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十三》唐告辞

1、不知道结果的决定

　　都城已是连着阴天了许久。

　　这会儿也是乌云密布，空气里一股潮气。也许是因为黑压压的天，大家都憋着一股烦闷。集市里的马夫吆喝着，也有摊贩小声咒着这天气。

　　白绝靠在厅外的木椅上，抬了抬眼，低声咳嗽着。他双手摁着扶手，刚想要支起身来，可双手无力，直顺着扶手滑了下去。

　　“阿绝！”屋里一个人赶忙过来，扶住了白绝。

　　白绝停不住地咳嗽，断断续续地说：“兄长……不碍事的。”

　　来人按着白绝双肩，把他架在椅背上。那人拧着眉，看着白绝，似有不甘：“你怎么这样颓废——我们过些时候总会有解决办法的！你不必……去，那里送死啊。”

　　“什么解决方法？”白绝抬起手，透过乌云像是想要看到什么，“兄长，现下城里也是状况不好。这里……大旱多年，好多田庄颗粒无收……连带的多少人……可我们，什么都做不到。别说我了，大家谁好过呢。”说着，白绝偏头，眼下是盖不住的青黑：“那些学者还讲究什么‘以毒攻毒’呢——说不定我这身上被下的咒术啊，就得靠小桃山那位解呢。”

　　“你不是不知道小桃山那位的故事——”

　　白绝捂着嘴，又咳嗽了一声，哂笑：“这里……有人没有听过那位的故事吗？都知道小桃山上有个残忍暴虐的女妖，是现在唯一的木妖族后人。什么血洗三军，都是她随便动动手指就做到的事儿……‘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你说是吧……兄长？”

　　“你净跟着那些没事干——就捧着书念的酸牙子学这些！”

　　“他们的道理还挺有趣，”白绝说着，轻叹，“而且，兄长，您知道的。”

　　那人拍了拍白绝肩头，很是无奈：“我知道。”

　　“我知道你还相信着木族，木妖族……不会是那样的。可是阿绝，就算她还活着……这么久了，谁都是会变的。”

　　*

　　“妈妈……你看那个……！”街上的一个小女孩看到了什么，满眼惊惧，叫了出声。她还没说完，就被她母亲一下子捂住了嘴，拽着朝别处绕道去了。还听得见她母亲小声的教训：“看什么看，赶紧走！”

　　可这小姑娘的话，到底还是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引起了注意。身遭的人停不下来对他的指
　　指点点，有的人还捂住了嘴，满脸嫌恶。

　　“这半张脸……怕是什么不干净的妖族吧。”

　　“别看了别看了——赶紧走远点儿！”

　　“真是的……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这都城里还允许妖族来！”

　　白绝耸了耸肩，笑了笑，满不在意。他像是一点儿都没听到这些话，低着头，一直朝着外城的河边走去。

　　现下也是乌云密布，潮湿的空气黏在身上。白绝提着衣衫抖了抖，又理了理耳边散着的发，收拾了一番，冲着河边撑桨的老渔夫走去。

　　“客官哪儿去？”老渔夫叼着芦叶，问。

　　白绝也不回话，伸出手直接递了银子过去。

　　那老渔夫吊儿郎当地收下了银两，正在称赞：“客官——真是大手笔！”可见到他的脸，老渔夫吓得猛然后退，最后竟是将银两也扔了，慌忙地逃了。

　　“哈——”

　　白绝咧着嘴笑，走到河边。

　　真是毫不意外。

　　那本该是个贵公子的模样，白衣翩翩，面冠如玉。只可惜——左半张脸上被下了咒术，黑漆漆的线条沿着特定的轨迹，深深烙在了脸上。白绝瞅着水里的自己，挑了挑眉，可马上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他把银两放在了岸边，走上了那弯木船，缓缓划起了桨。

　　风大了起来，刮得脸颊生疼。再朝前，更是黑云压顶，似乎还有隐隐的雷声。

　　白绝又想起来临行时兄长不放心的脸。兄长本来是个话少的人，以前更是不管遇到了什么，都不会憋出来几个字……可自从他被下了咒，兄长老来叮嘱他，好像要把之前少了的关怀一下子补完。

　　只是兄长从不相信妖族……更何况是小桃山的那位木妖族。不管兄长如何对他之前的言论不做评论，或是支持或是理解——只在这件事上，执拗地坚持。

　　腹部突然开始钝钝地痛。白绝拧着眉，双手失力，一下子松开了船桨。脸上也开始烧着疼，像是有什么一下一下地敲着他。浑身血液也躁动了起来，全身又麻又痛。白绝蜷着身子，靠着船沿。

　　以前还在学府的时候，他见过很美的一片紫藤花。

　　下学以后，经常可以在花下看见她。那姑娘的头发很少仔仔细细的梳理……总是散在肩头。有时候她会别朵珠花，然后见他来了，闹着要给他戴上，评说他是“眉眼娇俏的小美人，不好好点缀太亏了”。她笑起来的时候……老会微微的弯着嘴角，一副端端正正、乖乖巧巧的样子。等到有人过来扯着他们两个比试的时候，她那手下，却是一点儿不饶人。

　　好像更疼了。

　　白绝看着自己酸麻无力的双手，一时有些恍惚。

　　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回忆？

　　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他好像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真不知道当时意气风发的自己，是否会想到如今自己竟是处在这样的境地——被下了咒，封了全身的修为，身体越熬越差。

　　只是一个废人罢了。

　　真是……往事不可追。

　　白绝瞌上了眼。

　　*

　　他感到有什么被抽离的自己的身体，刺刺地扎着疼。意识渐渐回笼，可就是睁不开眼睛。又过了不久，他的左脸开始烧着疼，想大口喘气，却感觉嗓子被什么掐着一样。随后身体每个关节开始痛，他甚至感觉听到了碎裂的声音。就这样反反复复，意识在痛感中煎熬，但就是醒不过来。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迎来了，救赎一样的，温暖的感觉。像是被安置在了生机盎然的世界，草木丛生，溪水淙淙。

　　白绝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时双目一片模糊。他想去揉揉眼睛，奈何手连抬都抬不起来。头也有点钝痛，全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缓缓地吐气，白绝眯眼，好不容易看清了站在床前的人。

　　是个……好看的姑娘。

　　身形高挑，穿着湖蓝色的长衫，腰间系着白色的带子，纹着新绿的叶脉纹路。及肩的黑发有些乱的披着，发梢淡淡的泛着青绿。小山眉下一双丹凤眼微挑，眼底泛着微微的碧色。见他醒来，她有些疲倦却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啊……你终于醒了。”

　　转头再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格式-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