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魔录》移山倒海

2、第 2 章

　　这是断崖村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雪花从天空飘落，寒风肆虐。玄青披着一条厚厚的黑色斗篷，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向山外小镇走去。
　　她是一名医师，从小跟随师父师娘在这片山里生活，他和师父玄极子是断崖村仅有的两名医师。这次寒冬来的突然，师父尚未来得及储备足够过冬的药草，外面的世界还是秋高气爽，断崖村四周却已经大雪封山。
　　村里一名老人病重，急需一味药材，玄青奉师命去镇里采买。由于情况紧急，又不知道何时雪停，玄青索性就连夜出门了，反正这唯一的一条出山的路，她从小到大已经走过很多次了。
　　可是今夜却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在距离镇子几里地的一片丛林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打斗。打斗双方人数悬殊，一方是十几个手持长刀的黑衣蒙面杀手，另一方是一个手持利剑白衣男子。
　　打斗的场面也如人数差距一般呈现一边倒的趋势，白衣男子虽勉力支撑，但经过一次又一次围攻，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黑衣人准备一举击杀目标，生死存亡之际，白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根烟雾弹。这个烟雾弹是他从一个已经被他杀死的杀手手中抢来的，据说杀手之间常用这种烟雾弹来传递信息的，此刻却成了他们追杀目标的武器。
　　烟雾弹威力巨大，若丢于人群之中，一下炸死几十人也是可能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易。黑衣人见男子举动，早已四下散开，从原来一方向冲杀的阵势，迅速变化为八方围攻阵型。
　　他们慑于烟雾弹威力不敢轻易靠近白衣男子，却也将白衣男子围的死死的。
　　双方僵持不过一瞬，白衣男子已作出决断。他举剑朝远离树林的一方冲杀过去，前方黑衣人急忙后退躲避随时可能被抛出的烟雾弹，后方黑衣人也迅速追赶过来。就在这时，男子突然停下，一个急转身迎着追来的对手冲去，同时抛出烟雾弹。
　　变化来的太快，来人尚未来得及重新拉开距离，就有四五人被炸飞，围攻之势顿时出现一个豁口，男子踏着尚未散去烟花施展轻功飞奔而逃。
　　此时出山采购药材的玄青也到了打斗场所附近，乍然传来的烟雾弹爆炸之声吓了她一跳。她迅速躲到路边上坡上的一棵大树后面。
　　那棵大树十分粗壮，临坡而立，站在下方正好可以借大树掩藏住身形。玄青伏低身体，仔细观察，就见爆炸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白衣男子踉跄逃来，身后不远处十余名黑衣人提刀追着。
　　玄青心下骇然，正暗自叹息白衣男子凶多吉少。白衣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举剑，似要冲杀回去。有了前车之鉴，十余名黑衣人面对男子再一次的反击，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们停下脚步，小心戒备地看着男子。
　　男子握着长剑的右臂却突然垂向地面，目光颓然望向其中带头的黑衣人道：“今日我难逃一死，请各位看在我们不打不相识的份上，让我死个明白。到底是谁指使你们来杀我？”
　　带头黑衣人道：“也罢，今日你注定死于我兄弟之手，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是你家兄长白敬宇要杀你。”
　　“不可能！”
　　白衣男子十分震惊，可震惊的眼神里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彷佛是失望，又彷佛是难过，最终又化作虚无。
　　黑衣人似是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相信，也不争辩：“信不信随你，受死吧！”说罢，带头冲向男子，十余名黑衣人紧随其后。
　　白衣男子没再转身逃跑，却也没迎头冲杀，他朝着玄青所在的陡坡扑来。他早已无力拼杀，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便时刻观察地形。选择在这个地方与对方僵持也是因为看到陡峭下漆黑的山谷，顺着山坡滚落而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衣男子的举动吓了玄青一跳，万一他逃到大树附近，黑衣人也必定会追过来，那么自己肯定要暴露了。她虽然没什么江湖经验，却也看得出来现在这种情况，被发现多半也会被灭口。
　　白衣男子还在向玄青这边逃，距离玄青越来越近。后面的追兵也瞬间而至，看来暴露是迟早的事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可是如何出击呢？一边是打斗的双方，一边是通向山沟的陡坡，侧面倒是可以尝试。可是万一黑衣人分出两人追杀她呢，她可不相信自己可以凭借三脚猫的功夫能逃过那些杀人如麻的杀手。
　　玄青思索片刻，终于拿定主意。就在白衣男子快到大树跟前的时候她猛然一跃而出，吓的在场众人都是一怔。
　　白衣男子以为是黑衣人中有人偷偷埋伏过来，防止自己逃跑，所以一下停了脚步。带头黑衣人则是震惊深更半夜有人藏身于此，后悔自己刚刚曝出了雇主的名字。此人不能留！
　　玄青算准了对方的反应，跃出之后也没停顿，直接爬上了那棵大树。一连爬了数米高才寻了枝叉坐稳，手上动作却不停。
　　她一手从腰间拔出一个匕首，一手从斗篷里掏出一包药粉又故意抖落一些。药粉飘落到积雪上，积雪瞬间发出滋滋的声音，并化作一层薄雾。
　　已经反应过来的追杀双方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毒药，而且立竿见影的剧毒。玄青也不待对方发问，强自镇定地说：“我就是个过路的，不想掺合你们之间的事。但是若有人靠近大树威胁到我，我就要先下手了。”
　　白衣男子和黑衣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有说话，各自盘算着此时的形势。带头黑衣人做了个手势，手下众人再次小心向白衣男子靠近，他自己却虎视眈眈地盯着树上的玄青。
　　玄青自然明白他的的心思，但无奈逃脱不得，只能以守为攻。就在此时，白衣男子开口道：“这位姑娘爬树的功夫了得，想必是常年生活在山沟里的人，必坏不着你们的事，何必赶尽杀绝？”
　　玄青一听，连忙附和：“对对对，我就是一村里人，放过我吧！”
　　带头人却不买账，依然小心的紧盯着大树上的玄青。玄青心中烦躁，后悔自己出门前没看黄历，竟然这么倒霉遇见这些杀人的勾当。她看着紧紧盯着她的黑衣人，越想越气，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玄青将匕首对着树干用力一戳，匕首便固定在树杆了，她腾出一只手从斗篷里掏出一卷绳索。这是出门前师娘特意塞给她的，说是雪天山路湿滑，万一跌落山坡可以救命。没想到此刻真的派上了用场。
　　玄青握紧绳索一端，将绳索另一端抛向白衣男子，同时喊道：“嘿，接住！”
　　此时白衣男子正被黑衣人逼近，随时可能滚落山坡。见绳索飞来，毫不犹豫就接在手里。玄青看他握紧，手上猛一用力，白衣男子便借力跃上了大树。
　　玄青出手突然，带头黑衣人来不及阻止，待反应过来白衣男子已经在树杈上坐稳了。
　　白衣男子快速地打量了一下玄青。玄青整个身子裹着厚厚的斗篷，半张脸埋在斗篷帽子下，加之夜色正深，完全看不清面容。听声音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的姑娘。
　　白衣男子诚恳地说：“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玄青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直接说：“不必客气，我是为了救我自己。”说完转头对带头黑衣人说：“你们既然不打算放过我，我就给你们添添乱。山里野兽多，我可随身携带着很多毒药呢。”说着还朝带头黑衣人那边敞开斗篷，展示了一下斗篷里的鼓鼓的密密麻麻的口袋。
　　带头黑衣人早已察觉形势不妙，听玄青这样说更是头痛。这趟任务已经持续一天了，折损了他十来个兄弟不说，此刻马上要成功了，却横生变故。此刻树上二人虽逃脱不得，一时间也没办法拿下。万一拖到天亮，再生变故，自己回去可如何交代？更何况自己以为必胜的时候说出了雇主的名字，没有退路了，只能再拼。
　　他对玄青说：“姑娘，听你声音年纪不大，何必掺合这凶险之事？你只管下树离开，我等不会为难你。”
　　玄青说：“不必了，我还是觉得树上安全。”
　　带头黑衣人哄骗不成也不再多说，他叫来一名手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匆匆向来路的方向离开了。
　　玄青问：“他们要干什么？”
　　白衣男子说：“他们那伙人里有几个弓箭手，后来用不上就没跟上来，想必是去叫那两人了。”
　　玄青一听，顿时大感不妙。弓箭手，那他们不是要被射死在树上！她还这么年轻，竟然要死了吗？师父师娘若是知道得多伤心啊？
　　许是因为玄青一直没有答话，白衣男子感觉到了玄青的害怕，有些内疚把她牵扯了进来。他看了看周边地势，略一思索，问：“姑娘，这山沟有多深？”
　　玄青说：“不太深，摔不死人。可是想逃也难，下面没什么藏身之处。”
　　白衣男子道：“我看未必。”
　　玄青诧异地看向他，白衣男子分析着说：“趁着夜色深，又大雪封山，山沟之中必定积雪更深。你若熟悉地形，应该不难脱身。”
　　玄青突然想到，几个月前，他和师父来山中采药，曾在山沟里掉进一个废弃的捕兽坑。为了避免再有人掉入坑中，师父用树枝树藤做了一个盖子，此时被积雪掩埋，正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玄青向白衣男子身边凑了凑，小声把捕兽坑的情况告诉了他，白衣当机立断：“既然如此，我们马上杀出去。若等他们的弓箭手赶来，就更难逃脱了。”
　　玄青赞同，二人又小声商量了几句，就果断行动起来了。
　　白衣男子将之前玄青抛给他绳索缠绕起来系在腰间备用。玄青无视带头黑衣人的注视，掏出几包粉末迅速撒向黑衣人所在的方向。黑衣人们连忙向后退几步，大量粉末落入雪地后腾起厚厚的水雾，水雾模模糊糊的隔开了敌对双方的视线。
　　就在这时，树上二人纵身跳下，冲下山坡。
　　白衣男子冲的飞快，玄青连滚带跑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二人边跑边时不时回头观察追来的黑衣人。
　　玄青的巨大斗篷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斗篷时不时刮到山坡上的灌木，使玄青与白衣男子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就在她以为要先命丧黑衣人手中时，一声大喝传入耳中。
　　“小心！”
　　白衣男子说完，便提剑冲了回来。玄青见此，也顾不得回头看是什么情况，直接矮身蹲下，与此同时，白衣男子举起长剑在她头上挥舞了几下，几支利箭应声落地。
　　眼看已有几个黑衣人快追上来了，男子也不敢停留，拉起玄青的手继续向山下飞奔。玄青被拉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刚刚蹲下的时候她已经观察过附近形势，黑衣人距离他们已经很近，自己先前的速度明显无法逃脱，此番摔倒更是坏事。
　　她道了一声：“来不及了！”便甩开男子欲拉起她的手，直接用大黑的斗篷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向山下滚去。
　　白衣男子吃了一惊，连忙加快步伐追去。
　　他对玄青这一举动甚是钦佩，这山坡陡峭，玄青这个滚法，若是撞到大树或石头，必然身受重伤。但此情景下却是她脱身的唯一办法，犹豫不得。好在玄青反应迅速，根本没有犹豫。
　　他之前还担心自己太快玄青跟不上，便稍控制速度，结果险些被黑衣人追上。现在玄青这一滚，瞬间拉开了二人与黑衣人的距离，解了燃眉之急。何其明智！
　　借着山势，玄青越滚越快，身后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白衣男子也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他远远的跟着玄青，突然发现玄青不远处的正下方，有一处高高的突起，虽然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住了大部分，却也能从顶部露出的一点辨认出这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玄青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此番并没有留意到巨石。就算留意到，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姑娘小心！”
　　白衣男子一边喊一边解下之前系在腰间的绳索，握住绳索一端抛出另一端，又喊了一声：“接住！”
　　玄青听到他喊小心时已知不妙，却无计可施。听到对方第二句喊声，便果断探出头，伸出双手，用力抓住飞过来的绳索。
　　这一抓，玄青速度骤降，她用力拽着绳索向巨石滑去，速度越来越慢。玄青正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抬头一看，上方正用力拽着绳索的白衣男子身后赫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正是之前的带头人。
　　“小心身后！”
　　白衣男子早听见后面的脚步，此时却无能为力。带头人挥刀直接砍向白衣男子的脖颈，白衣男子拽着绳锁不能逃，只好侧身一躲，结果肩部中刀。但他不顾剧痛，趁带头人收刀之际伸出一脚将其踹开了几步。他把手中绳索缠绕在一棵树上，缠了两圈也不打结直接丢在了雪地上。然后学玄青之前的样子，缩着身子向山下滚去。
　　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片血色痕迹。
　　玄青借着绳索与树干的摩擦终于在巨石上方停了下来，刚一站稳脚跟，就见白衣男子从自己身边滚过，又从巨石旁边滚过，向着山谷飞速滚去。玄青也不迟疑，又一次将自己包裹在斗篷里，顺着男子滚落的方向滚去。
　　此时已顾不得还会不会有另一块巨石拦在前方，再次靠近的带头黑衣人又一次被慢慢甩开，退出了她的视线。
　　玄青的斗篷又立大功，她落入山谷谷底的时候，虽然有些晕头转向，但因斗篷保护并也没受到太大的伤害。她忍着身上剧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向不远处躺在雪里一动不动的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