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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静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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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寄雪的思绪被打断,她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一转头,瞧见徐元歆冷淡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她对上容寄雪的眼,那笑意立刻又收了起来。
诶,我都看见了!
容寄雪无奈,又不好解释什么,便道:“食色性也,这般美人,我便是欣赏一下也不为过。”
她自以为说得小声,不远处的谢君池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屈指轻轻在腿上点了点,美人?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称呼他。
嘴边勾起有些兴味的笑意,玄色衣衫上的暗纹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有生命一样流动起来。
谢君池整个人如同一块温润的玉石,便是眼盲腿瘸,也掩不住他通身风华。
徐元歆知道陈伯会医术,坠崖重伤的容寄雪便是因为他的方子才能这么快好起来。可陈伯的医术,原来好到有人特意来这山中求治?
恰好这时,粗布麻衣,花白的胡子乱糟糟成一团的老人提着酒葫芦从屋中走了出来。
“小丫头,你回来得正好,把这人推进去。”陈伯指挥道。
容寄雪指着自己:“我?”
陈伯翻了个白眼:“不是你还是谁,你在这儿吃了这么久白饭,也该干些活儿了。”
吃白饭的容寄雪讪讪地摸摸鼻子,上前推着谢君池进门。
“阿爷?”徐元歆走到陈伯身边,低声问,“可是此人逼你出手?”
陈伯虽然有一手好医术,却从不主动出手救人,救容寄雪还是因为徐辙相求。
“各取所需罢了。”陈伯回答,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盒,“这是那小子带来的天山雪莲,你爹用它正好。”
十年前,徐辙为了救陈伯——他实在是个心软的好人,冒着严寒进山采药,冻伤了根本,这些年虽然调养着,却没有大好。
天山雪莲有延年益寿之效,药性又温和,用在徐辙身上正好。
徐元歆便不说话了。
让徐元歆收好玉盒,陈伯进了屋中,让容寄雪将谢君池扶到床上:“我要看看他的腿。”
容寄雪点点头,看着不良于行的美人,干脆伸手一揽,拦腰抱起,将他直接抱到床上放下。
在场的其他两人一时都被惊住,说不出话来。这两人的体型差距,让这一幕简直就像小白兔抱起了大灰狼,视觉冲击很实在。
而察觉到她做了什么的谢君池,脸上温润的笑意也挂不住了。
“这位姑娘,你可以将我扶起来。”谢君池委婉道。
容寄雪毫无所觉:“这样不是更快一些么,左右你也不重,抱起来容易得很。”
她以为谢君池怕自己抱不动。
重点是这个么?谢君池嘴角抽了抽,无话可说。
陈伯咳嗽一声,将此事揭过,算是为谢君池留了面子。
上前把住谢君池的脉,片刻后,陈伯吩咐徐元歆将银针取来。
“你是我见的第一个中了奇毒三千夜之后还留着一条命的人。”陈伯的脸色有些严肃。
天下奇毒三千夜,中毒之人三日内失明,十日内毒发身亡。
“有高人助你将毒素逼在双腿,这才免了毒发身亡,我能帮你恢复视力,但这双腿,”陈伯摇摇头,“我治不了。”
谢君池虽然预料到这个结果,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你中毒太深,我若要为你拔毒,你的身体便不可能压制住毒素,毒素蔓延,拔毒未结束你便先没了命。”陈伯解释道。
“真的没有别的方法?”谢君池问,陈伯几乎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陈伯沉吟半晌,才开口:“其实有个法子...昔年楚国云家世代行医,救死扶伤无数,祖上最有名的针术,叫做...”
“太素九针——”容寄雪不由自主地接道。
陈伯猛地转头看向她。
容寄雪回过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陈伯深深地看了容寄雪一眼,她心虚地转头,避开他锋锐的目光。
好在陈伯并没有追问于她,只是继续对谢君池道:“你应该知道,几年前,云家满门覆灭,太素九针从此失传。”
“若有太素九针辅助,或许能压制你体内毒素蔓延,让我为你拔毒,可惜,如今这世上,应当没有人还会太素九针了。”
谢君池沉默一瞬,而后如常笑道:“看来这是天意,无妨,请先生为我治眼吧。”
他这样淡然的态度,叫陈伯心生几分欣赏。
他见过太多的病人,知道康复无望后便怨天尤人,消极度日,甚至还有偏激易怒,迁怒身边人的。谢君池这样平静的,实在少有。
陈伯点燃油灯,将银针在火上烤过,随后对准谢君池头上几处大穴扎去,随着银针增多,陈伯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半个时辰后,陈伯将银针尽数取下,擦了擦额上的汗道:“你暂且在此住下,我要五日为你施针一次,辅以汤药,大约一月,你的眼睛应当就能复明。”
“劳烦先生了。”谢君池坐起身,面色有些苍白,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在知道自己双腿无法痊愈后,他也还是一派君子风度。
陈伯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歆娘,为他收拾一间屋子。”
徐辙父女这处茅草屋本就不大,容寄雪住的那处,还是徐辙救她之后临时支起了简陋的木床。
如今又多了一个谢君池,住处显得越发逼仄起来。
徐元歆将容寄雪隔壁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门板高凳一搭,就是一张简陋的床。
谢君池看上去是个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对于这样待遇却很是安之若素,没有表露半分嫌弃。
容寄雪因此对他印象更好了三分。
是夜,月朗风清,容寄雪叼着草叶躺在屋顶,双手背在脑后,翘着腿,一副纨绔子弟的姿态。
山中空寂,容寄雪找不到什么事做,也只能赏赏月色了。从前她总以为,这般吟赏风月的事是轮不到自己来干的,但事实证明,人无聊起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月色中,远山深处传来虫声,远离世俗喧嚣,静谧安宁。
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自下方传来,容寄雪虽不通音律,也能感受到乐声中一片那开阔疏朗之意。
这是...
容寄雪自屋顶一跃而下,果然在院外篱笆旁看见了坐着轮椅的谢君池。
一曲毕,谢君池缓缓开口:“是我的箫声,扰了姑娘清静么?”
他已经察觉了容寄雪的出现。
容寄雪连忙摇头:“并没有,你吹得极好,如何会打扰我呢。”
“姑娘也懂音律?”
容寄雪笑了:“我生来五音不全,和这些琴啊箫啊,可是一点都不熟。我只觉得你吹得好听,乐声中一片旷达。”
简直不像一个眼盲腿瘸的人会有的心境。
谢君池虽然目不能视,双眼却准确地看向容寄雪的方向:“姑娘谬赞了。”
他始终是温和的,如同一池不起波澜的湖水。
容寄雪看着他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感叹道:“你真好看啊。”
谢君池知道自己的相貌好,只是以他的身份,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在他面前提过这一点。
以他的身份而言,相貌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容寄雪直白的夸赞让谢君池有些惊讶,但心中意外地不觉得讨厌。
夜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容寄雪主动道:“夜深了,我推你回去吧。”
面对谢君池这样的人,容寄雪忍不住就想为他做些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生得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得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美好的东西,总是叫人心中愉悦的。
谢君池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微笑着点点头。
推门进房,床榻边,容寄雪停住脚步,双手一抱——抱,抱不动?
只见谢君池双手死死按在轮椅上,笑容勉强:“我自己来就好。”
他双腿因为毒素关系无法行走,但还不至于真的丝毫不能动弹,一些简单的动作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谢君池真的不想被一个小姑娘抱来抱去。
容寄雪是不太理解谢君池的偶像包袱的,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坚持,打过招呼自己回房去。
“嗯…晚安。”出门的刹那,容寄雪回过头,轻快地对谢君池说。
“晚安。”谢君池抬头‘看’向她的方向,勾起了嘴角。
回到房中的容寄雪并没有立刻睡下,若是经脉未断,她睡前都是要先修过内功的。
如今经脉尽断,内功是练不成了,容寄雪便换成了修炼清心诀。
清心诀是她上辈子在容家学得的内功之一,修成之后,飞檐走壁,开山崩石——
这些都不行。
清心诀唯一的作用,就是能清心静气。
它是容家为没有资质的小辈准备,对经脉没有要求,即使容寄雪经脉尽断,也能修习。
至于修习了有什么用,左右她闲着也是闲着,练练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这清心诀挺助眠,每晚修炼之后一夜好梦。
屏气凝神,运转五个周天,断裂的经脉处传来轻微的隐痛,但那股气息还是循着经脉顺利运转下去。
陈伯也看过容寄雪的伤,但他直言,如经脉尽断这样的伤势,自古以来,也未曾有治愈的先例。
五个周天运转完毕,容寄雪伸了个懒腰,搞定,收工睡觉。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山中的茅草屋,容寄雪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眉头紧锁。
“云家上下,也就这太素九针还值得人多留意一二。”少年身着雪白的深衣,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
容寄雪看见自己跪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只能看清他衣襟上银线绣的祥云纹。
少年将一卷书放在她身前:“我瞧了瞧,这针术很是合你的内力,你正好练一练。”
容寄雪抿着唇,没有接那卷书:“云家固然有错,可稚子何辜,为什么你连尚在襁褓的婴孩都不放过?”
“云家当年敢做出那等事,便应该想到有今日。阿雪,那等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少年轻笑一声,似乎并没有将那百来条性命放在心上。
“可...”
容寄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少年打断:“好了,阿雪,别再谈这些叫人扫兴的事。这几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踏青如何?”
容寄雪无奈地抬起头,可就在要看清少年面孔的那瞬间,梦境忽然破碎开,她终究什么也没能看清。
阿雪,你分明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
少年幽幽的声音在容寄雪耳边突兀响起,莫名显出几分森寒。
血色在眼前炸开,容寄雪猛地从梦中惊醒,半坐起身。
后背全是冷汗,容寄雪按着心口,深吸几口气才缓过神。
那个少年是谁?这些记忆,是属于原主的么?
容寄雪穿越一年多,直到今天才突然梦见这些记忆。
她忍不住想,难道是因为白日提到的什么太素九针?
太素九针,又有模糊的记忆在她脑中闪现,容寄雪有些头疼,她好像,学过这太素九针…
可仔细回想,又实在想不出具体来。
御灵式,太素九针,原身的身份,看来真不简单。
这意味着什么?麻烦!
天大的麻烦!
容寄雪哀嚎一声把脸埋进被褥里,不管不管,她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