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曹衿悦

4、第4章

　　培山关外的主帅营帐里，烛火还未熄。
　　冯阳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完了京都来的最后一封信，思索再三，然后烧毁。烛光映红了他的脸，他也不再是十几年前享誉盛名的京都少将军，他的脸比同龄人的还要沧桑，可一抹坚毅还是刻在眉间。
　　很多年了，他都没有再回过家。他甚至还没娶妻，家中只有两位年迈的父母亲。

　　大历国缺的就是武将，自从柳家被诛之后，习武之人越来越少，不少老将军告老还乡，深怕一样的罪名被安在身上。
　　祁皇帝将他的至亲圈在京都。无非想让他彻彻底底地为他卖命。年少时保家卫国的骨气早已被磨的一丝不剩，他自嘲笑笑，自己跟土匪已经没有区别了。

　　“真正的将士应是保家卫国，心中记念的应是天下苍生，而不是帮狗皇帝固皇权，你比我还多活了半辈子，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柳潇时，她对他说的话。
　　那眉眼，像极了年轻气盛的柳将军，大抵是被一个小姑娘如此说教，面子上挂不住。他出言反驳：“天下苍生又如何？你柳家落个什么下场，你说我走狗也好，我只想活着，这皇权谁爱反谁去反。”

　　他十二岁跟随柳将军，十六岁随军打仗，二十岁功成名就，柳将军助他良多，他便默允了柳潇的存在，没有上报给朝廷。或许是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不甘，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将来有一日或许真能覆了这皇权。祁桉和柳潇，这两人皆是机遇。
　　于是他没有出城，这一切就看命，祁桉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
　　磨墨起笔，回书给朝廷。

　　夜晚的培山关，夜空尤其亮。
　　赵权坐在一边，和庞也大眼瞪小眼。
　　“潇潇，你把他带回来作甚？这可是狗皇帝的亲儿子？”柳如风挠着下巴问道。
　　柳潇刚好吃饱了，随意擦了擦嘴，说道：“是啊，但是狗皇帝好像要他死，所以我就顺道把他带回来了。”如此随便，像极了她小时候在山上随便捡到的兔子小鸟带回家的模样。
　　“留他作甚？看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似的，还能跟着咱们打架抢钱？就这小侍卫，我看他在肖孟手下都过不了几招。”赵权一脸嫌弃，这样的小白脸，肯定是靠脸迷惑了他家潇潇。
　　祁桉一脸无辜。
　　柳潇笑了笑，“这小侍卫就交给你操练了，这位太子殿下嘛，他什么都不必做，每日我能看着就知足了。”
　　？？？
　　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靠脸迷惑了潇潇！

　　“柳叔，你去挑个好日子吧，我和他把亲结了。”
　　‘啪’皆是筷子掉落的声音。饭桌上二三十号人猛地一惊。
　　柳潇无辜地耸耸肩，“肖孟都能抢个美人当媳妇，我抢个美人当相公怎么了？整个培山关都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赵权急了，怎么好好的姑娘突然间就想着要成亲了，而且还是个认识不到一整天的陌生男人！他只是脸长得比较好而已！
　　祁桉无奈，只得起身说道：“在下从小染疾，属实算不上良人，婚姻大事，确实应谨慎，在下与柳姑娘相识不足一日，姑娘也许是今日对在下有好感，但或许相处久些姑娘就会厌倦了。”
　　“那我且问你，你可会读书写字作诗写文章？”柳潇笑道。
　　“那是自然，殿下的文采乃是京都第一！”庞也忍不住插嘴，竟然敢质疑太子殿下。

　　柳潇抱肩，目视祁桉，说道：“你随我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祁桉颔首。

　　今夜的风竟然格外的温柔，祁桉也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姑娘来，她不似京都姑娘的娇小，只比他矮了半头，走路时自带一阵风，沉稳自如。
　　柳潇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示意他也坐下。祁桉倒也不扭捏，坐在了她身旁。

　　“肖孟是隔壁山头的，也算是咱邻居吧，他前年在道上劫了一个姑娘，他说他见到那姑娘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俩这辈子能白头。于是他抢了姑娘做了他妻子。我之前老是笑话他，直到今天我竟然也有了这样的感觉。”柳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祁桉这辈子没有听过如此直接的话，有些愣了。
　　“我这辈子，不可能就窝在这培山关到死，冯阳，我，赵权，柳如风，所有人都在等一个机会，冯阳在等我复仇，我在等冯阳造反，我们的目标都是狗皇帝。真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是我和冯阳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于是你来了。你可以觉得我现在是在拉拢你，有了你，将来在京都，我们做事确实会更方便。”柳潇顿了顿。“你大抵也猜到了我是什么身份。”

　　祁桉倒也没接话，自顾自说道：“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从小学的就是如何理政，如何治国，如何爱民。八岁那年柳家被诛，我开始对我的父皇产生了怀疑，我去问我的老师，他只是对我摇头。我的身体随着年岁增长，一日不如一日。每年的赋税都在加重，每年都在收农田做围猎场。我也曾想过将来登基。”
　　可他却不再说下去了。

　　柳潇呼了一口气，“我要这狗皇帝死，我要这大历国国泰民安，我要冯阳回去看看年迈的老母亲，我要这培山关永远欢声笑语，只要想到有朝一日，大历国被围攻，率先攻破的便是这培山关，我就难受。”
　　山下的一切皆是她的舍不得。

　　不自觉地，祁桉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像是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这般突然要你与我成亲时太快了些，但是我仔细想过了，若是你我成亲，将来生的儿子定是不凡，别的姑娘及笄之后就该成亲了，我已经二十了，而且命也随时可能会丢，我不能让柳家绝后，但是你与我成亲之后，孩子只能姓柳，可好？”柳潇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姑娘家，藏在夜色下的脸竟有些红。

　　祁桉轻笑一声，“你怎知一定是儿子，万一是个姑娘呢？”

　　嗯？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