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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仰至仁 ...

  •   宋珂听说过这位表姐,虞玉是圣祖爷的长女,如太妃唯一的孩子,五年前嫁去了北部洛巴族,理所当然的政治联姻,一位下嫁到北部小族的大国公主。

      当年虞玉十里红妆,带了无数珍宝仆从从上京出发,那场面之宏大壮观是世人所见之不能忘的瑰丽。

      洛巴小国四季冰寒,山河大半尽被霜雪覆盖,也正因为环境艰苦,却造就了洛巴族尚武好斗的处事铁律。

      从前朝伊始,洛巴族便多次侵扰边境,可惜前朝皇帝昏庸,竟养虎为患,助纣为虐,洛巴族如吸血虫一般吸饱了血竟逐渐壮大起来,短暂十年之内就建立了洛巴国。

      圣祖爷之所以定下这门亲事,让虞玉这样一位娇矜的大国公主下嫁给洛巴皇帝巴诃护,去到一片难见天日的苦寒之地。

      实是因新朝初立,澧朝上下秉承以和为贵、休养生息的政建,愿以一代公主和亲换得几代安宁。

      看着跪扶在太后脚下低声啜泣的如太妃,宋珂实在不解其因。

      阿玉表姐虽是下嫁小国,但到底也是贵为一国之后,何须这般求娘家相助。

      如太妃突如其来倾身跪下,太后却未显半分惊异,仿佛早料定这一遭,她慢条斯理的搁下筷箸,不疾不徐的拭嘴,转过身来语气平静问道:

      “你以为,哀家如何能救她?”

      如太妃将头埋得更低,她干净的月髻叩在长寿宫的绒毯上,垂下的乌丝流淌在毛绒间,她无声的啜泣,泪滴落在白色绒毯上,将根根柔软的绒线都揪做了一团。

      宋穆淡漠的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哭求他都全然没看进眼里,执筷夹了一片藕荷继续吃。

      宋珂心中不忍,刚从袖中掏出一块绣帕。

      桌下,淮南侯从宋珂手中一把夺过绣帕,扔在地上,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量严厉的告诫。

      “与你无关的事,别去管。”

      如太妃一向清冷的嗓音,此刻哽咽着,“阿玉、阿玉,刚刚诞下麟儿,还未足月便被巴诃护秘密囚禁在洛巴宫中,断了一切所需供应,他、他是想置阿玉于死地!”

      太后居高临下俯视她的颅顶,“既然连你都说是秘密囚禁,远在洛巴,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的?除非......”

      “常家的手已经伸到了洛巴!”

      她话语中饱含威慑。

      “不!绝没有!”

      如太妃在通敌大罪面前悚然而惊,毫无半分迟疑的摇头,立时否认,“常家忠君之心,日月可昭!”

      “是阿玉的亲侍!他避开重重守卫,昨夜才辗转逃回来送信到了常府,若太后不信,可传他入宫当面质询。”

      太后淡淡的审视她的无措。

      无助的母亲抛下尊严,继续央求,“阿玉如今生死未知,求太后娘娘派澧朝使臣接回阿玉!妾愿此生当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情!”

      如太妃连连叩首,哭诉哀求。

      太后终于倾身扶起她来,嘴角挂着一抹淡笑,“都是一家人,提什么当牛做马?阿玉也唤哀家一声母后,哀家心疼她和常佩你是一样的。”

      她握着如太妃的手亲切道:

      “阿珂不日便要出宫为哀家寻医圣下落,常毕张崔四大臣理政,由哀家监理后宫,兹事体大,哀家身子又弱,身边也需要有一位知冷知热的人呐。”

      如太妃仿若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阿玉若能回来,臣妾定会嘱咐她在娘娘身边伺候周到。”

      宋珂看在眼里,心中却明了。

      姑母想将虞玉绑在自己身边,那么常家和如太妃的势力便顺理成章的攥在了姑母手中。

      如太妃身处后宫之中,却想要保持遗世中立,是清高,也是妄想。

      往后,便再也不可能了。

      “常佩你都这么说了,哀家又岂能不允?”太后以帕替她拭泪。

      如太妃闻言,泪目再次闪烁,倾身再次拜下,“妾感念太后大德,今后定当竭力服侍太后娘娘。”

      太后笑得慈和,“莫哭了,今日一见,哀家才觉得有好多体己话要与你说。”

      她亲切地拉着如太妃的手进了内室叙话,亲密的仿若前世就相亲的姐妹。

      宋穆安然吃了一餐饭,挥挥袖便出了殿,好像没看见方才那一幕似的淡漠。

      徒留宋珂在桌前,她神色凝重,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个念头袭上脑中,她起身追出廊下。

      “阿耶!”

      黄昏时分,宋穆高大的身影在廊下红柱的剪影中停下,宽袖大袍裹挟下依稀看出男人年轻时的俊朗,下巴蓄起的胡须留下了沧桑的印记。

      宋珂小跑了几步,微微喘息停在他面前,看了一眼宋穆的侍从。

      那侍从听话的走远,站在廊口把守,留下父女二人谈话。

      “阿玉表姐的亲侍是你们送去常府的?”

      宋珂咄咄逼人,这一句虽然是问话,却带有八分笃定。

      她太熟悉姑母与阿耶了,他们方才的行为语气实在不寻常,令她生疑。

      淮南侯敛袖,眼眸幽沉难测,“阿珂,入宫后,你聪明了许多。”

      他醇厚的嗓音低沉威严,听在宋珂耳里却只觉刺耳。

      宋珂怔住,眼眸中充斥着震撼与不可思议。她梗着脖子质问:

      “既然能救出亲侍,为何不救下阿玉表姐?!”

      眼前这位,是她从前都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的阿耶,是她从前满心满眼都是尊崇敬佩的她的阿耶。

      为何如此冷漠,为何?

      宋穆的目光如刀刃,直逼宋珂,令她脊背一刺。

      “巴诃护不喜虞玉,将她囚禁本来就是事实。我宋氏不过是顺水推舟,把垂死边缘的小侍卫送到了常府门口而已。”

      “至于他们到底要向谁求援,那是他们的事。”

      宋穆一番话不含任何情绪,平静冷淡的好像与他无半点关系。

      宋珂面色惨白,她未想到过。

      为了宋氏的荣耀,她的阿耶,她的姑母,她的族亲,竟放任巴诃护蹂躏折磨澧朝的公主。

      重重闭上眼,她咬牙问道:

      “阿玉表姐,她、还活着么?”

      “虞玉会活着回来的。”

      宋穆将手背在身后,语气毫无起伏,“几日后,你随皇帝南下寻医,寻医归来就只管安心做好澧朝的皇后。在这之前,我们会为你扫平宫中阻碍,其它的事情你不许插手,也不必再想。”

      他言辞冷冽给女儿下了命令,或许这样的独断专行才是属于南岭权势滔天的淮南侯的。不是皇帝太后面前的战战兢兢,也不是形势威逼之下的无可奈何。

      宋穆言罢欲转身离去。

      宋珂微微晃神,静默盯住他只迈出一步的背影,冷冷道:

      “此次为何带宋正平入宫?为何让他假冒秦小郎身份入宫?他......”

      宋珂的嗓子干涩,“他的身世我虽不知道,可阿耶却一定知道,对不对?”

      宋穆背脊一僵,脚步猛地顿住。

      宋珂走近,声音放得极低,一字一句道:“他的身世是不是与洛巴有关系?”

      宋穆背对着她,原本平稳的嗓音发紧,“你,知道了什么?”

      “究竟是不是?”

      宋珂咬牙逼问。

      若不是如此,身为区区南岭御史公的宋正平,凭什么能与盘踞一方的淮南侯叫板摔门,阿耶为何会与他共商谋乱大计。

      原本宋珂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知道了阿玉表姐的事情,反而将一切都看透彻了。

      洛巴是站在宋正平身后的势力,洛巴在南岭危及之际伸出了援手。

      宋正平之所以敢如此无礼,正因为背后有洛巴一过的支持。而那日竹香斋木门后,他们谈话中所说的在南岭的囤积粮草,招兵买马的计划,钱财也是受了洛巴国的怂恿挑唆。

      也正因为如此,宋氏才有能力将阿玉表姐的侍卫,从洛巴皇宫严密的守卫中千里迢迢救回来。

      才会对如太妃和常府的反应动作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不,不是。”

      宋穆矢口否认,“阿珂,无论你知道什么,那些都已不存在了,宋氏今时今日最大的任务,就是让你坐上皇后之位。”

      他回过一张侧脸,如逃离般挥袖匆忙而去。

      天渐渐擦黑,轩廊之下宫人穿梭往来,举着火折子将一盏盏宫灯点亮,凉风习习吹来。

      宋珂立在辉煌灿烂中,却觉得似是正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行驶,孑然一缕孤魂存于世间,归宿无寻。

      阿耶无力的否认,其实是变相的回答。

      而如今,宋正平唆使南岭宋氏失败,便在宫宴当晚进入右相府,或许这就是《无名册》中,右相谋乱的动因......

      古灵禅寺的死士,下落不明的毕氏,身陷囹圄的表姐。

      为了一个后位,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在乎,一个人的私念,逆天改命,背天而行,究竟还要有多少人为自己陪葬。

      一双手臂悄悄环上了她的腰际,将她拉入高耸宏伟的大红殿柱后。

      小小的殿外一角阻隔了外界的目光,宋珂猛地转过头,对上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

      虞洮正含笑望着她,他贴在她耳后轻声问。

      “怎么了?”

      宋珂睫羽轻颤,眼眸中有隐藏不掉的心绪,“今日才听说,潇潇妹妹踪迹失落,我......于心难安。”

      虞洮抚上她柔腻的脸颊,修长的指尖勾勒着她的轮廓,“姚音已经在寻了,你也知道的,他并非凡夫俗子,不日定可寻其踪迹。”

      他眉眼精致的如浓墨重彩的工笔画,生来就有华仪天成的帝王之气,此刻却用极尽温润体贴的声音与她说道:

      “阿珂,朕知你心意,此次出宫,我们顺道去拜访右相府。无论如何,是朕负了右相,也负了毕氏那位女郎。”

      他的目光是坚定真诚,从无半分敷衍。

      那双眼睛像照妖镜一般,照进宋珂的心里,将她重重打进尘埃中。

      他是个多么好的人,气运之子,人中之龙,完美地就像神仙诸佛。而自己却日日掺杂在抵死的算计中,枉然害了卿卿性命。

      她哪里配得上他,哪里配拥有他的欢喜?

      宋珂紧抿的唇,牵强的咧出一个释怀的浅笑,“好,任凭表哥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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