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握住我的手》抱炉取暖

4、忆苦思甜

　　夏桐第二天起来就没有去那么早了，要那么早干嘛，上赶着伺候人吗？
　　.
　　果然，不仅是夏桐，等夏桐到的时候，奶奶还站在台阶上梳头发，用那刻着花的木梳子一下一下的，夏桐远远看着就感觉很疼。

　　看到夏桐进门，“你来了？今天起的晚，我们泡豆腐花喝，昨天的剩菜还有点，先应付着这一顿。”

　　夏桐没接话，却径直走进厨房，奶奶喜欢把一些吃的放在门后的大缸里。果然，夏桐在一袋袋米面，还有糖什么中，找到了豆腐花的包装袋。

　　拿出来，其实只剩下几包了，老年人都偏爱喝这个，夏桐拿出四小包，又把剩下的放进缸里，把盖子盖上。

　　奶奶的水瓶子里备有昨天晚上烧的水，夏桐在堂屋的柜子里找出两个大碗，倒豆粉，再冲水，搅拌，最后静置。

　　等奶奶洗完之后就是正吃的时候，她端着昨天剩下的咸菜——不说本来就不好看，再炒个几回，现在就是漆黑的一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来，吃这个。”装咸菜的碗被放在桌子上。

　　夏桐象征性地夹了一块，很咸，也很干，之后就专注喝豆花了。

　　奶奶吃饭的时候并不肯闲着，“我昨天看你屋子旁边的菜地里的菜苔都长起来了，待会儿我去摘点，你走的时候带点走。”

　　夏桐没有回应，回应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对自己有多好，但是那么一大片地的菜都摘掉，为什么自己每次都只是那一小捧

　　那么点菜叶子，还不够炒一盘菜呢！

　　为什么要让她赚这好名声每次路过一家都说自己帮孙女儿摘菜，帮孙女种地，自己心里真的没数吗？

　　“你听到没有我说你这女子，长辈说话，你这么能不给一点反应呢！”奶奶说着说着就开始教训夏桐起来了。

　　夏桐点头，“我听见了，知道，待会儿去帮你找一个袋子。”

　　“哎，这才对嘛！记得，不要浪费好袋子，就用那些质量不算好的黑袋子，就我放在灶台边的那些。”

　　“好的，我会去看看的。”夏桐真的是百般顺从，这样父亲就不会总是找自己的麻烦了吧？

　　夏桐不屑，一个多大的人了，都结婚了还一直听着母亲的话，连打老婆孩子的事都能随便做出来。那么，跟着母亲重男轻女又是一个多稀奇的事

　　夏桐的父亲夏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打工工人，没看出来什么好的习惯，坏的毛病倒有不少。

　　若是兢兢业业工作也没什么，即使是当一个小工，那夏桐会嫌弃他吗？不会，可他没有，抽烟，喝酒，赌博，至于最后一样，谁知道呢

　　还好自己是被妈妈教导长大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到今日，夏桐一直在心里感慨这句话。

　　夏桐的父母总是在吵架，夏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有记忆的时候或许更早，夏桐不知道。

　　当初她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是了，就妈妈哭诉，是用花言巧语骗过的，她当年甩下那么多追她的有为青年，就跟这么一个穷小子走，或许被许了什么海誓山盟，但现在呢？她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一个不知上进的人，那他的家庭，还有希望可言吗？夏桐不知道，反正她这么多年，并没有看到光。

　　夏桐到现在还记得他们最常见的吵架原因，一个是欠款，一个是自己。

　　她很庆幸，原来自己的作用竟然这么大!

　　可现实永远都不会是这样，她曾多次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两个人，由轻声谈话到大打出手。

　　原因是她，原因是她是女孩。

　　其实妈妈是很希望家庭和睦的，她能接受别人对她的看轻，却不能接受这份看轻转到她女儿的身上!

　　父亲每次回来总要说一句话：我今天去谁家玩了，他家的儿子真可爱，很听话，我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一次可以忽视，两次可以忽视，那么三次，四次……每天都有呢？

　　妈妈都快被逼成了一个神经质!每次听到男孩女孩这些字眼都忍不住想要发疯。

　　或许别人都不懂，认为夏桐的妈妈是小题大做，但夏桐理解。

　　她自己都不敢再过一遍妈妈的过去，一年都受不住，更何况那么多年

　　夏桐的妈妈嫁给他是不被父母祝福的，他们都不看好这个女婿。可妈妈当时不懂，还沉浸在嫁人的喜悦中。

　　当时父亲村里的人都说妈妈是走出了山沟沟，其实，这里才是土坑吧！

　　妈妈很快怀孕，可那时的医疗，谁知道呢？再说，听奶奶话的父亲怎么可能舍得花钱让妈妈去做检查

　　村里的人对是否能怀孕总是十分关注，表面上温和地问‘你有了吗？’，背地里就是嘲笑妈妈不下蛋。

　　可是谁知道呢？在怀孕的前几个月，妈妈还每天下地，扛着一大麻袋的油茶子走上几里的路!

　　要不是累晕，谁知道妈妈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小的夏桐

　　还好足够坚强，才避免了流产的后果，可真是讽刺，走出了大山，就为了这么一个结果

　　即使知道妈妈有了，妈妈的待遇也没有高多少，每天照常干活，那父亲可有想过怜惜一下没有。

　　夏桐是早产，她知道原因，一个被妈妈当笑话说出来的悲哀的事实：在产前，父亲突然心血来潮要去看岳父

　　妈妈不愿意去，那里山路陡峭，她实在是不方便出行。

　　可当时谁能拗的过父亲都快三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硬是拉着妈妈去了。

　　于是，当晚妈妈就早产了，是她自己剪的脐带。顺产，生的很快，就是因为长期劳作，加上营养不良，刚出生的夏桐连三斤都没有。

　　只有姥姥在里面帮忙，她连大声哭都不敢，生怕影响到了妈妈的情绪。她可怜的小女儿，凭什么要受这么多的罪啊！

　　因为是深夜，出生的时候夏桐全身都是紫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姥姥都怕会死掉，赶紧放在火边暖暖。

　　或许是命大吧，夏桐活下来了，但真的很困难，很难养。

　　后来几天奶奶听到消息，过来看看，一看生的是个女孩，当场就说要把孩子送人!这是身为一个奶奶该做的事吗？

　　大家都拦住了，劝说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生儿子，奶奶见拦的人太多，这才消停下来。

　　可妈妈的地位更低了，特别是大爹二爹的孩子都是儿子，显得妈妈是个异类。

　　夏桐前几个月是姥姥家待着的，那时，夏桐小，还总是整夜整夜地哭。

　　吓得姥姥每天都去跪各个寺庙，就为了夏桐能好些。

　　后来，夏桐终于不哭了，可还是弱小，三个月的孩子跟人家一月的一般大小。

　　妈妈太年轻，连奶都没有，她们只能巴巴地喂奶粉，米汤，还好夏桐很乖并不挑食。

　　夏桐真的很乖，即使后来到了奶奶那边住也不哭。

　　当时妈妈还要每天去劳作，只能把小孩子放在家里，先求了奶奶去帮带半天，还给了钱。

　　结果呢不知道换尿布，不知道哄孩子，只知道在妈妈一身疲惫回来后，站在门口说，“这怎么办呢？她一直哭。”

　　夏桐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在有那么一个婆婆的情况下。至于夏奎，谁知道又去哪打牌了呢？

　　那时妈妈只能忍，直到那回，妈妈终于爆发了。

　　奶奶很少带夏桐，有次好不容易帮洗了次澡，竟就把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夏桐放在高凳子上!就这样进屋去了，可想而知，还小的夏桐从凳子上掉下来，直直跌在水泥台阶上。

　　奶奶匆匆跑出来，那时夏桐已经满脸是血水了，哭的肝肠寸断。

　　她竟然什么都没做，连清洗一下都没有，就倒吊着，就这样夹在腋下，直走到自己的家。

　　在门口看到自己的二儿子，她举起大哭的夏桐，“这该怎么办啊”

　　那是夏桐的二爹在台阶上吃瓜子，看见这，连动都没动一下，“直接把这个哭女子扔了，要她有什么用？瞎费心!”

　　奶奶就真的那样站着，直到妈妈回来……

　　妈妈当时什么想法也没有，直接上去抱过夏桐，一边打电话找车，一边找医生。那时的医疗店差不多有一百里地。那天，妈妈忙到深夜，夏奎在朋友家打麻将。

　　夏桐的唇上也因此多了一道疤——直接穿透了。

　　第二天妈妈将夏桐收拾好后，拿起一把柴刀，就要去砍奶奶和二爹，但妈妈就是那么一个人，她怎么可能打得过

　　最后妈妈是被夏奎带走的，被踢了几脚，脸上也被扇了几巴掌……那时夏奎的几个兄弟还在旁边骂，‘给我狠狠地打，连老母亲都不知道孝顺!’，‘要不是女的我就上了!’……

　　这有要离婚的，夏桐自然是希望离婚的，可为什么没有，夏桐想，估计是自己的原因吧！

　　没有妈妈，自己哪还活得下去？
　　后来就是妈妈坚持将夏桐带到自己的娘家了。

　　想到在姥姥家里的日子，夏桐就想笑，那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开心的日子了吧？

　　在姥姥那里，夏桐有许多好吃的，虽然小的时候吃不了，但稍微大点就什么都吃了。

　　那里确实是个山沟沟，但那里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姥姥家的旁边种有许多树，桃树，梨树，橘子树，苹果树，枣树，桑葚树，李子树，板栗树……还有院子里的葡萄藤。

　　那时，夏桐是最幸福的。

　　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说不许，只要是合理的要求都会被尽量满足，最重要的是，她们对夏桐很好。

　　夏桐可以在狗狗的陪伴下满山乱跑，再摘点野果子；可以抱着小猫一起吃饭，听着咕咕声入眠；还可以给小羊们摘点青草，一起抢凳子上的果子；可以追着小鸡喂食，再一只一只赶进笼子……

　　夏桐喜欢在夏季的中午拿着篮子去菜地里捧个西瓜，挑几个菜瓜甜瓜，顺便塞个梨在嘴里，手里扳着甜杆杆……

　　那里没人会说夏桐的闲话，自家的羊咬了别家的菜，只要一包红糖就可以冰释前嫌。
　　……

　　夏桐想着想着就想笑了，可还是要回归现实的，夏桐走到灶边，找到一个黑色小袋子，放在大篮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