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微光》水妖冰蓝

6、第六章

　　德拉科发誓自己并没有尾随某人的念头，哦，或许曾经有过，但都被他努力的克制住了。
　　他最初也只是想要找个不会被打扰的安静角落透透气而已，不比当年，太过喧哗喜庆的氛围，已经让他没办法适应了。
　　可这么想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天文塔上寥落冷清，已经有人占据了最佳的观赏位置，背对着他默默地站在覆满积雪的阳台上。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随意地一瞥，湖水绿的眼眸平静无波，神情安静得如同雪花落地。
　　远离了礼堂的欢歌笑语，黑发青年惯有的平和温暖的笑意，像是被什么无影无形的东西从那张英俊的脸上完全的剥离了。
　　“是你啊。”
　　他轻声开口，没有惊喜，也不见厌烦，只淡淡地招呼了一句便转过了头，倚靠在抹去积雪的栏杆上，将手里已经喝了一半的黄油啤酒搁在了手边。
　　德拉科按在扶梯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凝望着他的背影，恍惚间竟觉得那个曾经担负了许多的肩膀，在雪夜中透露出些许的单薄。
　　理智劝说他，别再靠近了，他没有那个资格。
　　可人们往往屈从于情感。
　　漫天飘洒了许久的大雪终于停了，城堡各处耀眼的灯光透过宽大的窗棂，映照在厚重奶油般的积雪上，折射出晶莹璀璨的光，霍格沃茨一如往常那般，美好得就像是一个童话。
　　德拉科慢慢的踱步走了过去，学着哈利的姿势，懒懒散散地靠在栏杆上，在城堡的最高处欣赏着熟悉的夜景，不时拂过的夜风卷起细小的雪屑，犹如滚动的轻烟飞快地从他们脚下掠过。
　　“有点冷。”
　　静默半晌后，他没话找话般低声抱怨了一句。
　　哈利笑了，面前冰冷的空气中生起一团白雾，“马尔福教授已经忘了怎么施温暖咒了吗？”
　　才从热闹的圣诞晚宴脱身的德拉科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给自己念了一个咒语。
　　在他们中间，那个半满的玻璃杯依旧冒着热气，将底下的积雪融化成了湿哒哒的圆形水渍。
　　德拉科神色怅然，哈利宁愿给一个酒杯施咒，也没有理会他是不是怕冷。
　　他还叫他马尔福教授，就像他们只是普通的，才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一样。
　　察觉到心底不该存在的微妙情绪，德拉科命令自己的目光从那个无辜的杯子上移开，落在远处绵延的山脉上。
　　视线尽头一片空旷的苍茫，他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身边触手可及的人身上。
　　他知道自己面对哈利·波特这个人时所有难以抑制的痴迷渴求都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有时候，甚至宁愿那些阴暗又激越的情感全都来自于一瓶品质极佳的迷情剂，那样至少不需要清醒的看着自己像个虔诚到病态的信徒一样，死死抓着没可能属于他的东西不肯忘却。
　　怎么能忘却呢？
　　那是他年少时心心念念想要赢过的人，占据了他大半个生命。
　　在他被逼着沾染阴谋血腥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只烦恼作业与考试，或是享受魁地奇与恋爱，只有他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困兽，每天羡慕又嫉妒地问自己，那些人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凭什么还笑得出来？！
　　然后忽然发现，哈，那儿还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倒霉蛋——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
　　很多时候，他看着压抑又狂躁的哈利，就像在看着他自己，如果世上真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恐怕他们才是对彼此的境况了解最深刻的那个人。
　　所有狰狞可怖的阴影，也唯有在那个炙热的怀抱里才能够躲避一二。
　　在他被无边的恐惧摧毁了所有骄傲与理智的时候，也是那个怀抱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与力量，驱散了似乎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浸透到灵魂深处的寒冷，仿若救赎。
　　在阿兹卡班的那段记忆太过模糊遥远，他已经忘了那天大脑一片空白的自己含糊不清地央求了什么，只记得，绝望地伸出无数次的手，终于被握紧，终于碰触到了真实的温度，终于抓住了他最想念的那个人。
　　德拉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透彻肺腑的寒意中唤回自己跑远的思绪。
　　不能再想下去了，那个人，明明是你亲手推开的。
　　“这些年，”德拉科眨去落在眼睫上的一片雪花，踌躇地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你还好吗？”
　　哈利伸手拿起酒杯，仰头慢慢的又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唇齿间弥漫着微淡的清香，“还不错。”
　　“你呢？”他晃动着杯中剩余的酒液，神色有些漫不经心。
　　德拉科望着白茫茫的一片雪景，脑海里浮现出霍格沃茨的春夏秋冬，白昼夜幕，循环往复的一年又一年，犹如宿命轮回。
　　这个世界急吼吼的催促他们成长，又慢悠悠的给予他们能够沉淀一切的时光。
　　“我很好，”他缓缓开口，说得真心实意，“再没比霍格沃茨更好的地方了。”
　　哈利轻声的笑了，“那就好。”
　　他们都没再说话，也无话可说，夜风自檐角捎带了些许雪花，漫无目的翻卷在半空中，犹如一群顽童嬉戏追逐着，让莫名沉寂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僵硬凝滞。
　　“波特司长，部长先生正在找您——”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哈利的助手赫莉急匆匆的来到了阳台上，气喘吁吁的，看起来已经找了自家上司好一阵子了。
　　德拉科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那位女士愣了愣，才客套地朝他点了点头，对他们之前过于接近的距离微带狐疑与戒备。
　　毕竟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人，在他们这几届校友的眼里向来都是作为救世主的敌对方出现的。
　　他毫不意外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霍格沃茨之外的世界依旧尖锐而又充满偏见，哈利临走前还礼貌地道了个别，生疏的态度让他宁愿选择被无视。
　　至少那样，他可以假装自己在那人眼里，还是特别的，哪怕是像许多年前那样，特别的讨厌呢。
　　德拉科默默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塔楼里摇晃的火把将黑色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映在墙壁和地面，犹如张牙舞爪的枯枝。
　　“哈利——”
　　他轻唤了一声，黑发男人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下回过头，神色平静地望着他。
　　暗沉的天幕下，德拉科努力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同样平静的微笑，“圣诞快乐。”
　　“你也是，”哈利微微颔首，“圣诞快乐。”
　　等待了片刻后，见对方没有别的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脚步依旧不疾不徐，没有丝毫的留恋。
　　德拉科呼出口气，怔怔看着凝结在空气中的薄雾，在空无一人的天文塔上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寒风似乎能穿透身体直接灌进空荡荡的肺腑，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颤起来。
　　霍格沃茨的确很好很好，哈利。
　　只是冬天太冷了。
　　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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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料之外的短暂会面，让德拉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当他浑浑噩噩的回到礼堂时，这儿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舞曲变得急促激越，一波人围着那棵巨大的圣诞树，随着节拍疯狂摇晃着身体，围观的人举高双手有节奏的拍打着，喝彩声与口哨声不绝于耳。
　　随手端起了长桌上的一杯酒，德拉科默默站在一旁，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焦点，与同伴谈笑风生的那个黑发男人，微带苦涩的笑了笑，仰着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喝这么急容易醉，德拉科。”一个端着杯蜂蜜酒的胖老头不知几时出现在附近，随口提醒了他一句。
　　“斯拉格霍恩教授，”德拉科愣了愣，连忙放下空杯子，重新拿起另一杯满的和他碰了碰杯，“节日快乐。”
　　“是的，是的，节日快乐，”斯拉格霍恩显然刚才就喝了不少，脸色有些发红，动作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不在宴会上走动走动，站在这儿当雕像吗？”
　　他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英国魔法界最有权势的人今天来了大半，这可是个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可别错过了。”
　　“谢谢，教授，”德拉科抿了抿唇，低声地说，“我的身份……不大合适。”
　　贸然加入进去，不是自找难堪吗？
　　“嗨——”斯拉格霍恩摆了摆手，声音刻意的压低了一些，“战争都过去多少年了，有什么不合适的，不主动一点，难道等着他们先来招呼你吗？”
　　他斜着眼，带了些醉意轻飘飘地说道：“我们斯莱特林，可以在局势下放下骄傲暂时低头，但不能在心里自己先把自己给看轻了。”
　　一只手不容拒绝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斯拉格霍恩领着德拉科在人群里晃悠了一会儿，凭着和谁都脸熟的本事轻而易举地混入了一个小圈子，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
　　站在诸多陌生人之间，德拉科渐渐觉得礼服顶端的扣子绷得有点紧，在斯拉格霍恩遗忘了某个重点满脸醉意询问他的时候，一瞬间朝他投注而来的许多目光，让那样紧绷到呼吸困难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是的，”他端着镇定的笑脸，语调清晰地开口，“原本的药效更强，但材料方面投入昂贵，很难实现量产，所以……”
　　习惯它，德拉科·马尔福，就像当初习惯面对讲台下的学生那样，你能做到的。
　　他没办法辜负走投无路时给了自己唯一一个推荐的教授，更没办法假装躲在人群之后，就可以逃避一切来自现实的影响。
　　人终究要生活在现实。
　　聊得还算愉快的时候，斯拉格霍恩忽然很夸张的大笑了起来，张开双臂朝慢慢走来的人喊道：“看看这是谁——嗨哈利，今天的礼服不错，肯定是赫莉帮你挑选的吧？”
　　救世主糟糕的衣品简直是个过不去的梗，斯拉格霍恩从不错过能打趣他以示亲密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点。
　　“当然不是，”哈利耸了耸肩，和他短暂的拥抱了一下，随后也笑了，“这回是莫丽帮的忙。”
　　他手上执着一杯红酒，被斯拉格霍恩像展览最珍贵的收藏品一样，和在场的几人打了一圈的招呼，给足了老教授面子。
　　德拉科觉得周围似乎安静了一下，抬头时那人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温雅又客套。
　　“好久不见，马尔福，”哈利主动开口，就像没留意到周围估量的目光，神态平静又自然，“之前听教授说起过，你也参与了他的魔药研究？”
　　“是的。”德拉科没想到他会过来，平稳的呼吸登时乱了一拍。
　　“挺好的。”哈利和他碰碰杯，浅浅的抿了一口红酒，便不再看他，继续和斯拉格霍恩聊了起来。
　　可那已经足够了，德拉科明显的感觉到，方才对他神色冷淡的那些人，态度忽然间就热络了许多。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却还是稳着语调，真的就撑完了全场。
　　宴会结束后，宾客渐渐离去，德拉科喝得有些多，头一回鼓起勇气，低声的问了身边的斯拉格霍恩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教授，您当初为什么会推荐我？”
　　霍格沃茨是英国唯一的一所魔法学校，教授的职位向来抢手，这位素来明哲保身滑不留手的斯莱特林，为什么会愿意在那样敏感的时候为一个前食死徒做担保？在毫无收益的前提下？
　　他隐约有些猜测，却从来不敢多想。
　　斯拉格霍恩很轻地叹了口气，在他固执等待答案的目光下，没来由的生出一些不忍，皱着眉头慢吞吞地嘟嚷道：“我可是答应过他，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这话分明就是什么都告诉他了。
　　德拉科死死咬着下唇，浓郁的悲怆犹如实质一般哽在喉咙里，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该装糊涂的时候偏偏该死的清醒。”斯拉格霍恩又叹了一口气，低声的感慨道，“莉莉当初多么可爱大方，詹姆的脸皮也是厚的没边儿了才追上她的，那小子学谁不好偏要学阿不思……自己和自己犟了一辈子，到死都……活着的时候没一天快活，就算几百年后大伙儿还能把他们夸出花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起逝去的老朋友他便觉得意兴阑珊，晕乎乎地揉了揉额头，“哎呦，今天的蜂蜜酒可真不错，我好像喝得太多了，得赶紧回去了。”
　　他摆了摆手，嘴里轻哼着跑调的圣诞颂歌，摇摇晃晃的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