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3、故友

　　在被评为“睫毛精”和“祸国殃民”之后，白绝又被姑娘盯着发呆，因为——

　　他好看。

　　白绝深呼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多谢阿木姑娘抬爱。”

　　阿木还是看着窗外，玩着手指继续说着：“大家都喜欢看美好的人，美好的事物，这有什么？只可惜，” 她轻轻叹了口气，话里带了些可惜，“我是个有罪的人——我的赞美可能也起不到什么好的作用吧。”

　　有罪的人？白绝皱眉。

　　这些天来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因为咒术而破败的身体，已经被调理到，他现在很少感到疼痛，更能使用一点点修为。这可是……他和兄长，还有族中其他的人都认为无解的咒术。

　　他看向阿木，否认道：“阿木姑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是拯救了在下的人。”

　　“拯救？” 阿木转过头来，被他的说法逗笑了，“我原来做了这么伟大的事儿吗？术业有专攻而已——我凭着点对于药材的了解，能调理一下你这个中了咒的身体。更何况……” 阿木顿了顿，“公子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很好。”

　　在这点上白绝还是有些执拗：“是的——拯救。”白绝想了想，继续说：“中了这个咒……以来，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 他微微躬身，“我真的很感激姑娘。”

　　听完这话，阿木撑着脸，笑着上下打量起他：“那——下次你吃药的时候，能别再那么痛苦了吗？我既然这样厉害，好不容易把你从棺材板里捞出来，肯定不会给你投毒，是不是？”

　　白绝也笑了出来：“那在下……下次一定注意。”

　　阿木看了眼窗外，走过来扶起他，轻声说：“来，你先回榻上休息。这估计一会儿就入夜了，你身子状态还不稳定。” 回到榻上后，白绝看着她点了灯，如往常一样，给他盖好了薄毯，还不忘拍平毯子上的褶皱。走之前，她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明天早上我得去远一些的地方采药……青青来照顾你。记得按时吃药。”

　　“好。”

　　刚要关上门，阿木又探出头来：“对啦——这么久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白绝回她：“白绝。我叫白绝。”

　　“白，绝。” 阿木垂着眼，有些认真的，一字一字念着。

　　“阿木，” 白绝看着她别在耳后的碎发，轻声说：

　　“明天见。”

　　第二天的清晨，意外的散去了很多雾。在白绝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是暖暖的一片。青青正趴在桌上，身边放着的汤药还散着热气。

　　“你醒啦。” 青青晃着脚，弯着眼瞧着他，“这是阿木嘱咐的药，一会儿得记得喝。”

　　“谢谢。” 白绝咳嗽了两声，起身披上外袍坐到了青青身边。他拿起碗，一勺一勺地喝着。离得这么近，他才注意到青青的双眼与阿木不同的地方——那双眼底透着橙黄，瞳孔也有些失焦，眼神涣散。

　　可除了双眼，青青哪儿都很正常。

　　她正轻轻敲着桌子，带着些笑，给白绝说：“我就不像阿木那么照顾你啦~看你最近恢复的也不错……比刚开始好多了。”

　　“多谢青青姑娘。” 白绝放下药碗，点头表示感谢。

　　青青起身，取了榻上的薄毯递给他，说着：“今天早上雾少了些——但也要注意保暖。哎……我，” 青青坐回桌边，絮絮叨叨地继续说着，“我真没想到阿木会这么对你上心。当时你浑身是血地漂到了河边，我们都被吓了一跳。可阿木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想救你。”

　　白绝眉头轻蹙，看向青青。

　　青青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问阿木，她给我说——‘青青，这会儿正是小桃山的生死存亡之际，少来一个外族少一个风险，你确定要救他吗？’”

　　那是青青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阿木。

　　抬着下巴，还挑着眉，一脸漠然。

　　青青歪着头，接着说起来：“我给她说，救下你并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而且什么叫，‘小桃山的危机存亡之际’？我们小桃山与世隔绝，大家安安定定地生活了这么久……公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白绝看着掌心，沉思了一阵：“我……也不清楚，” 他抬头看向青青，问道：“阿木姑娘后面还说什么了？”

　　青青拍手，有些无奈：“她后面特别特别——严肃地问我，” 她扮了个夸张的表情，捏着嗓子，“‘青青，是你自己要做这个决定的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白绝压下心头的困惑，问起青青：“说起来，青青姑娘……我之前也有个木妖族的朋友，应该是你们主系的族人……”

　　“朋友？” 青青支着下巴，问道，“你朋友叫什么？”

　　“木了了，” 白绝吸了口气，“她叫木了了。”

　　面前的青青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但白绝又说不出来。可能是她笑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也可能是，她的眼中恢复了些清明，眼神不再散乱。可她现在这样，让白绝又不敢确定之前自己看的是对的。

　　“木了了呀，” 青青弯着嘴角，“她是你朋友？”

　　白绝沉声：“是的。”

　　“她是我的知己。”

　　午间的时候青青做了新的药膳，那之后他还是一个人在墙边倚着，看着窗外。小桃山给他的疑惑太多了……白绝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看到了正朝着屋里走来的阿木。

　　好似快到落日时分，天边的云多了起来，染上了浅浅的粉。阿木眉间带着疲惫，脸色还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什么。她磕磕绊绊地走着，有些着急，但衣衫平整——不像是受了伤。刚打开门时阿木还有些站不稳，一下子朝桌边磕去，吓得白绝一下子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白绝轻声问。

　　可阿木还是很奇怪——她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僵硬地将手里捏着的东西塞给了他。白绝一看，是……

　　是一簇松针。

　　阿木胳膊撑着地，皱着眉，勉强的从地上站起来。她摇摇晃晃地坐到桌边的软椅上，靠着墙，给他说道：“你快把这个……吃下去。”

　　松针？白绝看着掌心里的松针，有些疑惑——这松针有什么名堂？

　　“快点……！” 阿木十分着急，“不然就没什么用了！”

　　白绝拿着松针，一口一口地咬着。至少从味道来看，这松针也没什么特别……跟之前的榕树叶一般口味。等他吃完的时候，阿木像是也缓过来了一些，苍白的脸上见了些血色。看他吃完，她放心了很多，但还是凑过来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又靠在了软椅上。

　　白绝拿起薄毯，盖在了她的腿上：“阿木辛苦了……要不要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她似乎是有些冷，缩了缩，把手伸进了毯子里，小声回应：“好……就休息一会儿。”

　　“阿木今天去了很远的地方取药吧……谢谢你为我费心。”

　　“不远，” 阿木小声喃喃，“我出不去……不远，就是，很费时间。”

　　屋里静了下来。

　　阿木像是睡着了。她的眉头紧皱，咬着嘴唇，脸上还冒着细汗。白绝第一次见她这么虚弱，他起身，又去拿了新的薄毯，轻轻的把它披在了阿木肩头上。

　　她的脸还是很白。

　　白绝叹了口气，又看向窗外。

　　谜团越来越多了——阿木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之前总觉得她行动僵硬是因为太累了。但现在……倒像是，很久没有动过一样。所以……才会在不知道什么原因所导致的脱力的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进门就差点摔倒。

　　想着想着，白绝拧着眉。

　　他吃的松针——加上之前的榕树叶，到底是什么？

　　可突然间，传来一声尖叫。

　　听声音——是青青！

　　阿木猛地睁眼，拉下身上的薄毯，拽开门冲了出去。白绝也赶忙提气跟上，可这些天，他的咒术毕竟只解了一小块儿，等到他到的时候……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外界会有那样的传言了。

　　为什么他们会说——“小桃山上有个残忍嗜杀的女妖”。

　　青青倒在河岸边，身上四处被钉着骨钉，襦裙上已经被浸满了血色。不知从哪儿来的鱼妖，带着上挑的眼角，暗蓝的短发。他大睁着眼睛，用手里的匕首在青青心窝拧着。
　　而阿木——

　　发丝翻飞，她皱着眉咬着牙，眼里泛红。她大喊着：“住手——”

　　阿木周遭的空间滋滋作响，被撕裂了一般。带着尖刺的枝条从四面八方朝着那鱼妖攻去，踩着的土地也开始块块龟裂。空中的水汽忽然间也多了起来，那鱼妖周遭甚至冒出了冰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捶打一遭，鱼妖终于松了手，吐出一口血，又被带着刺的枝条吊了起来。那些枝条越勒越紧，鱼妖的脸上血甚至是结了块——可这还不够。

　　阿木还是双眼发红，咬着牙，哑声说到：“消失吧。”

　　她脸色惨白，衣上还沾满了血雾。带着身后噼啪碎裂的空间，这阴沉的三个字直接判了鱼妖死刑。

　　“阿木！——阿木！”

　　谁都没想到的是，青青捂着心口，忽地拽住了阿木的衣角。青青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的又急又快：

　　“阿木——不要，不要……杀他，他——在取我魂核的时候——也很难过的。”

　　“青青。” 阿木蹲了下来，双手捂住青青的伤口。在莹莹的微光下，青青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做完这一切，阿木起身，睨着青青，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寒意：“青青，要我放过他——是你自己要做这个决定的吗？”

　　“是我自己。” 青青眼里也像是带着锐气，回答道：“是我自己！”

　　越来越奇怪了。

　　白绝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生气——

　　阿木的面色更白了。她本来就很虚弱，现在更是像马上就会倒下去。

　　白绝捏了捏指尖，深吸一口气。他指尖翻腾出蓝白色的火焰。火焰跳动着，连结成阵，困住了鱼妖，挡住了那一片织成网一般的枝条。他一步步走向青青，看向阿木，眼里带着担忧：“我们先把他带回去……你今天已经这么辛苦了，再这样耗费修为……”

　　他还没说完，左脸又钝痛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一针一针地扎着他。

　　在阿木的惊呼声里，白绝再一次的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