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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你很清醒我也很清醒 ...

  •   “你父亲是怎样的人?”许释将车开得十分平稳,却无法抑制自己飞速跳动着的心脏。今天,是他和张至善约好了拜会自己未来老丈人的日子。

      “他?他自己评价自己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一个及格的丈夫和一个失职的父亲。”张至善道。

      “你二伯和二伯妈呢?”许释想起自己曾经问起过照片的事情,“他们不是你的法定监护人吗?”

      张至善道:“去世了。”

      许释自觉失言,迅速道:“对不起。”

      张至善摇摇头,“没事,天有不测风云。我堂兄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婚姻美满,堂姐过得也很好。他们会安心的。”

      许释道:“所以现在你的监护人改回你父亲了?”

      张至善突然皱眉道:“我看起来很小吗?”

      许释微微斜眼看了他一下,“没有啊。”

      张至善又道:“那我看起来精神不正常吗?”

      许释道:“啊?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张至善嫌弃道:“监护人的概念你有没有?我今年二十九了,五年前我二伯和二伯妈去世,你说当时我还需不需要监护人?”

      许释被自己一时之间短路的大脑给气到,心里默默地训斥了它几句。一时之间车内又安静下来。

      张至善见许释不说话,以为他是在为见家长这件事感到紧张,便出言宽慰道:“你也不用太紧张,我父亲其实是一个挺好的医生,医者仁心嘛,他会支持我们的。”

      许释道:“嗯,我会好好表现的。”

      张至善靠在车窗上,外面正在下雨,雨刮器有节奏的在面前一晃一晃,他神情有些恍惚。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中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雨天,他被送到了二伯家里的。那时候,他还为父亲开车送他,开心了好一会。

      “你父母呢?是怎样的人?”张至善问道。

      “很保守很保守的人。既没有医者仁心,也没有什么同理心。但是很爱我,也很包容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好好的。”许释叹了口气,“当初我说我喜欢一个学长的时候,他们当着我的面没说什么,却背地里商量过带我看医生。”

      张至善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知道了而且也还没有直接表示反对?”

      许释道:“对啊,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就和他们说了。”

      张至善直起身子看着他,“你…同他们说的那样早?”

      “怎么了?”许释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其实是一个挺畏惧世俗的人。我舅舅其实也喜欢男人,但是他被我爷爷操起棍棒打了个半死不活,我小时候听我大姨他们讲起的时候就特别怕。后来看到别人看我舅舅的眼神的时候就更害怕了。”

      张至善道:“那当时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怎么…那么勇敢。”

      许释脱口而出道:“因为是你啊。”他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措辞,又接着补充道:“我其实不是一个特别爱搞乱七八糟形式的人,喜欢一个人就想立刻告诉他,然后身体力行地保护他、让他安心,如果自己会影响他的前程那就默默祝福他,大概就这样。”他挠了挠颧骨位置,“然后那时候怕你没有安全感,主要是怕你父母接受不了,所以我就第一时间和我爸妈说了,至少求得一方家长的许可之后会好办许多吧?”

      张至善心里突然间生出些颇有生活哲理的感悟,原来被一人视作挚爱是真的有资本恃宠而骄。他吸了吸鼻子,“那他们后来有没有带你去看医生?”

      许释鼓起腮帮子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他们自己上网查了资料,又看了挺多的书,最后觉得可能是基因遗传的问题,然后两个人开始相互责怪对方。”

      即使说话人的语气很轻松,张至善也还是清楚,现在的轻松不代表当年的顺利。那个时候的许爸许妈一定是特别担心,但是又怕责怪许释会闹出什么让自己终身后悔的事情来,便一边求索于书本和网络,一边想方设法地证明喜欢同性不是自己儿子的错误。

      许释余光看见张至善眼睛红红的,慌张道:“你别哭啊,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红眼眶的。”

      张至善扬起头让眼泪往回流,道:“嗯,没哭。”

      许释突然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就是后来我爸妈听说了你是一个多优秀的人之后,甚至还阴谋论起来。”

      “阴谋论?”张至善疑惑道,“他们不会怀疑你是故意的吧?”

      “对啊,他们还以为我是收了你对家的钱,特意来搞你的。让你每日耽于声色犬马荒废学业,然后失去学霸的宝座。”

      张至善听后立马破涕为笑,“要不是我班上同学和我关系都还行,我差点也会这么想。啊,也好在当时你不黏人。”

      许释道:“我黏人的话你还真的怀疑我啊?”

      张至善很轻很轻地并起两指戳了一下他的手臂,尽量不影响到他开车,“怎么可能?最多也就是开开玩笑罢了。”

      许释道:“其实我这个人是一见钟情的那种,而且一旦爱上了还会挺忘我的。”

      张至善道:“有感受到。”

      许释道:“什么时候?”

      张至善道:“很多时候,你很细心,而且真的挺为我考虑的。”他本来还想说为了怕耽误自己的前程不惜在机场提出分手,但是转念一想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总是提也没意思,便没有说了。

      许释露出了些骄傲的表情,“嗯,我知道。”

      张至善笑了,“给你点阳光,你还真的灿烂啊?”

      许释看着大雨倾盆而下,颇为感慨道:“说来,阳光正盛的时候我们没有拥抱在一起,反倒是下雨天居然紧紧依偎。”

      “分手也不能总在下雨天。”张至善靠回了车窗上,“而且,如果喜欢的人在旁边的话,永远是晴天吧?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天气都会变好吗?”

      许释道:“听起来很神奇的样子,我们可以试试。”

      张至善扬起嘴角,“什么时候?”

      许释沉思了一会道:“往后余生都可以试试。”

      老张医生的家在区中医院附近的家属区,门上还挂着写有他名字的木牌“张勤古”。

      张至善见许释紧紧盯着那块木牌,便解释道:“嗯…这个算是这里的习惯,每家人门上都有。你看对面是刘蹴医生。”

      许释道:“令尊的名字颇为大气,是有什么出处吗?”

      张至善想了想,“我虽然没有问过,但是似乎是张机的《伤寒论原序》里面的句子,‘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因为我爷爷也是中医,所以…我猜是这样的,至于具体是不是这个还要再看。”

      许释犹豫了一下,颇有些为难地道:“那个…张机是哪位?”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带着厚厚的老花眼镜的清瘦老人道:“张仲景都不认识的人,怎么就入了我家的门?”说着,老人家叹了口气,“进来。”

      许释来不及骂一句自己的大脑,它就自动关机了。

      张至善尴尬地笑了一下,“对不住,那个我应该说张仲景的。”

      “你下次干脆说张仲景名机、字仲景,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被后人尊称为医圣。他广泛收集医方,写出了传世巨著《伤寒杂病论》。它确立的辨证论治原则,是中医临床的基本原则,是中医的灵魂所在。”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要是有空《伤寒杂病论》背一遍算了。”

      许释的脸“蹭”的一下红了,张至善倒是没有多大反应,拍了拍许释的肩膀,柔声道:“先进来吧。”

      许释整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膝盖并拢,双腿贴合,双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上,十指并拢,大拇指还特意贴合在了食指的第二指节处。挺胸、抬头、收腹,腰背板直。

      张至善则是较为随意地靠在了沙发上,手里拿着刚刚洗好的苹果,像只仓鼠一样,双手捧着苹果放在嘴边细细地啃食着。

      “早饭吃了没?”张勤古问道。

      “嗯。”张至善点了下头。

      “已经吃过了。”许释说完后觉得似乎少加了时间。

      张至善侧头看向许释,被他那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给逗笑了。

      张勤古一边泡茶一边道:“吃的什么?”

      许释看向张至善,张至善用眼神示意让他说,许释便开口道:“红豆薏米粥、银丝卷、荞麦馒头和蜂糕。”

      张勤古想了想道:“没有煮个鸡蛋?”

      许释道:“没有。”

      张勤古又道:“你挑食吗?”

      许释立马道:“不挑…”说完后他又有些后悔,其实他还是有些东西不吃的,“但是动物的内脏和血是不吃的。”

      张勤古点点头,又问道:“那他挑食吗?”

      张至善以为许释会替自己打掩护,结果没有想打这个人为了谋取老丈人的欢心,居然把自己给卖了。

      “他天气冷的时候不喜欢吃蔬菜,天气热的时候又不喜欢吃肉。有时候熬夜加班到很晚第二天就一觉睡到自然醒,中饭偶尔也没有时间吃。天气太冷会没有胃口经常就是一天一小顿饭。”

      张勤古用一种带有警告的眼神看向张至善,之后看向许释的时候又立马切换成平常看向来问诊的小朋友所用的眼神——和蔼慈祥。“你记得倒是清楚。”

      许释道:“因为很重视老张,所以也就记得。”

      张勤古听到“老张”这个称呼的时候愣神了几秒钟,当年张至善的妈妈也喜欢喊他喊老张。他有些涩然道:“有日子没听到了。”

      许释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让张勤古觉得自己是个嘴上轻浮的人,便僵硬地坐在那里,等候发落。

      张勤古这边,面上如同冰封一般的神情却是渐渐化开,“很重视他?听说你喜欢他很久了?”

      许释的手指微微用力地扣着自己的大腿,“嗯,我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喜欢上学长的,快七年前了的事情了。”

      张勤古道:“你家长知道了?”

      许释道:“我已经争取了他们的同意,他们都觉得老张是一个很好的人,觉得其实是我配不上…”

      张勤古摆摆手打断他,“别这样说,至善这孩子其实也没有你想到的那么好。虽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缺点它总是在那个地方。”

      这回许释是真的有些慌神了,这是传说中“以退为退”的拒绝方法吗?先说自己的儿子缺点一堆,然后再吹捧一下对方的优点,最后以自家“攀高枝”而感到“惭愧”,并且婉拒。

      在许释忐忑不安中,张勤古开口了,“其实,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一看就知道。”

      许释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咬紧了牙齿。

      “手伸出来。”张勤古指了指他的左手,“这一只。”

      许释的身体反应比他的大脑运转得快一些,他乖巧地伸出左手。张勤古也伸出了手,他搭上许释的手腕,“你不要那么紧张。”说完递了杯茶到他手里。

      许释赶忙伸出右手,双手捧着那个小茶盏,“谢谢。”

      “至善。”张勤古喊了一声。

      张至善闻声也放下苹果双手接过茶,“多谢。”

      张勤古的神情略微凝重了一两秒,接着又轻轻地摇摇头。

      在张至善下楼去取报纸的时候,张勤古道:“你是叫许释,对吧。”

      许释道:“是。许是言午许,释是的释然的释。”

      “嗯。”张勤古微微倾了倾身子,“我那个时候忙着看病和做科研,忙着救别人的儿女,却疏忽了对自己儿子的陪伴。为了方便他的学业,后来还要拜托我的二弟去做他的监护人。”

      许释没作声,认真地听他往下讲,“我就至善这么一个孩子,我想他好好的。他小时候我疏于陪伴,以后你不会像我一样,对吧?”

      “张叔叔您放心。老张他习惯性熬夜,别人可能会劝他不要熬夜,但是我会在劝他之后要么陪他熬夜、要么督促他上床睡觉还会帮他掖好被子。”许释郑重承诺道:“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张勤古长出一口气,点点头,“婚礼呢?你们是准备出国还是…”

      许释毫不犹豫道:“出国。”

      张勤古“哼”了一声,“这么着急?”

      许释道:“不是着急,是老张这个人,嘴上不说,其实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虽然我个人对不变心有信心,但是我还是想通过一个有权威的机构替我做个见证。”

      张勤古对他的回答似乎有些惊讶,他重新倒了杯茶,慢慢地品完了之后才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很感谢你的父母培养了你这样优秀的孩子。”

      许释道:“我没有老张优秀。”

      张勤古摇摇头,“你很好,你要自信一点。”说着,他又笑了笑,“真好,年轻的时候亏欠太多,晚年却还时不时可以见到两个好孩子。”

      许释听到这话后脑子居然又飞速转了起来,他险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毕竟父母的“答应”和“赞同”严格意义上讲是两回事,“您…您的意思是…”

      张勤古和蔼地笑了,“我和你父母想法应该是一样的,你不要看中医古老,但是它更年轻。融会贯通、与时俱进。”

      因为张勤古下午还要去学校给研究生上课,张至善回来后三个人又聊了些家常,十一点左右二人就主动告辞了。

      “爸,那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张至善道。

      张勤古点点头,“小许啊,你好生看着点他,不要太惯着他了。”

      许释在张勤古鼓励的眼神中道:“好的,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你很清醒我也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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