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看见月亮》暮黎公子

32、布局

　　见薛莉没有打算告诉她的意思，丁雨晴索性就听薛莉的话，安静地吃起了饭。午饭过后，薛莉借故先离开了，回公司的路上，丁雨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沉思，直到司机大声的唤了几声，她才晃过神来，她用手寻着什么，半天摸索未果，她突然发现，手机忘在了餐厅，她看了看时间，叫司机掉了头重新返回餐厅。

　　Linda知道丁雨晴会回来，于是老早的候在了吧台。

　　丁雨晴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她看见候在吧台的Linda，笑着问了好，取了手机准备离开，她走出了两步，又重新转过身来，看着Linda，还是开口了：“阿姨，有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Linda笑着讲道：“什么事情，只要阿姨帮的到的一定帮你。”

　　丁雨晴点头示谢，她转过身望着墙上的那张照片，顿住了目光，朝向Linda，“这个您一定知道，对么？”

　　Linda转头望了望照片，她低下头看着什么，“你妈妈没有对你说起过么？”

　　丁雨晴皱了皱眉头，“所以，她们是在有意瞒着我？”

　　Linda听的出丁雨晴的意思，她点着头。

　　丁雨晴努了努嘴，拉开椅子坐下。“希望您能帮到我。”她看着Linda，目光很坚定。

　　Linda端详着坐下来的丁雨晴，她低头笑着。“小晴，你真是像极了你爸爸。”

　　丁雨晴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攥了攥手指。

　　Linda拉着丁雨晴去了内室。

　　内室里，薛莉正端坐在椅子上一遍遍地斟着茶，见门被推开，她的脸上挂上了笑意。

　　丁雨晴抬脚进去，发现了薛莉，她愣了一阵，回头瞧着Linda，Linda抬着眉梢，示意她进去便关上门出去了。

　　丁雨晴走上前去，低声问道：“薛姨。”

　　薛莉扬起嘴角笑道：“果真是耀华的女儿，你真是像极了你爸爸，薛姨知道你会回来，所以在这里等你。”她挪动着周围的物件，好半天，才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

　　丁雨晴拂去上面的灰尘，翻阅着，她的脸色逐渐严肃了，里面，除了年轻时薛姨和妈妈的合照外，还有爸爸病重时三人的合照。

　　丁雨晴的脑海里回想起爸爸病故时的画面。她蜷缩在爸爸的书房里，不吃不喝，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整个人憔悴的像变了个人。她关掉了所有的窗子和灯具，摘下腕表躺在地板上，耳畔想起了秒针哒哒哒的声音，她望着镜子里的秒针一圈圈的倒退，眼角渗出了泪水：“爸爸，如果我让时光倒流，您还会不会记得我。”

　　爸爸的葬礼上妈妈没有来，送走了爸爸的故交，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妈，爸爸走了，是突发疾病，很安详。”

　　妈妈沉默了一会，半晌，才说出一句话：“知道了。”妈妈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小晴，有些事情是你必须经历的，你要振作起来，听你爸爸的话，以后，就留在那边吧。”

　　丁雨晴回过神来，她抬眼望着薛莉。

　　薛莉给丁雨晴递过一杯茶，她瞧着丁雨晴。

　　“七七年高考恢复的时候，因为生意需要，我选修了金融经济，一次校友会上，我与你爸爸妈妈结识，你爸爸为人谦和、谈吐风雅。很快，我和你爸爸相爱了。而你妈妈，也正爱着一个男人。当时的女子求学前景很不被看好，我们相互鼓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团委组织我们去西藏支教，我和你妈妈报了名，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四年的大学时光匆匆流逝。

　　那时我父亲在海外拓展了业务，我去国外看望他，在一次航海中，我乘坐的船翻了，大家以为我被海水淹死了，万幸的是，我和同船的三名乘客被路过的渔船救了上来，再回到家已经是几个月后了，我有通过书信给联系过你爸爸妈妈，但是据说都石沉大海，后来才知道，书信多半被你爷爷奶奶拦了下来，她们不愿意接受一个海外商人家的姑娘，担心养不住。后来你妈妈有了身孕，于是，你爸爸去你妈妈家提了亲。

　　我不相信他们俩个结婚了，直到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他们背叛了我，一气之下便飞到了巴黎，从此与你爸爸妈妈断绝了来往，后来，你爸爸在朋友的介绍下结识了我的父亲，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和你爸爸的事，他很看重你爸爸的才华，和你爸爸一直保持着生意上的合作。

　　很抱歉，我们在巴黎相爱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全都知道了。”

　　薛莉顿了顿，她抬眼望着丁雨晴，继续说道：“那时，坠入爱河的我并非要蓄意去破坏这场婚姻，只是命运捉弄了我们，你妈妈是这场婚姻的牺牲品，我也是，你爸爸同样也是，我们三人在彼此的伦理道德中苦苦挣扎了那么多年。就在我和你爸爸决定放弃的时候，你妈妈不顾家人的反对，成全了我和你爸爸。对于你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儿，至今我仍存有亏欠。老天带走了我的Jeremy，应该就是对我的惩罚。对于你妈妈，我很抱歉，对于你，我也很抱歉，我希望能尽量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伤害。

　　当然，我也同你爸爸妈妈一样，像爱着Jeremy一样的爱着你。我们都是受害者，但你的到来，改变了我们。”

　　薛姨宁静地望着丁雨晴，继续补充道：“Sunnie，你爸爸已经走了，薛姨不是请求你的原谅，只是，觉得你有权清楚事情的真相。在你爸爸患病期间，我们和你妈妈见过面，我们希望她不再一个人，能搬过来和你住在一起。或许你妈妈现在不记恨我，又或许她还记恨着我，不管怎样，我又的确破坏了她的家庭，显然是我太自私了。”

　　薛姨摇着头，脸色被压抑的毫无生机，她抬着疲惫的双眼，站起身独自走开，在她走下楼的时候，丁雨晴听见了她微微的叹息。

　　丁雨晴坐在床头，翻阅着相册，脑海中闪现出小时候躲在角落里看着爸爸妈妈吵架的场景，似乎她现在才注意到爸爸妈妈眼中的无奈和为彼此做出的牺牲。而每次自己在爸爸面前的放肆，都让那段尘缘往事不断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然若揭，一次又一次的撕扯着他的伤疤，她呆坐在沙发上，鼻腔里生出一股冷气。

　　薛庭庆闭目养神，他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估摸着时间，该有人来了，果真没过十分钟，管家前来请示，获得许可后，来者恭敬的站在了薛庭庆的面前，问候了一声，便直接进入正题：“那孩子应该知道了些什么。”

　　薛庭庆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他慢慢地抬头，“哦？”

　　对面的人哈着腰，没有说话。

　　薛庭庆哼笑了一声，“真是个沉得住气的，莉莉那边怎么样？”

　　“薛总那边一切正常，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薛庭庆点着头，挥手示意他退下。

　　周一一早，丁雨晴就被薛莉叫进了办公室。

　　“Sunnie，股东会上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吧？”

　　丁雨晴点点头，拿给薛莉。

　　薛莉摆了下手，将文件又递了回去。

　　“我就不看了，大致的流程就如我们昨天碰过的一样，我们的目的是要让股东们看到北京的市场，多元化的人文理念及它适宜的文化底蕴，如果他们坚持其他选址，势必会失去本次业务拓展的本真色彩。争取要股东们同意在北京成立子公司，至于后期管理会派谁过去，我们暂时不发表意见。”

　　丁雨晴点点头，追问道：“张总的意思，也是希望公司能落在北京，但是听他的口气，本次参加会议的股东对北京的选址并不怎么看好。”

　　薛莉十指交叉，沉思了片刻回道：“如果今天的结果不能如我们预期的结果，将意见提出即可，不必激烈争吵，毕竟，至少10%的股份目前还在肖世卿的控制范围之内。会议上我会保持中立，不便做倾向表态。不然，你今后面临的压力可能会更大。”

　　“好的。”丁雨晴点着头。

　　“另外，最近帮我和莫奇约下时间，我想和莫奇单独谈谈。”

　　丁雨晴不解地望着薛莉。

　　薛莉笑着回道：“工作上的事儿，你要是方便也可以过去。”

　　丁雨晴看着薛姨，摇摇头回拒，转身离开。

　　会议室内，整齐的摆放着会议材料，股东们纷纷入场，丁雨晴站在屏幕前，介绍着新产品的设计理念及特色元素，肖世卿靠在椅背上，用余光瞟着薛莉，表情严肃。

　　薛莉低头翻阅着文件，似乎没有认真听取丁雨晴的介绍。

　　当一切铺垫工作准备就绪，丁雨晴建议将此次中国商埠的地址选在北京时，肖世卿笑了。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吹去上边缠绕的烟雾，并没有表示反对。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大家达成了一致意见，这是令丁雨晴和薛莉始料不及的。

　　散会后，肖世卿故意走的晚一些，对着丁雨晴说道：“丁总的进步很大啊，能把这近一半的股东们说动，看来真是做了不少功课，我肖某人佩服。”

　　丁雨晴礼貌的点着头回道：“若不是仰仗着肖总的支持，这选址北京的事怕是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呢。”

　　肖世卿迈着步子缓缓离开了会议室。

　　晚上，丁雨晴匆匆赶往巴黎大剧院，今天有李诗雅的场次。她看了看时间，还好，如果不堵车的话，她会提前五分钟入场。她拨通了李诗雅的电话，几声铃响后，对方接听了电话。

　　“喂，我的玛格丽特，车子还有十分钟就到门口了，准备好了么，我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你私奔了。”丁雨晴调侃着她。

　　“哇哦，Sunnie依然如此准时，好吧，让我对我心爱的伯爵们做完这最后的道别。”李诗雅拉着长长地声调。

　　电话里传出了后台催场的声音，化妆师忙乱的叫唤：“噢！我的玛格丽特，你碰花了我的眼妆！”李诗雅握着电话，看着化妆师扭动着身躯，夸张的朝她走来。

　　“Honey，先不和你说了，宝宝生气了，散场后后门停车场见，不要逃跑呃！”

　　“OK，赶紧安慰下你家宝宝吧。一切顺利。”丁雨晴挂了电话，泊好车，大步跨进会场。

　　丁雨晴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的剧情，几年后的玛格丽特在李诗雅身上表现的更加哀婉悲伤，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音乐剧还没结束，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在大厅的游廊内踱步，找到一处长椅坐下，听着里面如潮水般涌动的掌声，她能想象出李诗雅脸上满足的微笑和对台下群众诚挚的谢意。她拿着精心挑选的鲜花，打算去后门的停车场等她，丁雨晴知道音乐剧结束后，她的周围将会围着一批仰慕的人，她需要一些时间。

　　半个多小时后，丁雨晴的手机响起，她接通了电话。

　　“喂？Sunnie，都结束了，我可没有在人群中发现你仰慕我的身影，你在哪呢？”

　　“我已经到车里了，准备在你最辉煌的时候来一场胜利的逃亡。后门等我吧，我这就开车过去接你。”

　　“OK，一会见。”李诗雅挂了电话，和剧组的人员道着别。

　　丁雨晴启动了车子，车子从地上停车场缓缓驶出，门口，李诗雅朝一位手捧鲜花的男子礼貌的微笑，看见丁雨晴的车子驶来，她朝男子摆摆手，便上了车。

　　丁雨晴将准备好的花束递给李诗雅，“虽然我劝自己一定要时刻保持着清醒，不要被你的表演迷惑，但是为了敷衍你，有句恭维的话还是必须当面说出来，恭喜。”

　　李诗雅接过花束嗅了嗅说道：“嗯，可是我总能闻到一股爱的味道呢。”

　　丁雨晴转头朝着李诗雅微笑，“怎么样，满满的档期能允许你在巴黎待多久？”

　　“明天下午就得走，下一场在北京。”

　　听到这个熟悉的城市，丁雨晴的心头涌上一丝暖意。

　　“Mason最近会去北京，薛姨打算将分公司定在那。”

　　“哇哦，那Sunnie会回去么？”

　　丁雨晴放慢了车速，摇摇头，“暂时应该还回不去。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吧，希望能赶在你的下一场演出之前。”丁雨晴朝着李诗雅眨了眨眼睛。

　　“哦，也好，Moson这么频繁的出差，你会不会觉得落空？”

　　丁雨晴摇摇头。

　　“嗯，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你都结婚一年多了，我也在这舞台上也跳了快十个年头了。不知道还能继续跳多久。真想像你一样，有个青梅竹马的王子，在我想要停下来的时候抱着玫瑰花跪倒在我的面前，求我嫁给他。我呀，只能嫁给自己疯狂追求的事业咯。”

　　“少来了你，那些整天围在你身边给你递花送茶的先生们我可是见到过的，一个个目光灼热的似乎都能煮沸一壶咖啡了。你不考虑考虑？”丁雨晴提着嘴角。

　　李诗雅用手轻轻摆弄着花束，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上次演出结束后有看到她。”

　　丁雨晴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回问道：“他？谁啊？”

　　“你在国内读书时和你一起过来看演出的姑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余瑾瞳吧。”

　　丁雨晴分了神，没有看清前面的交通信号灯，待她反应过来，车头已经驶出道口一大截，距离前面停下的车也不过是半米之遥，她一脚踩住刹车，车子迅速定在原地。这个熟悉的名字，已经在她的生活里消失了这么久。

　　她回望着李诗雅，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她察觉到了自己过激的反应，掩盖着什么似地，慌张地转动着钥匙，再次启动了车子。

　　李诗雅被安全带扥住，好一个踉跄，她睁大了眼睛，唏嘘了一阵，她看着丁雨晴有些颤抖的手，“不好意思，不该向你提起。其实更确切的说，我不确定是她，只是谢幕时托小米向我递了一束鲜花。”

　　丁雨晴“哦”了一声，“她还好么？”

　　“还好，当时后台的人很多，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走了。”

　　丁雨晴点点头，嘴角堆上笑容。“明天我还有一天的会议，可能来不及送你。想吃点什么，趁着今天尽一尽这地主之仪。”

　　李诗雅盯着丁雨晴的脸看了一会，她的表情太过轻松了，李诗雅只是笑笑，应场的答道：“还是你来决定。这几天连续的飞，快把我掏空了，我眯一会，到了叫我。”说着抬手将音响打开。

　　一首舒缓的曲子飘了出来。

　　李诗雅静静听着低声说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只听这首曲子。”

　　李诗雅侧过头去，车窗上倒映出那天的场景，余瑾瞳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用脚尖屈着地上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