住微微颤抖。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绍民回头去看，就见到两个少女牵手奔来，前者已经及笄，后者不过豆蔻年华。张绍民一时迷惑，等少女们越过他身前在长宁身后站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曾在几筵殿里见过这两人，虽不知名字，但确实是正德帝留下的公主。
　　遂安和常乐已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长宁，自她二人记事，这是第一次与长宁分离这般久，心中早是对她想念的紧。故而等二人站稳，便一左一右地一起握着长宁衣角，眼巴巴瞧着她。
　　遂安尚能维持面上表情。常乐年岁小些，情绪便愈发外露。长宁听常乐脆生生喊了一声阿姐，又看她眼眶子红了一圈，赶忙地弯腰去哄，“阿姐在呢。怎么了？”
　　听得长宁说话，常乐心里最后的别扭顷刻瓦解，她伸手搂着长宁，将自己贴紧她身上，闷着声音，“我还以为阿姐不要常乐和遂安姐姐了，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们。”
　　长宁语塞，她心中为难，便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东方民——恰好与东方民的视线对上，看到了他眼中的愧疚。于是心底又开始泛起绵密的酸疼，长宁眼帘低垂，她掌心贴着常乐脸颊，用拇指刮去她眼角泪珠，“阿姐怎么会舍得不要你们，等过几天，阿姐就来宫中看你们。”
　　常乐抽抽噎噎地应下。她还欲再说两句，长宁却已经听到了远处小太监拉长声调的‘皇上驾到’。长宁手上用力，拉着遂安常乐快速跪倒。
　　东方宥大步行来。他停在殿前，抬头看着匾额上的几筵殿三字，嘴角轻勾，露出个讥笑来。现在所有人匍匐在地，自然没有人看到他面上表情。众人等了许久，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到东方宥说平身。
　　东方民双手撑地支起上身，她左脚先起，右脚落地时身子轻晃，身边的梅竹下意识就要来扶她。东方民余光瞥见，她微微摇头，梅竹的动作一顿，用力将还没抬起的双臂按了回去。
　　东方宥注意力本就放在他们这处。现在看到两人的细微动作，东方宥瞳色一暗，面色瞬间沉了下去。他视线后睨，示意李旬上前读册文。
　　众人又跪。东方民双目前视，屏气凝神听着李旬口中册文。她的呼吸在听到定庙号为神宗时一滞，还没调整过来，又听到谥号为‘翼文武宪息炀’。东方民觉得自己脑内突然空白，耳边能听到的，也只剩下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诸臣亦是面色微变，一个个把头都埋得更深了些。
　　李兆廷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他现为礼部侍郎，又兼翰林学士，故而正德帝的册宝就是由他书写，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日写下的，是‘翼文武宪息宣’六字。他知新帝对正德帝心有不忿，故而当东方宥提出‘息’这个自古以来就极少出现的中谥时，满朝文武无人敢言。他们也都以为，一个息字就能抚平东方宥的怒火。可谁也没想到，今日册宝上出现的，竟是个‘炀‘字。
　　这’炀‘，哪是一个嗣皇帝，能给自己的父亲上的？
　　天香虽然对这些字后的深意不甚熟悉，但她也曾听过隋炀帝的故事。现在正德帝的谥号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个属于那个骄奢淫逸的亡国之君的字，她就算不懂这个字的意思，也感觉到了不妥。天香下意识撇头，她心道东方民一定知道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就想着看一眼东方民的反应，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错了。
　　入目的东方民面无血色。天香看到他的下唇被牙齿紧扣，用力之大，甚至已经撕开了两道口子。天香喉头一梗，又见东方民的衰服上有两道暗色，再一定睛，才发现他竟是哭了。
　　东方民哭得无声无息。他垂着脑袋，以是天香一开始没有看清，现在去看，便见泪珠直挺挺地从他的眼里往下掉，连从脸上划过都省了。
　　天香的十指慢慢攥成拳，东方民既然这般，那自己以为的不妥，一定是极大的问题。现在全场寂静，从李旬读完册文，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可所有人都是低伏着身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天香觉得浑身冰冷。她张嘴，喊了一声皇兄。
　　与此同时，李旬的声音再次响起，“启奠——”
　　所有人都似如梦初醒，仿佛没有人听到天香公主刚刚发出的不和/谐的声音。天香睁着眼睛，她身旁的东方民从始至终没有抬头，所以她将眼睛睁得更大，不但替自己，也替东方民一起，看着神宗的梓宫被抬上龙輴。
　　待行过祖奠，龙輴缓慢前行。东方宥跟在龙輴后，待他走过诸人身前，天香从地上爬起。她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停了几个呼吸，看着东方民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才迈步往前走。
　　东方民后，梅竹，长宁等依次起身。宗室既走，文武百官按品阶跟随。诸人一路恸哭至安化门外。
　　待梓宫升轝，张绍民读哀册。哀册读毕，东方宥上前两步至大升轝前。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在场无人敢言。就在诸臣开始惶恐东方宥会否废弃奉辞之礼时，东方宥合上双目，于大升轝前稽颡。
　　皇帝既拜，在场者皆是跟随。诸礼毕，东方胜起身，他走至大升轝前向东方宥行礼，跪请灵驾进发。
　　东方宥道，“允。”
　　山陵使及以下诸人上前进名，待那些人报完姓名，将要奉辞时。天香出声打断，“皇兄！”
　　东方宥回头看她，天香仍跪在地上，她抬首凝着东方宥，道，“天香恳请，与山陵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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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六字谥号和梓宫发引的过程用的宋制。谥号和庙号宣读是我自己加进去的，宋制没有。
关于正德帝的谥号：
小心事天曰翼，赐民爵位曰文，刑民克服曰武，博闻多能曰宪。这是我根据电视剧里皇帝的人设拟的谥号。后两个字，谋虑不成曰息，息为中谥，取自东方宥认为正德帝想要废除自己扶持东方民失败。炀为下谥，去礼远众曰炀；好内怠政曰炀；肆行劳神曰炀；去礼远正曰炀；逆天虐民曰炀。其实讲道理，炀这个字用在电视剧的皇帝身上，也不算不恰当。
时间仓促，不一定十全十美，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