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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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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楚深深觉得,入朝为官这就不是个人干的活儿。
数九隆冬的日子,天不亮就要起床上朝,困得是哈欠连天。
好在她作为钦天监监正,站的是队伍最末尾,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个盹。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西南还闹着雪灾,修建行宫一事实在不妥,还望陛下……”队伍前方突然传来慷慨激昂的声音。
元楚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人是户部尚书,专管银子分配,也是死对头唐重之麾下的,这事十有八.九是他授意。
不过说的也没错,如今国库穷的叮当响,上头那位还闹着要给宠妃修建行宫,唐重之自然要出来反对。
左右与自己无关,元楚胡乱听了一耳朵,又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迷迷糊糊的,她听见旁边嘈杂起来,似乎是皇上不服气,跟户部尚书争辩了两句。
老皇帝日日沉迷美色和修仙,身子和脑子都被掏的空空如也,没两下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没个台阶下。
眼神在众人头顶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元楚的发顶上。
“元爱卿以为如何?”
元楚早就习以为常,连个磕巴都没打,官袍一撩便跪了下去,“臣夜观星象,发现紫薇式微,天煞明亮,恐修建行宫会压住国之气运,还望陛下三思。”
“爱卿言之有理,起来吧。”老皇帝脸色好看了不少,连带着对朝臣也笑眉笑眼的,这朝,方能继续下去。
元楚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更加放心的打起了瞌睡。
往常这时候她都能一觉睡到下朝,没想到却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这事,便由元爱卿同首辅一道去吧,爱卿可有异议?”
首辅!元楚是被这两个字吓醒的,首辅唐重之,她入朝为官的头号死对头!屡屡拆自己台也就罢了,还经常让手下人打自己的小报告,就连上回抄家贪墨的二钱银子都如数报上去了。
“元爱卿可有异议?”
头顶又传来追问声。
既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元楚心里一片茫然,眼看着老皇帝脸色不悦起来,她也只能哭丧着脸跪下磕头,“陛下圣明。”
有了这档事,元楚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打瞌睡,盘算着仔细听听,也了解一下自己刚才应下的活。
没想到这个话茬揭过去后竟是再没人上奏,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元楚也焦灼起来。
她有心想要找个大人问一问情况,可惜入朝为官才三个月,一个相熟的也没有。
实在不行,就随便拉住一个吧?
元楚一抬头,看见的只有诸位大人匆忙奔向宫门的背影。
原来在她愣神的这会功夫,人已经走了个精光,只剩下唐重之还在慢吞吞的抚平官袍褶皱。
问,还是不问?
问吧,唐重之那么讨厌她,说不准还会那拿上朝不认真做理由参她一本。
不问吧,万一差事办不好,也许会掉脑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小元大人站在原地思考半晌,最后还是犹犹豫豫的凑到了唐重之跟前。
一抬头,便对上了唐重之眼神。
他不会发现自己上朝打瞌睡的事了吧?
元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忙扬起了几分笑容,略带谄媚道:“唐大人今日看着可真是光彩照人,下官仰慕不已!”
这种时候正常人都会自谦两句吧?少不得你来我往的互相夸赞,没想到唐重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平淡道:“谢谢。”
谢谢,谢谢?!
那她还能怎么回,不客气吗?
元楚笑容一僵,原本想好的话也散的一干二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紧张的盯着唐重之看,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用意。
没想到这一看,竟像要被面前这双眼吸进去了似的。
不夸张的说,唐重之长的是极好看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眼神清而浅,不带一丝攻击力。
但满朝文武谁也不敢挑衅的他,毕竟谁都知道这厮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上一个得罪他的张恒,现在坟头草都发芽了。
看着看着,元楚发现这双眼慢慢、慢慢的合上了,甚至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他这是……睡着了?
元楚鬼使神差的往前窜了一小步,嘴里喊道:“大人!”
她明显看见面前的人抖了一下,然后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不是要去西南招安,回去收拾吧。”
西南?招安?
元楚歪着脑袋一想,刚才好像是听说西南暴雪,许多百姓屋子都被压塌了,三五成群的便成了流民,后来不知道打哪冒出一群匪徒,哄骗流民入了自己的队伍,久而久之的规模也不小。
但这与自己一个钦天监监正有什么关系?
看向唐重之,突然恍然大悟。
朝野中大半官员都归属了唐重之,另外大半畏惧他的权势不敢出声,也只有自己没有弃明投暗,此行是替老皇帝监督去的。
总算明白了始末,元楚道了谢便准备回家。
刚走两步,后面又传来死对头的声音。
“换回女装,与我扮成夫妻上路。”
元楚停下脚步,面露疑惑道:“招安应该是没有危险,为何要扮做夫妻?”
倒不是抗拒女装,只是想想要对唐重之口称夫君,元楚便觉得自己要折寿十年。
“我在民间官声不大好。”唐重之慢吞吞的说,“有刺杀,得低调。”
元楚脚步一僵,向唐重之投去难以置信的眼神。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他名声不好,便要连累自己也被人当做靶子?
向来秉持着天大地大,小命最大的元楚,下意识的就准备摇头。
还没开始动作,便看见唐重之低着头转动手上扳指,“前两天抄张恒府上的时候我亲眼瞧见大人顺走了一两银子。”
说罢,吹了吹扳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腿便往外走,“去大理寺里玩两日吧。”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队守军,拉着元楚便要往外走。
吓得元楚小脸惨白,死死拽着唐重之的裤脚,力道之大,险些没将人裤子拽下来,凄凄道:“我愿意与大人扮做夫妻,愿意!”
唐重之一挥手,守军尽数退去,他单手提着裤子,沉默了一会才说。
“早这样不就行了?”
蔫头耷脑的跟着唐重之走到宫门口,两人分道扬镳。
元楚又走了片刻便到了家,一开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很显然,她的师父——上一任国师不在家。
不知道师父跑哪疯去了,喊了几嗓子又不见人,元楚只能快速收拾了行李,又给师父留下了一张字条,写明离开的缘由和时间。
写到最后元楚还犹豫了一下,字条留这么短实在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又洋洋洒洒写下几大段。
里头规劝颇多,例如让师父偶尔也要点脸,不要总是往青楼里窜,再就是让他少吃写肥肉对身体不好。
师父的疯病时好时坏,但愿他能撑到自己回来。
元楚忧心忡忡的拎着行李出了门,走到门口正好遇见个小叫花子,她伸手一拦,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来。
“我要出个远门,你们记得照顾好自己。”
小叫花子将银子揣入怀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元楚这才继续前行,行至约定好的碰头地点,到那一看。
面前站着将近三十个奴仆,后面跟着好些马车,不难看出里头装着的都是值钱之物,而唐重之就站在为首的那豪华马车旁边,眼皮子耷拉着。
“大人,这便是你说的低调?”元楚抽着嘴角问。
听见声音,唐重之下意识的抬头,看见元楚的时候竟是愣了片刻。
许是平时总是官袍示人,眼下换成女子衣裙,美得让人炫目,尤其是那双翦水秋瞳,透着股娇媚气息。
“大人?”元楚又问了一声。
唐重之还没说话,他旁边的黑脸嬷嬷开了口。
“禀姑娘,我们家爷出身定远王府,自小娇惯,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黑脸嬷嬷这话说的客客气气,神态却是阴阳怪气,元楚从她的眼神中,总觉得对方好像把她当成了青.楼里那种甩帕勾人的女子。
再一细想,唐重之确实出身高贵,要不是他叛逆,自己参加了科举,早已经是定远王了,家里仆人高傲些也正常。
元楚醒了醒神,正待说话,却看见唐重之走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腕子一拉,便朝着马车走去。
路过黑脸嬷嬷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也没说话,只拿那双眼睛盯着嬷嬷瞧。
元楚背对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黑脸嬷嬷脸色青白交加,最后双膝一弯,毕恭毕敬道:“老奴知错。”
待到话音落下,元楚已经被唐重之拉上了马车,四处环望一周,不免发出了没见识的惊呼。
这里头每一处都无比精致,脚下还踩着柔软又温暖的毛毯,中间的小桌上放着茶点,香茶的气味氲满车厢。
元楚早上本就起晚了没来得及吃饭,一路奔波下来饿的是饥肠辘辘,却不好意思拿茶点填饱肚子,只好转移注意力,思考起了唐重之刚才的做派。
看那黑脸嬷嬷应该是个老家仆,也许在唐重之面前还很有脸面,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让嬷嬷下跪,难道是在给自己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