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辞君

7、尾声

　　那时候的我和谢临庭的交往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我没有攀高枝的想法，也不想掺和进大家族的纠纷中，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一试就试了五年。

　　谢临庭一直对我很好，在我答应了他的追求后更是变本加厉，每天下了课就来找我，也不管周围的人，就那样一直看着我，被我嫌弃地打了脑袋也只会傻笑。

　　不过谢临庭虽然在我面前表现得不靠谱，但其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分得清学习和爱情的界限，不至于因为恋爱就荒废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本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又懂得审时度势，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毕业后到他父亲的公司从底层做起，不过一年就凭借敏锐的感觉和出色的能力让大多数人对他心服口服，顺利接管了一部分企业。

　　只不过……无意中听到关于谢临庭训哭人的传闻，我有些无奈，工作中的谢临庭面无表情，拿着一份资料细细观看，不时挑出几点错误，这样看来，的确挺能唬人的。

　　看着最后一位沮丧着脸出来的员工，我象征性敲了敲门，走了进去，不耐烦地抬起头来，一看到是我立马表情就变了，笑盈盈地过来迎接我。

　　唉，我果然更喜欢工作中的小少爷，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和倚仗着才能的傲气看得人心痒痒，也很能激发人向上的欲望。

　　毕业后我选择了保研，学位在这个社会变成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没有谢临庭那样大的后台，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来。谢临庭成就再高也是他的，我没有靠他养着的打算，自然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在这个社会、这座城市立足的资本。

　　好在谢临庭虽然很不满我陪他的时间少了很多，但也是明事理的，并没有阻拦过我，我每天有空的时候来看看他，也发掘了不少他的另外一面。

　　我毕业后选择了到谢临庭的公司工作，一来是那家公司是附近最大的企业，还有和海外合作的意向，我在里面实习收获的经验一定是最多的，更重要的原因是谢临庭实在是太忙了，公司的事务在一点点做大，我想去帮帮他。

　　听到这一消息时，谢临庭高兴了很久，那一天他上班都带着笑容，直让一群人吓懵了。

　　不久前谢临庭带我回了趟本家，那是我们第一次回去，谢临庭不喜欢家族中攀比的氛围，再加上他母亲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但那天是他姥爷八十大寿，他作为老爷子的外孙不可能不参加。

　　出乎我意料的，老爷子并没有举办什么豪华的宴席，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宴，我预想中的刁难也没有出现，连谢临庭那个向来看我不爽的父亲也在我敬酒时很给面子的喝了。

　　那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老爷子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大家也没什么忌讳，畅所欲言，我听着他们谈论官场的秘辛，外面我可能一辈子都触及不了的人物在他们口中不过是一个随口一提的小人物，但他们也很照顾我，会找话题和我聊。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所谓的上流，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情商。大家族养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是华贵的气度，却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大家都知道该怎么说话，没有人流露出不合时宜的惊讶或失态。

　　我看着谢临庭，他低垂着眼眸摆弄着筷子，我知道他不喜欢搭理别人，但却意外地没有不和谐，可能是他那张漂亮的脸和高傲的气质的原因吧，虽然平时更喜欢调侃地叫他“小少爷”，但我知道，谢临庭实在是跟这三个字最配的人。

　　吃完饭，老爷子将我叫到了书房，我顶着大家疑惑的表情走进去，心里也有些茫然。

　　我进去时，老爷子正在倒茶，绿色的茶水装在青花瓷的杯子里，相映成色。他招呼我：“来，坐，喝点茶。”

　　我依言坐了下去，生怕老爷子问我茶中的门道，我向来对这些没有研究，也懒得去慢悠悠品茶，还好他只是看着我，说：“你知道吗？小庭的妈妈也是在你这个年纪和我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要和他走。”

　　我看着老人，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透出几分沧桑的神色。

　　他和我讲了一个俗套的、但又真实的故事。富家小姐在一次出门游玩时被一个穷小子救了，并爱上了他。穷小子是一个穷苦但有抱负的人，他们相知、相爱，约定不靠父母，一起做出一番成就。但富家小姐的父母不同意，觉得是委屈了自己孩子，于是富家小姐偷偷离开了家，和穷小子一起创业。

　　故事的结局也很美好。他们成功开了家公司，越做越大，然后富家小姐怀孕、生子，带孩子回家后父母终于同意了这门亲事，唯一的要求是穷小子入赘，孩子跟母亲姓。

　　为了爱人，穷小子同意了这些要求，作为交换，他的事业一帆风顺，比较强劲的竞争对手也被敲打过。

　　好景不长，富家小姐患了癌症，在很短的时间内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直至死亡。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特别是穷小子，他把自己封闭在办公室，通过工作来麻痹自己，没有人注意还有一个孩子需要照顾。保姆只知道保障孩子的一日三餐，家庭教师只知道完成自己的任务，其他亲戚有自己的事要忙，那个四岁的孩子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家里，对着窗户发呆。

　　听着老人娓娓道来的话语，我似乎能想象到那个生在官家却天生不爱政斗、敢爱敢恨的女子，在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时勇敢追爱，不顾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固执地坚守爱情。我还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在经历了最爱他的母亲的去世后被冷处理，趴在窗户边等着，却连自己都说不清在等谁。他在本应挥霍亲情的年纪却失去了亲情。

　　我听到老人说：“小庭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怨着我们，但他还是一直做得很好，从没有发过什么脾气，他其实和他母亲很像，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坚强，我总会从他身上看到他母亲的影子。所以当我听到他喜欢一个男的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像他父亲一样震惊。”

　　“他和他母亲一样眼光奇特。”老人笑了笑，浸润了时光的眼睛望着我，盛满了细碎的光，“你也和他父亲一样优秀，我相信小庭的眼光，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我现在老了，看过了很多事情，也不像年轻时那么顽固。站在高处你才发现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和家人待在一起吃顿饭来的开心，我尊重每个小辈的选择，也不强求你们从政，只希望你们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有空的话多带小庭回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吧，一个人挺孤单的。”

　　我看着老人，他沐浴在阳光里，眉眼温和，让我恍惚中想起了姥爷，他会温柔地抚着我的脑袋，告诉我别怕，他会在旁边陪着我。

　　于是我对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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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褚森倒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经睡熟了。我叫了几声没有叫醒，只好先结了帐，喊来服务员帮忙把他抬进车里。

　　等红灯的时候，我抽空给谢临庭打了个电话，听着他不满的抱怨声，我懒得理他，匆匆挂了。

　　车开进小区，远远地我就看到楼道旁的身影，谢临庭倚靠着路灯柱子，低头玩着手机，我停在楼道底下，招呼着他：“你先把褚森搬上去，我去停个车。”

　　我下了车，看着他裸露在外的泛着凉意的皮肤，把脖子上的围巾系到他脖子上，然后把褚森放到他背上，谢临庭眨巴眨巴眼睛，对我说：“小心点。”就一个人离开了。

　　我打开房门时，正看到谢临庭拿着毛巾一脸嫌弃地帮褚森擦脸，看着褚森被他蹂躏得脸颊通红却还没醒的可怜样子，我强忍笑意唤道：“好了好了，可以了，你先走吧，我给他盖上被子就走。”

　　洗漱完上床，谢临庭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知道他有些不开心，但并不打算安慰他：“褚森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把他当我亲哥看待，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谢临庭露出来的眸子盛满了委屈，他的声音透过被子，显得闷闷的：“我知道，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让你们这么亲密，还让你这么晚了单独去陪他喝酒。”

　　我关上了床头灯躺到被子里，猛地变暗的视线里，我感受到褚森蹭过来抱住了我，我对他说：“明天我带你会乡下祭拜我姥爷吧，他不喜欢城里，所以被埋在老家的地里，随便也带你看看我六岁前生活的地方。”

　　谢临庭回答：“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睡吧。”

　　这是2020年的伊始，过几天又是一年新年，我躺在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里，身边睡着自己的爱人，隔壁是我的哥哥，再隔壁是叔叔阿姨，也是我的干爸干妈，我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平静。

　　新的一年，也会更好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