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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都怪她 ...

  •   第二日,御驾匆匆入城,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归来时仪仗列队。

      穿过荣和大街,新科状元闻瞿身骑高头大马在前开道,明黄的銮驾后头,跟着两架四人抬小轿,一架装着宋珂,一架揣着黄龙道人,凡界的身份是医圣田老八。

      宋珂撩起轿帷向外瞧,荣和街上一路过来人头攒动,卖吆喝、打把势、糖人铺子、说书卖唱。

      每个人都在为生计奔波,背负了许多艰辛,也享受了人间欢乐。可他们谁也不知道,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水席卷,凭空夺去他们的所有。

      宋珂捏住幕帷的手紧了紧。

      罗刹境的所见常萦绕在心,她久久难以忘记。

      师尊在斑竹林一手点化她的前世记忆,那仙界缥缈如烟,回忆模糊而久远,宋珂近日来总觉得昏昏沉沉,头脑不甚清明,她恍惚间知晓,自己在上千年前,神智未开之时,曾在一处山脚的莲花池中吸收了日月之精华。

      那时日月争辉,世界清明。
      她心无旁骛的参悟修道,千万年不过转瞬即逝,直至遇见了那个人,自那以后,悲喜随他,愁苦尽来。

      他高高在上,如日月的光芒明亮耀眼,高不可攀。

      她不可自抑的爱慕他,轻描淡写地毁了千年修习的无情道心,葬送了师尊数年来的教导护佑。

      御驾一往无前,行至玄武门外,直到远远见着銮驾和两顶小轿都安然无恙入了宫门,闻瞿才蹬了蹬马绳,调转方向。“将士们!最后一程打起精神,把这个贪官送去慎刑司交完差,我们才算圆满!”

      云州刺史贪墨修河款获罪伏法,杀鸡儆猴这一招用得好,澧朝上下无不看出圣上修河固堤之决心,此乃利百年之基业。

      可孰能料到,人祸已驱,天将的灾难却无从抵挡......

      銮驾穿过玄武门,直奔长寿宫,彼时天刚破晓,晨雾缥缈,林尚宫刚刚为太后晨起洗漱。

      绿萼远远瞧见,便欢欣的如花儿一样自偏殿冲出来,“娘子!”

      一宫的女使跟着追出来。

      绿萼颠颠儿的将自家娘子从轿子里馋出来,止不住的唠叨,“娘子此行可好?打小儿绿萼就未与娘子分开过,这一遭可真真是极限了!我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饱。”

      宋珂听着绿萼的喋喋不休,却恍惚若隔世。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却偏偏多出了千年的记忆。

      宋珂笑着,温柔地能沁出水,“绿萼,一路过来我也念着你。”

      绿萼止语,陷在宋珂盈盈的水眸里,一下子躁红了脸,“娘子今日怎么了,往日里可从未对绿萼说过这、这种话。”

      宋珂牵着她的手,绾起绿萼耳边垂下的发丝,“你若爱听,往后我日日同你说。”

      主仆一场,这一世,她宋珂还能与绿萼有几个‘往日’呢?

      绿萼抬首看向宋珂,眼中有一丝疑惑。

      她隐约觉得自家娘子这一遭回来,大不同往日了,她家娘子她最是了解,打小儿从来不善将关爱一类的话挂在口中,一张嘴向来是口不对心的。

      若是面上说是爱,那其实是不爱,譬如娘子对陛下。

      可她若面上犟嘴别扭说不爱,那才是爱呢,譬如对老侯爷。

      绿萼疑虑着,呆愣片刻的功夫。

      虞洮刚换了常服自大正宫匆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黄袍道人,看着眼生,不似宫中人。

      “参见陛下。”

      宋珂同绿萼等一众宫人一同福礼。

      虞洮几步上前扶起,执着宋珂的手笑道:“怎么?才半刻不见,就同朕生疏了?母后说过,你我是一家人,若不愿意唤朕表哥,往日就同母后一般唤朕阿洮吧。”

      陛下笑得有几分讨好,绿萼匪夷所思,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这还是当初待娘子冷若冰霜的陛下嘛?

      宋珂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黄色道袍,默默抽回手,“表哥,还是快请神医为姑母诊脉吧!”

      虞洮摩挲指腹,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也好,还是阿珂想得周到。”

      高泽打起正殿的帘笼,已入春,殿内仍熏得又香又暖,陈年的药味扑鼻而来。

      太后穿着一件如意朱子深衣,更衬得面色如土,她腰间的宫绦在款款行步间生气全无。

      却当看见来人时,她神色明显一亮。
      “阿洮,阿珂,是你们回来了?”

      林尚宫搀着太后将将在殿中的矮榻上坐定,还未等太后开口说话。

      宋珂就倾身大拜,“姑母——”
      声音里带了悲切。
      这才几日,姑母形色已大变了样,怎会病重至此!?

      太后斜倚在榻上,慌忙道:“怎么行这样大的礼,阿洮快把阿珂扶起来。”

      她话说得急了,一口气梗住,林尚宫轻车熟路的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太后轻喘了几下顺过气来,只是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虞洮的眉头蹙得很紧,不发一言的上前扶起宋珂,侧身道:“田神医,劳烦您为母后诊脉。”

      长寿宫宫娥急忙为神医搬来矮凳,林尚宫赶忙垫了丝帕在太后腕上。

      黄龙道人睨了一眼,眼神淡淡扫过虞洮揽在宋珂肩上的手,鼻头皱了皱,没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把双手抄进袖里,动也不动转头望向窗外,摆起了架子。

      虞洮眼中带上怒气,沉声切齿道:
      “田神医,你这是何意?”

      虞洮落在宋珂肩上的手因怒气一紧,却变相提醒了宋珂。

      宋珂了然,慌忙躲开虞洮,走到黄龙道人身侧,躬身施礼,“求医圣行医!阿珂必当涌、泉、相、报!”

      道人一甩清袖,瞥了眼虞洮,哼道:
      “那你可千万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才好!”

      虞洮握紧了拳,宋珂暗地偷偷拽他明黄的袖袍,两人对视。

      宋珂软了眼,一双水眸凝望着他,冲他摇头。

      拳缓缓松开———
      眼下,还是为太后医病要紧。

      大殿里极静,宋珂仿佛能听见身侧虞洮一起一伏略显急促的呼吸。
      这是他的母亲,他自然紧张关心。

      师尊在闭眼诊脉,此刻......
      应该可以......

      宋珂若青葱般的指尖,在袖底慢慢靠近虞洮。

      虞洮侧颜看向她,宋珂毫不吝啬绽开了一个温柔的笑。

      他眉间的隆起得到片刻舒展,二人十指紧扣,掌心温暖。

      宋珂心里有些许的刺痛,也有些许的甜蜜。
      即便只能令他感到片刻的宽慰,也好。

      殿中静了很久,无一人说话。

      道人终于睁眼,他理了理道袍的宽袖,目不斜视地就向外走,空气里淡淡飘出一句:
      “跟我出来!”

      宋珂的手“欻——”一下从虞洮手心抽出,紧跟着道人的脚步就行到殿外的廊下。

      虞洮也跟出来听医嘱。

      春风飒飒,砭人肌骨,宋珂先开口:“这病该怎么医?”

      黄龙道人挑眉,“你不该问这病怎么医,你该问这病可还有得救,才对。”

      宋珂心一沉,红唇嗫懦。

      话到嘴边,竟不敢问出口。

      虞洮的眉眼沉得似一口深井,暗流涌动,“神医有话直言。”

      “老朽说得话还不够直?”
      黄龙道人满不在意的扬声,转头一看到虞洮那张脸,语气立刻带上嫌弃,“我的意思是,这病没救了,听不明白?”

      宋珂一震,“怎么会?”

      黄龙道人捋了捋鬓发,“啧,为何不会,凡人生死有命,纵使是天上的大罗金仙也逆转不了生死。”

      虞洮的眼眶被怒意染红,他一把揪住黄龙道人的衣领,“怎么回事,百姓们不是都称你为医圣嘛?你不是医好过朕,医好过与母后患过同一种病的人嘛?难道这些种种皆是你刻意设下的局?”

      宋珂又惊又悲,慌张拉开虞洮,“表哥!”

      黄龙道人一脸不耐烦,“我是骗子?那你宫中养得御医怎么个个都在骗你,个个都说她没得救了?你就这么好骗?!这女人她心力耗损枯竭,早已病入膏肓,肺腑肝脏皆是强弩之末,能撑到今日便是个奇迹,宫里的御医倒还不算是吃干饭的。”

      他松松领口,“如今,你们有功夫与老朽在这里争辩,还不如去陪陪那个将死之人!”

      黄龙道人一甩衣袖,转身离去,留下一个仙风道骨的背影。

      宋珂木然的瘫倒在地上,泪倏然落下。

      都怪她!

      若不是她误拾命格簿,在正元日万兴湖上改了命定的走向,或许姑母就不会死!

      若不是她痴心谋求皇后之位,妄图凭借权势地位巩固南岭宋氏一族的威望,姑母便不会一心为她谋算,到头来心力交瘁,成了行将就木的强弩之末。

      她曾经还幼稚的以为自己窥得天机,单凭一己之力就能为自己逆天改命,为姑母逆天改命,为南岭宋氏逆天改命!

      到头来,却害了姑母——

      宋珂垂首无声的跪着,虞洮紧紧搂着她,“阿珂,母后一定会没事的。”

      当看见她的脸,才发现宋珂早已泪若潸然。

      ......

      太后病重的消息不日便传入了前朝,朝堂之上原本太后的党羽,统统遭到右相一派的打压,三分南岭而治的方针又在前朝被拉出来争辩,吵得沸沸扬扬。

      两三日内,就有数位官员上书,明言要清君侧,削权褫位,召南岭淮南侯宋穆告老还乡,交出南岭兵权。

      虞洮统统斥声驳回。

      太后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前朝的火已烧到了后宫,宫人们议论纷纷,皆称太后将去,南岭宋氏百年世族已现颓势。

      虞洮暴怒之下,杖责了十几位宫人。

      整个皇宫,一时间愁云惨淡。

      那日之后,宋珂不死心,曾私下去寻过师尊,她跪地发誓称此生此世再不会与虞洮有任何瓜葛,求师尊看在千年师徒的情意上救姑母一命。

      她多盼着黄龙道人只是见她与虞洮举止亲近,赌气才说了那些话。

      黄龙道人见她哭得摧心摧肝的痛,只叹了一句,道:“凡人一命终了不过短短几十年,就算救活了她,她又能陪你走多远?再说,凡人生死有命,阎王叫她七更死,她焉能活到九更?”
      “为师不愿为难你,剩下的日子且将她安心送走,尽了你凡尘一世的孝心,待这里一切都了了,为师便来接你回去。”

      自此,宋珂自那日恸哭之后,再也未哭过,太后日日靠着一口参汤吊着命,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长寿宫人心惶惶,宋珂便守在榻边事事亲为。

      虞洮除了上朝,多半的日子也守在长寿宫中。

      太后偶尔醒来,说自己喜听经文,宋珂便日日在榻旁亲口念给她听,虞洮就陪在床前听,哪怕太后如今已经听不进去几句了。

      长寿宫平静的可怕,听不到一句啜泣低语,宋珂也镇定的不像话,即使在宫中走到哪都有人用悲悯怜惜的眼光看她,一道道视线仿佛都在说:

      这样绝色温婉的富贵美人就要死了姑妈,无依无靠,真是世事无常!

      有一次,宋珂在小厨房里为太后熬参汤,蹲在药炉子边上累得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竟然在偏殿的榻上,绿萼告诉她,“是陛下抱你回来的。”

      虞洮近日来的贴心关切,宋珂自然能察觉,若在从前,这自然是勾着她更加沉沦于情爱的大好机会。可如今,宋珂却全没了动力。

      她心绪凄迷,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很快就要完结了,请各位看管点击专栏预收《我在仙侠虐文里当霸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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