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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浓雾的雨夜 ...


  •   紧闭的休息室,灯光有些昏暗。

      走廊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贺江艰难地挪动了几下,直到跌跌撞撞地靠在了墙背后,再伸出手把门扣上。

      最后,双腿发软地瘫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贺江缓了半分钟,手指无意识地紧扣在了右脚的膝盖上,胸腔毫无规律地收缩、膨胀。

      抽痛感让他几乎要窒息。

      膝盖的伤复发了——比完赛以后,这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为了躲避队友,贺江只好选择在队长和教练接受采访的时候先行离开。

      包里应该有云南白药……他艰难地抽出一只手,可还没等手指触到背包的拉链,身体的重心猛地一倾斜,贺江吃痛地摔倒在了地上。

      痛……

      脚好像已经动不了了。

      潮热的汗水将球衣和皮肤紧黏在了一起,巨大的痛苦快要把贺江淹没,连呼吸也变得令人灼痛不已。比起身体的不适,心里的恐惧更让人毛骨悚然。

      等失去知觉之后,他的腿会变成什么样?

      在模糊的意识之中,贺江恍惚地回想了起来。

      在集训开始之前,邱教练曾主动问过他们,谁有特殊的病史。可那个时候,贺江却选择了隐瞒不说。

      因为那时的贺江也没有料想到,旧伤复发会来得这样快。

      也许也正因如此,前段时间高强度的训练,才会无意之中也加剧了他身体的负担。

      其实也早已有了预兆。上次在和空心打比赛时,贺江就因为和邢云炀的推搡有了很强烈的不适感,以至于之后去医院复查。虽然得到的检查结果并没有大碍,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太过自信了。

      这一次比赛的意外,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彻底将这个不定时的炸弹引燃了。

      贺江难受地闭上了眼睛,那一件无论如何也难以忘怀的往事,就像一团阴森的阴影,纠缠在他的脑海之中,怎样也挥之不去。

      也许,这终究是他篮球生涯之中的一道坎。

      怎么办……到了现在,意识也变得模糊了……

      “喂!贺江——”

      突然,休息室的门外传来了两下巨大的敲门声,接着,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刺眼的灯光之中走进来一个隐约的人影。脚步声在耳畔徘徊了几声,随即,贺江听见了矿泉水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贺江?”

      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用手掌撑起,贺江迷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许凡明的脸。贺江的心里一痛。

      糟糕,又是这种表情。

      ……明明最不想让他看见的。

      “贺江?你干什么啊!”

      “喂!贺江!”

      许凡明带着慌张的声音像炮弹一般在耳边炸开,忽远忽近,让人心神不定。贺江皱着眉扶着他的肩膀坐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的包,“凡凡,帮我拿喷雾出来。”

      许凡明立马弯腰去包里翻出了云南白药,拧开盖子,贺江就把裤管折上了一点,直到缓缓地露出了膝盖。

      “怎么回事?”许凡明蹲下去,看见了贺江红肿抽搐的膝盖,脸色立马白了,“你……”

      “我站不起来了……”贺江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凡凡,带我去医院吧。”

      .
      两年以前。

      那天雨下得很大。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专断!”

      “我专断?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是我的儿子!”

      “好了!够了!闭嘴吧!我已经不想再听你废话了!”

      ……

      贺江骑着山地车,冒着雨在郊区的小径上狂飙。

      雨点打湿了他的头发,夹杂着汗水顺着喉结淌下。贺江骑得足够快,让风在耳旁呼啸,和风融为了一体。直到雷雨声盖住了心跳,他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杂音。

      山地车的车轮发出了挤压的悲鸣,碾过地上的水洼,激起一片暴虐的水花。贺江不顾一切地蹬着山地车,直到他有了一种踏板要被自己踢飞的错觉。

      冷,好冷。

      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将皮肤仅存的热度也冲击得七零八落。贺江把所有的想法抛之脑后,让大脑彻底地放空。

      直到感觉到了体力的飞速流逝,他的速度终于逐渐地慢了下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田径边的一个水塘。

      贺江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危险又诱惑的想法:如果从这里骑车开下去,他一定很快就会连人带车一起沉入水底吧。

      也许这个水塘的水并没有深到能够淹死他,但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刺骨的冰水也足够让他冻僵到心跳停止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了个芽,便很快被贺江冷静地掐灭了。

      不,不对。

      无论发生了什么,轻生都是所有解决方法里最愚蠢的一个。

      贺江抬起眼看了一眼乌黑的天空,冻得打了个寒战。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喝一碗家里阿姨给他熬的热姜汤。

      回家吧。

      贺江再一次跨上了山地车。

      傍晚的雨,让天空逐渐变得灰蒙蒙。大雾弥漫,郊区的小径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冷清。

      在遥远的路口,一辆灰色的越野车正打着远光灯飞驶而来。它经过的地方,皆带起一阵音乐的狂潮。两个年轻人在车里放声高歌,共同享受着浓雾的浪漫,却殊不知,一场惨剧很快就要到来。

      “咔——”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划破了静谧的天空,让寂寥的荒郊也染上了血红色。越野车的车轮被绞住而动弹不得,年轻人疑惑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浓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是一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孩。

      .
      那天的灯光也有这么亮吗?

      贺江依稀地记得,两年前自己被人送去医院的那天,他浑身湿透地躺在担架上,全身都在痉挛,费了好久的劲才依稀地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原来是老爸站在他的左边,老妈站在他的右边,两个人都泪流满面地望着自己,还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贺江,贺江!

      贺江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一直紧绷着的心却缓缓地放下了。

      贺江还能想起那一天的细节。后来,他躺在了病床上,喝着母亲亲手给他煲的鸡汤,门外的父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掉了风度,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声咆哮着:“我不管用什么方法、要付出什么代价,哪怕不惜一切!那是我儿子啊!”

      那天晚上,贺江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里他回到了那年十岁的生日,他们一家三口人加上阿姨,一起围在一起切蛋糕、唱生日快乐歌。

      后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车祸造成的是半月板一级损伤,是程度最轻的损伤。之所以会晕厥,我们想应该是和淋雨骑车导致的重感冒有关,不过贵公子的身体没有大碍,调养最多半年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请放心。”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车祸这件事本身对于贺江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他在医院的单间里休息了一个月以后,很快就恢复健康出院了。那天,贺妈妈和贺爸爸关心的表情却被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再之后……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开始变好了。

      白炽的灯光逐渐钻过手指缝间映入了视线之中,贺江慢慢地恢复了意识,试探性地动了动右腿,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

      也没有那么疼了。

      贺江这才有空去观察周边的环境。整洁的病房,三张并排的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躺着。病房的门关着,门外隐约传过了脚步声。

      大概是许凡明把他送来医院了吧。

      贺江犹豫了一下,随即掀开了被窝,像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似的,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裤管往上提起了几分。

      右边的膝盖似乎已经消了肿,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

      贺江伸手扶着床把手,屏住呼吸,小心地用左脚落了地,接着再把右脚缓慢地往下移,力量一点一点地挪去——

      不行!

      贺江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在了床边,发出的巨大声响,让门外正和方锐翰说着话的许凡明吓得立马就破门冲了进来。

      贺江一愣,许凡明进来的同时,身后也牵出了一大堆人,全是青火的队友。

      方锐翰立马上前手快地去把贺江从地上扶了起来,“唉,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坐好,不要再乱动了!”

      贺江看了看许凡明,又看了看自己的腿,自己好像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队友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打破沉默。方锐翰叹了口气,只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贺江没说话,朱旭尧看着他,立马拿起了果篮,“贺神,你渴不渴?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贺江刚想说“不用”,朱旭尧已经利索地拿起了水果刀。贺江只好默认了。接着,他环视了一圈病房,然后看见了站在一边的许凡明。

      许凡明也正好在看他。

      贺江的目光停留在了许凡明的身上:“凡凡?”

      “你……”许凡明咬着嘴唇,上前了一步,“你有半月板损伤吧。医生说,要给你……”

      每吐出的一个字都是那么滚烫,说到后面,他自己也难受地别过了头去。朱旭尧叹了口气,接着把后半句话给说完了,“贺神,你可能要……打石膏了。”

      贺江的大脑完全地放空了:“……打石膏?”

      打石膏,这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的比赛,他没办法再参加了吗?

      “要多久?”

      贺江忽然感觉头有点沉。

      “不知道……”潘媛低下了头,“医生说,保守的话一般是2-4周,你的情况其实不算太严重,但是近期之内,都不能再做剧烈运动了,不然会影响恢复的。”

      贺江没什么反应。

      “贺江,我以为你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伤,尊重你的隐私,才没有去干涉你。可没想到一直勉强自己,还说什么‘心里有数’——”方锐翰紧皱着眉,忽然站了起身,“结果你心里有数,就是这么个有数法?”

      贺江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忽然一个激灵,开口道,“如果,不打石膏——”

      “你想什么呢!”方锐翰立马打断他,“都这样了还想去比赛,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方锐翰说得对,贺江低下了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气氛僵持了好几分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2-4周。

      贺江喃喃着。

      距离和空心的比赛只剩下一场了。每场比赛之间的间隔是1周。

      也就是说,如果恢复得快的话,贺江还是有可能赶在空心之前摘掉石膏上赛场的……

      如果……

      贺江的心一点一点沉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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