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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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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霜儿仰头看着眼前人,在皇宫里她从没见过这样装扮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头上也没有钗环,只梳了一个发髻,带了一顶小巧的莲花冠。
似僧非僧,似道非道。但她面容清瘦,作这种装束并不难看,只是有些怪异。
安娘忙给她行礼,又帮公主穿好衣服。齐王妃就在一边看着,看到公主从内到外都是素淡颜色,她才叹了一声:“我最后一次见到皇后还是显昭五年的时候,那年真不错,分别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以后再也见不着呢。人哪,真是奇怪。”
安娘本来觉得这个王妃怪异唐突,但听她这么感慨,才觉得她也许是个性情中人。
这几日安娘也悄悄在王府打听过齐王妃的事情。
齐王妃最早时候口碑并不坏,她的母亲是长昌公主——长昌公主是先帝的妹妹,素来与先帝亲厚。从母亲这边说,齐王妃便是当今圣上的表妹。从父亲那边说,齐王妃的父亲是关内李氏的宗子,名门望族芝兰玉树,谁不倾羡?当年齐王妃初嫁给齐王的时候,也是一时佳话。
后来是齐王妃的独子骑马时出了意外。从此之后齐王妃性情大变,整日失魂落魄,也不管事,时常饮酒大醉,又渐渐迷恋上寻僧问道,以至于外面传出些不堪之语。
齐王本来也动过废妃的心思,但是齐王妃的母亲长昌公主尚在人世,李氏也是望族。他最终忍了下来,只是与王妃再回不到从前感情和睦的时候。
至于外面的各种传言,王府只是都装听不见,反正就这么过。
等小霜儿穿戴齐整,齐王妃又和她一起在新处转了一圈,看看王府给公主的布置。
坐北朝南五间正房,供公主一个人居住,宽敞舒适。正中间是大厅堂,东边一间是书房,一间做女红用,西边一间是平常会客的地方,一间是坐卧起居用。
齐王妃点头道:“王府的姑娘住的都是这个格局,不过此处院子是最大的。”
“瞧着该有的物件都齐全,只是过于新了,等住久了就舒服了。”
走到书房时,她看着还空着的书架,又想起件事:“公主认得字了吗?”
小霜儿摇头:“才认了不到一百字,只有安娘教我。”
齐王妃看了眼安娘,说:“不算晚,公主再过几个月满三岁,可以请个先生正式开蒙。”
“不过这书房里还是空了些。回头我让人送几箱子书过来。公主可以命人归置好,错落着放在书架上。经史子集,分门别类,用细绳栓上书签,找起来方便。”
小霜儿点头应是。安娘却赧然说:“我虽然识得些字,但是不通经典。身边带来的几个宫女,也都年纪幼小,在宫内时候还未来得及去内文学馆学习。”
齐王妃道:“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我身边有个叫紫黄的侍女,读过些书,年龄也大,可以来给公主管书房。”
当天就叫了紫黄和两个小丫鬟过来,并带了十几箱子书,麻利整理起来。不到两天,整个书房便显得井然规整。小霜儿十分喜欢,先找些图画多的书看了起来。
二公主刚在王府安顿好,那边宫里就派人来洛州,给公主送来了许多东西。
整整拉了四辆马车,都是文昭仪准备的。
来了四位宦官,两位嬷嬷,仔仔细细把礼物清单展开给公主看,一件一件对着清单入库。光是各色绫罗绸缎就拉了八十匹来。
这阵势,即便是王府也够人议论了。几房侧妃立刻就知道了。刘侧妃和蕙娘听着侍女来回禀报。
“还送了这么老大的金盆,一下子端了四个来。”
“还有花树一样的灯台,一人多高,也是鎏金的……”
“那一盒盒的螺钿盒子,看不见里面是什么,瞧着像妆奁盒子……”
蕙娘听得泛酸,靠在刘侧妃怀里嘟嘟囔囔:“全是金呀银的,俗不俗啊。我就不喜欢金子,太俗了!”
宫里的小公主没来之前,她是王府最受宠爱的女儿。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但年龄小,母亲也不如刘侧妃得宠。因此平时有什么好的,都是她先挑。她又比那个不成器的傻三哥嘴甜乖巧,齐王也十分喜欢她,王府里除了齐王妃,哪个不捧着她?
没想到突然来个什么二公主,府上竟个个都把她当成宝贝了。
不仅住了王府后院最好的屋子,齐王妃还把身边得力的紫黄送给她。这下宫里的赏赐一来,那么几大车赏赐,全是她一个人的!
蕙娘还闷在房里嘀咕,那头老三元学义已经迫不及待冲过去看热闹了。身边的侍女拉都拉不住他。
他冲进院子,窜到厅堂。文昭仪派来的嬷嬷正柔声细语和二公主说话:“……这些药丸子,娘娘也特意整理了对应的症状和用法,有滋补的,有治病的,公主用之前让人瞧仔细了的。”
正说着话,冷不丁见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子闯进来,嬷嬷喝道:“哪来的,太不懂规矩了!”
小霜儿连忙阻止:“嬷嬷,这是府上的三哥,他来找我玩的。”
嬷嬷换了副笑脸:“呀,是我老眼昏花了,刚才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厮,想来王府上也不至于这么不规矩。请公子恕罪。”
元学义虽然是齐王独子,但还没有封世子,所以嬷嬷只叫他公子。
他也听不出嬷嬷话里嘲讽,只凑过来笑嘻嘻问:“妹妹都得了什么好东西?有没有蛐蛐,斗鸡?
小霜儿把一个球给他:“得了个抛球,三哥拿着玩去吧。”
元学义得个球也欢喜,在院子里一边玩球一边看热闹。倒把一旁宫里来的嬷嬷看得目瞪口呆,过去只听说齐王家老三不聪明,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傻!
小霜儿叫她:“嬷嬷,您接着说。”
嬷嬷这才回过神来,继续交代文昭仪的话。
等东西都交接完了,文昭仪的人在王府住了一日便回京了。等回到宫中,向文昭仪把王府见闻都一一说了,说到齐王妃,那自然是不像样的。
“打扮得像个道姑,府里的事都不管。”
说到齐王的独子,那更是不像样。
“齐王那么忠厚一个人,只可惜独子如此不成器。”
文昭仪又哭了一回,觉得二公主受了委屈,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时时写信过去,只要二公主过得舒适就好。
眼下宫中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在宫外的二公主,因为郑贵妃临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天气也愈来愈热,往年这时候皇帝该去避暑,但是因为郑贵妃月份大了,为保平安,今年依然留在宫中。
算日子郑贵妃应该在八月中旬生产,这一次她也想叫姐姐郑静姝入宫陪伴。于是七月初时候,郑静姝就在家整理一番,准备入宫小住。
这日正好是七夕,贺家女眷还有未出阁的亲戚家女眷,都一起来玩。郑静姝许久没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也仿佛回到当年未出阁的时候,想到明日又要进宫陪伴,不知道这次贵妃能否得偿所愿。
等客人都走了,郑静姝一个人拜月祈祷,祷告贵妃下个月生下健康的男孩。
“夫人好雅兴,一个人祷告什么呢?难道还不满意姻缘?”
郑静姝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夫君贺衍,她回头笑道:“不满意也改不了了。生死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她起身走到贺衍身边,道:“我是为贵妃忧心。”
贺衍脱下武官朝服,依然是仪表堂堂,他安慰妻子:“不必担忧,这次不会再出意外。我也盼着圣上早日得子,但即便是公主,只要是贵妃的孩子,圣上一定也喜欢。”
郑静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当家主母几年,到底养了些脾气。
“你是儿子多,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哪!圣上恐怕没这么耐心,我真怕万一再……或者生个公主……”
贺衍揽住她的肩,把她搂在怀中:“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
郑静姝说:“若再出什么事,贵妃如何在宫中立足?她之前就走错了一步棋。不该那么早把二公主赶出宫。”
贺衍奇怪:“这又关二公主什么事?”
但他立刻明白过来了。
若留着二公主在宫中,若出了什么意外,可以推到她身上,说她不祥冲撞。现在二公主已经出宫,若再出什么事,怪不到二公主头上了。
贺衍笑道:“夫人这心思,只怕朝堂上的侍郎都不如。”
郑静姝连忙说:“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谋划。”
两人抱在一处,又看了一会儿月亮,渐渐无话回房歇下。
七月下旬,郑贵妃又一次提早发动。太医早有准备,因为上一次贵妃生产很快,太医早料到这次也差不多,应对迅速,发动之后不到半天,就生下了一个女孩。
产房中郑贵妃气喘吁吁,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是男是女?”
产婆小声说:“是位公主。”
郑贵妃又问:“是男是女!?”
她的侍女瘫在地上,不敢回话。还是一旁的郑静姝镇静说道:“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郑贵妃晕了过去。
产房外正在焦急踱步的皇帝一听说又得一女,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怒道:“准备去行宫避暑!”
皇帝一怒而去,一会儿满宫皆知。
郑贵妃过了半日才醒过来。她的大姐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安详地逗弄着孩子。
郑贵妃默默流泪:“这就是我的命吗?我也想给他生个儿子啊!”
郑静姝说:“不许哭。月子里哭,坏眼睛。你也是当妈的人了,打起精神来。这事还没完。这宫里现在还有谁比你更尊贵?没有。你既是最尊贵的人,又有了孩子,怕什么?灰心什么?将来谁生了孩子,你就抱过来自己养,还不是一样?日子还长着呢,不到最后,谁都分不清胜负。”
郑贵妃脸色亮了一些:“他还会来我宫里吗?”
她想起来周皇后,生完二公主,皇帝再没有去看过她。
郑静姝为她擦擦眼泪:“只要你狠得下心。”
“什么意思?”
“把最漂亮的女人都搜罗到永晖宫,陪他饮宴,给他看最妖艳的舞姬,他会来的。”
郑贵妃出了许久的神,终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