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微光》水妖冰蓝

1、第一章

　　阿兹卡班周围飘荡着无数灰扑扑的身影，海风卷起巨浪声势浩大地击打着黑色的礁石，却从未吹散过笼罩在岛屿上空暗沉黏腻的雾气，它们沾覆在每个摄魂怪经过的地方，让带着海水咸涩味的空气都变得肮脏又冰冷。
　　他在这鬼地方待多久了呢？
　　德拉科蜷缩在墙角，在早就血迹斑斑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尖锐的刺痛感唤回了几分理智，也正是那样稀薄的理智，才令人更加的痛苦。
　　似乎生命里所有美好的、幸福的记忆，都已经被那些怪物当做食物掠夺一空，他用力晃动着沉重的脑袋，也没能将那些仿佛镀着金边的柔和画面再晃出一张来。
　　它们就像是握在指缝间的细沙，稀稀疏疏地脱离了主人的掌控，留下空空如也的荒芜。
　　“唔……”
　　嘴里弥漫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德拉科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轻微地喘了口气，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飘过窗外的摄魂怪颤巍巍的吸食着空气中某些无形的东西，清醒了片刻的灰蓝色眼眸渐渐的又变得涣散空洞，那些模糊的无法分辨的面孔在黑暗中越飘越远。
　　他伸出的手在虚空中无力地抓了抓，什么都没能抓住。
　　时间被无限拉长，长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困在迷雾中的人都像是网中无法挣脱的猎物，所有的抗拒挣扎都是徒劳。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和这些腥臭的雾气同化，变成一具徒留躯壳的行尸走肉的时候，一抹微亮的光穿透空间，紧紧的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瑟缩着躲藏在角落的德拉科一动也不敢动，呆呆地望着那点莹绿色的光，连呼吸都放缓了，像是怕稍稍用力的一口吐息，就会将它吹灭一样。
　　浓郁的雾气里依旧不停地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和哭喊，给人只能绝望等死任由无数秃鹫啄食自己空荡荡躯壳的错觉，可这个地方就是绝望本身，连秃鹫都不会停留——又怎么可能会有光呢？
　　德拉科小声地呜咽起来，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拉扯着，直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才僵硬的抬起了头，茫然望着快步靠近的人影。
　　“……德拉科？我来接你出……”
　　一路小跑过来的人脚步微顿，气喘吁吁地开口道，他收回用于寻人的魔咒，监牢内又陡然间陷入了黑暗，还没来得及施展一个照明魔法，面前的人已经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别走………德拉科不要一个人……别走……”
　　破碎沙哑的哭喊含糊得几乎分辨不清，来人沉默了一下，一只手搀扶着他不至于栽倒在地上，另一只手挥了挥魔杖，一个小小的光球升至半空中，照亮了他们所处的一小片空地。
　　朦胧的微光洒落在身上，德拉科仰着头贪婪地注视着光源的正中心，长期处于黑暗的眼眸在并不刺眼的暗淡光线下难受地眯了起来，翻涌而出的泪意模糊了视野，依旧固执地不肯移开视线。
　　“有光……”他喃喃的说着，被人轻易地打横抱了起来，破旧的囚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看上去瘦得惊人。
　　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弯曲的走廊，接近入口的时候，那人低头轻声吩咐了一句：“闭上眼睛。”
　　德拉科充耳不闻，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仍然呆呆地望着漂浮在头顶的光球。
　　泪水充盈的视野内扭曲的世界由明至暗，阿兹卡班肮脏破败的大门前，空气里漂浮着海水咸涩的味道。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眼前，匆匆替他遮挡住刺目光线的指缝间有双熟悉的绿色眼眸，清澈明朗，蜷缩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
　　德拉科乖顺地合上了眼，世界重新归于黑暗，他将脸埋在那个结实的怀抱中时，在沉闷的心跳声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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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芒戈永远都是挤挤攘攘的模样，各种古怪的声响透过紧闭的房门，汇聚成了一种很容易令人心生烦躁的嗡鸣。
　　墙壁上不规则形状的小窗透出一点蔚蓝的晴空，比漂浮在天花板上轻微摇晃的，散发着柔和光线的气泡更吸引病床上铂金青年的目光。
　　纳西莎轻轻捋着手下失去光泽的发丝，笔挺的背脊透出些强撑着的骄傲，同样苍白的脸色却让那样的骄傲显得格外狼狈。
　　她平静地望着对面那个被自己孩子死死抓住手掌不能脱身的救世主，那张年轻的脸上少了战斗中的坚毅锋锐，为这样尴尬的场面流露出些许的窘迫。
　　“谢谢您救了他，波特先生。”纳西莎轻声细语地开口，“如果可以的话……”
　　谁都知道眼前这人有多忙，她觉得自己想要央求的事情实在难以开口，垂眸看了看神情木然的德拉科，还是低声请求道：“能不能，麻烦您经常来照看一下德拉科？他现在这样，根本就离不开您。”
　　哈利不自觉低下了头，避开她恳求的目光，神情复杂地打量着病床上的人，曾经高傲任性的马尔福少爷眼神空茫，发呆的时候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玩偶，毫无生气。
　　“当然，”哈利的手指被捏得发麻，却不敢再试着挣脱，“我们毕竟是……呃，同学。”
　　之后纳西莎一连串客气至极的感谢，让他听得都有些心虚了。
　　其实不止马尔福夫人，就连罗恩和赫敏都不知道，德拉科·马尔福不仅仅是他的死对头，还是他曾经秘密交往了半年多的，前男友。
　　尽管在最最亲密的时候，他们也从未对彼此说过一句喜欢。
　　两个月后，追捕名单上最后一名通缉犯落网，哈利参与的收尾行动才终于告一段落，结束了来回奔波的状态。
　　他婉言谢绝了傲罗办公室免去考核破格录取的殊荣，先是从陋居接回了已经能晃着小脑袋发出简单音节的小泰迪，又去了趟马尔福庄园，将几个小时没见着他就变得焦躁不安的德拉科也领回了家。
　　陌生的环境让德拉科有些畏缩，手指揪着哈利的衬衣始终没有松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将三层的小楼房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纳西莎也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本想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却发现这儿的一切都格外合乎自家小少爷挑剔的品味和习惯。
　　不相信这些都是巧合，但马尔福夫人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沉默，留下一句感谢的话就匆匆赶回庄园了——卢修斯尚在狱中，与魔法部各部门周旋和为此大幅缩水的家族产业都离不开她。
　　小泰迪在摇篮里举着小胖手呼呼大睡，坐在床边的德拉科趴在围栏上，盯着睡得口水滴答的小团子发呆，过一小会儿就抬头看哈利一眼，确定他还在，又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
　　哈利吐出口气，倒在床上懒得动弹，望着天花板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怅惘。
　　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他忽然有种失去方向，不知如何面对今后生活的迷茫。
　　英国魔法界终会慢慢的恢复往日的和平与繁华，那些可以给予他指引和建议的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能照顾好泰迪吗？能处理好那些刚刚接手的产业吗？面对诸多的任职邀请，又该选择怎样的未来？
　　还有德拉科……他可从没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组成一个“家”。
　　才在战场上度过十八岁生日不久的格兰芬多抬手捂住了眼，遮住了那点不该存在的软弱。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发型变得乱糟糟的铂金色脑袋硬是挤进了他的臂弯里，笨拙地将他盖在脸上的手掌扒拉了下来。
　　“哈利……哈利……”
　　没得到回应，德拉科就一直这么喊着，声音放的很轻，像只渴望得到主人关注的小猫咪一样，看着乖巧却小动作不断。
　　哈利眼皮抬了抬，抓住他拉扯自己耳朵的手指，在他头上用力地揉了一把，“不许捣蛋——”
　　灰蓝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茫然又无辜地望着他，“哈利……”
　　哈利与他对视了片刻，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这个小混蛋哪怕是一年级的时候都从没露出过这种纯良稚气的表情，让他语气重些都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儿的负罪感。
　　“哈利……”德拉科嘴角抿得直直的，慢吞吞的、固执的继续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哈利轻微地叹了口气，侧过身搂住了他，也不管这样亲密的举动对他们而言是不是有些过界了，倦倦地将脸埋在他的颈窝。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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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至今没弄明白，他和德拉科当初是怎么滚到一块儿去的。
　　战争爆发前紧绷的气氛像是一根随时会被扯断的弦，他们各自背负着同龄人难以理解的东西，彼此仇视，彼此防备，有机会动手的时候从未手软。
　　在那间偏僻的盥洗室，两个积怨已久的人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冲突，赶在德拉科念完咒语前，他用了自己都不确定效果的神锋无影——
　　四溅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衬衣，不像往日那样受了点伤就大呼小叫的怂样，痛到浑身抽搐的铂金少年闭着眼，像是无力挣扎，更像是被逼到绝处后终得解脱。
　　他以为自己杀了他，那个傲慢的，刻薄的，阴险的斯莱特林，那个和他针锋相对了五六年的死对头，那个不知道在黑魔头那儿领了什么任务鬼鬼祟祟的小食死徒。
　　他以为他会死。
　　那样的可能比他亲手杀了一个人，还要可怕，就算之后斯内普及时赶到将人救下了，每每合上眼，无力躺在血泊中的少年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想甩都甩不掉。
　　休养了几天，那人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出现在霍格沃茨，擦肩而过时神情依旧傲慢阴郁。
　　所有的对峙和挑衅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直到他们又一次在夜游时撞上，说不清是谁先主动，激烈的肢体冲突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纠缠较量，宣泄着同样压抑到快要癫狂的情绪。
　　圣人波特，呵——
　　那些暗沉无光的夜里，纤瘦柔软的身体在他的身下绽放，灰蓝色的眸子却永远轻佻而又讥诮，嘲讽他们之间不为人知也不敢为人知的关系。
　　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救世主和食死徒……
　　两个清醒沉沦的疯子。
　　两个忘却立场的叛徒。
　　两个从来都不敢袒露心声，也从来不敢去妄想将来的，胆小鬼。
　　脆弱到无法定义的羁绊，在邓不利多死亡的那一天戛然而止，天文塔上，瞒着他暗中修好消失柜引来食死徒的铂金少年哭得声嘶力竭，怎么逼迫自己都做不到所有计划的最后一步——
　　哈利喘了口气，睁开了眼，发现梦境中沉闷的感觉全都来自于搁在心口处的铂金色脑袋。
　　德拉科大半夜的又从对面新买的大床上溜了过来，此时依偎在他怀里睡得正沉，手指揪着他的睡衣，睡梦中都没有松开。
　　哈利不敢让他独自睡一个房间，以前就怂怂的小少爷，现在更是成了惊弓之鸟，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惊醒——除了在自己怀里。
　　他安心的待在那儿，仿佛那个怀抱，能够遮挡住所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东西。
　　面对这样的信任，哈利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他从来都不敢高估自己在德拉科心里的分量，这会儿却似乎成了他的全部，看着那熟悉的眉眼，不由得怔怔出神。
　　他们终于身在过去恐惧又向往的将来，却又都体验了一把物是人非的滋味，不再是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