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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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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珺的家里回来之后,林邈做了一个梦。
梦里安珺带他回到了那片桃林,可没过多久,滔天的大火从桃林的边缘烧了过来。火势蔓延的速度相当快,快到他们被大火层层包围,滚滚的浓烟与天空相连。
安珺拽着他快速地向外跑去,就要到达出口的时候,透过熊熊火焰,一片已被烧成灰烬的世界忽然闯进了他的眼中。
他瑟缩了一下,而身边的安珺不由分说地带着他走出去。
就在两人要从火海中离开时,身后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痛呼喊。
“救救我啊!”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把我的孩子带走吧!”
“我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林邈心中感到悚然,因为他回头望去,后面全都是施里曼号上与自己相伴了十六年的人。他们在声嘶力竭地哭嚎,像是遭受了极其惨重的背叛,又像是长期秉持的信仰崩塌。
有人一半的身体都被火舌吞噬,痛苦得在地上打滚挣扎。
有人脱下了衣衫,眼中尽是血丝,紧咬着牙关疯狂地扑着火。
还有的人……
兰老师!
“兰老师!”林邈忍不住了,想要甩开紧抓住自己的手。
可是那双手力气竟如此之大,他无法挣脱。他循着那双手看过去,却发现是林平生。
“爷爷!”
“孩子,快走!”火焰就要吞噬林平生,“别管我们了!快走!安珺!你带他走!”
林邈的理智骤然被烧成粉末,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伸手反抓住林平生,“爷爷!”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触及林平生的那一秒钟,林平生一下子就化作了一抔土,从他的指缝中流走,与陡然蹿起的火苗融合在了一起。
“不要——!!!”林邈疯了一般,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满脸都是泪。
隔着眼泪,他朝刚才兰馨所在的位置望去,只见兰馨站在最中央。
她朝林邈淡然一笑,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学的那一年。
兰馨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接着便被大火淹没,一丛丛的火烧到最后,一朵兰花盛开。
林邈忍着脑袋的剧痛强行睁开了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才发现自己额头冒汗。
他扯着宽松的T恤来回晃动,这才意识到今晚的气温尤其高。
——怪不得会梦见陷在一片火海里。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安分了下来。
推开门,外面的长廊上一片嘈杂。
一堆人摇着蒲扇靠在栏杆上,希冀着能施里曼号内能够变得凉快一些。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热啊。”抱怨声起。
“哎,把我热得……我都以为自己是个馒头,正在笼屉里蒸呢!”
“是不是这‘鱼’的制冷系统出了问题啊?”很多人都管施里曼号叫“鱼”,全部人都在鱼的肚子里,缓慢地在宇宙海里游着。
“也是我老了,如果我再年轻几十岁,我肯定能把这鱼的病给治好。”
“你就吹吧……”
林邈听着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损,脑袋又是一阵痛,脚步发虚地又重新走回了房。
他倒在床上,抬手压在眼皮上,强迫自己忽略背部的一片粘腻。
明天还得开运动会,他还报名参赛了,可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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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觉醒来,脑浆仿佛跟脑壳分离了一般。
林邈看了眼时间:
“09:16”
很好,他迟到了。
一阵口干舌燥,他浑身绵软无力地探身想要拿起水杯喝水,却不料把安珺昨晚借给他的书扫落在地。
种种迹象表明,林邈生病了。
他颇为费力地从抽屉里取出体温计,合上双眼耐心地等了会儿。最后体温计上显示“38.5℃”。
林邈已经许久没有生过病了。之前生病都很会挑日子,要上学的时候身体健康强壮,到了周末不用上课了,倒是只能窝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这一次虽是“好不容易”地撞上了上学期间,可运动会连开三天,学院的安排是不上课。
虽然脑子乱得跟浆糊似的,但想起这件事,林邈还是把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的。
——他最终还是去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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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级学院本身没有多少人,要是把大部分人都集聚在操场上,那就显得很多了。
林邈刚吃过退烧药,喝了好几杯水,贴着一张湛蓝色的退烧贴就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操场,在高高的观众席中找到了自己班级的大本营。
肖晓撑着不断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了拖着病躯的林邈,他大声喊道:“林邈!”
林邈举起软得跟烂泥一样的胳膊无力地挥了挥。
苏城站在肖晓旁边,见他一脸菜色,迅速地从一级级的台阶上走了下来,问道:“发烧了?”
“嗯。”
“那你还过来?”
林邈回:“在床上躺着也没什么事可干,制冷系统也没修好,还不如来这里。至少操场宽阔,不那么憋。”
苏城:“几度啊?”
“四舍五入39度。”
两人迈步回到观众席,林邈病恹恹地坐在了最外侧,身前的课桌上摆着几瓶水。
“怎么只有这些?”上一次运动会,他们还有一些小零食。
肖晓说:“不清楚啊。兰老师说最近也只能买到这些了。”
“是钱不够了吗?”林邈不明白什么叫做“只能”。
“嗯……”肖晓回道,“也不是。只是暂时性地买不到了而已,有可能是卖光了。”
林邈往旁边的班级大本营看去,发现大家的桌上也都只有水。
不过他也没多想,默默地在心里接受了肖晓的说法。
“对了林邈,你的项目已经过去了。”苏城提示道。
意料之中。
林邈说了句知道了之后,便安静地坐着,看着底下那块绿油油的假草坪上坐着闲聊的人。
看了好一会儿,毫无来由地,他想起昨晚的梦。
林邈冲苏城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怎么了?”
他把那个梦跟苏城详细地描述了之后,“不是说有什么‘周公解梦’吗?”
苏城问:“我姓苏,又不姓周。”
林邈:“…………”
苏城琢磨了一会儿,问:“你这梦里,有兰馨、安珺、爷爷,还有鱼里的其他人,那我呢?怎么没我啊?”
林邈一怔,“对喔,这里面居然没有你。”
苏城并不在意这些,“我不知道该怎么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你的梦。不过……我倒是听过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托梦。”
苏城说道:“你会不会存在这么一种情况:某一天,你发现你眼前的东西,不久之前曾经出现在你的梦里?”
一直沉默的肖晓惊呼一声:“我有过我有过!”
苏城打了个响指:“对!这就叫做‘托梦’。比较抽象的解释就是,未来的事情出现在了你现在的梦中。”
林邈把苏城的这句话在嘴里细细地品味了好几遍,慎重地问:“可这是一个噩梦啊……”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也就随便一听嘛。”苏城见他满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连忙补充道,“而且,施里曼号上,哪儿来的桃林?这里那么大,得要多大的火,才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困在里面?梦只是意识的反映罢了,你呀,可能是深夜里发烧,烧到脑子了,所以才梦见了有大火。”
“……是这样啊。”
“还有啊,我跟肖晓不是没有出现在你的梦里吗?倘若你这个梦还有续集,说不定就是我们把你们所有人都给救出来了呢!”苏城语气轻快。
肖晓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向来苍白得如同一张纸的脸色,因为在苏城对林邈的安慰中而稍稍有了些许血色。他声若蚊呐地附和:“是啊是啊。林邈,你就是神经太紧张了,生病了。”
真希望再也不要梦见诸如此类的梦。林邈喝了口水。
“哎,你们快看!”肖晓高喊。
“看什么?”苏城和林邈顺着他的声音望去。
只见五级学院里的老师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运动服,阵仗整齐地走上了跑道。
“等会儿是老师们的比赛。”肖晓说完,手头上迅速地翻着赛事表,“我看看都有哪些老师啊……”
与此同时,检入员高举着大喇叭喊着:
“教师组男子1500米检入!等下我喊到名字的老师,就请举手示意,并且喊一声‘到’!”
“一号跑道,顾衡!”
“到!”
顾衡身穿着一套绿色的运动服站在了朱红色的跑道上,很是惹眼。
“二号跑道,丁霖!”
喊到这个名字时,坐在观众席上的学生们都议论纷纷:
“体育老师也来参加?这也太欺负别人了吧?哪里跑得过?”
“就是啊……”
丁霖把他那“连体婴”一般的茶杯随手放到了就近的桌上,这就开始进行一套相当标准的热身运动,“到!”
“三号跑道,安珺!”
……
安珺?
肖晓这才在厚厚的赛事表中找到这一个项目,“啊对对对,还有一位来自学院行政部的研究员,名叫安珺。”
林邈从肖晓的手上拿过赛事表,看到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安珺的名字。
他伸长脖子在操场上搜罗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安珺。
“安珺他还不来吗?这都检入了。”苏城问。
林邈的目光往右方看去,但接着,自己的头上却被什么东西给蒙得严严实实的。
他茫然地把这东西给抓了下来,发现竟然是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
“不好意思,没丢准。”安珺的声音落在了他的左侧。
他微抬下巴,嘴角向上弯起,“我去比个赛,你先帮我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