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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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塘，天边疾风卷残云，宛若千万匹白驹飞奔过境，瞬息间，夺目的霞光由暖金流转为艳红……
芦苇丛响起唦唦声之时，倦鸟纷纷惊起，平静的湖面被激起点点涟漪。
不远处，平阳县街头的小作坊和美食摊铺开始为夜市做准备，巷尾皆空荡荡，光线开始昏暗得辨不清方向，商贩的吆喝声不在，人烟气息亦散。
唯有那忠毅伯爵府门口张灯结彩，鞭炮声无尽喧闹、门内设有豪华盛宴，气氛愈发喜庆热闹。
今日不仅是江吴氏的四十周岁生辰，还是二表哥江天佑迎娶首辅周松大人的侄女林氏的次日，周松派遣来的携礼下人、全平阳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皆赶来朝贺，争着想顺带一睹新妇的芳容。
宴中，江吴氏搀着自家宝贝儿子江天佑，打扮得珠光宝气，恨不得将所有金银首饰都戴在身上，向周围人卖弄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但奇怪的是，此刻，江吴氏正跟宾客聊得红光满面，江天佑和林氏都时刻陪同在她身旁点头示好，却唯独不见江家长子江临玉。
这样一来，连明眼人都看得出江家长子和江吴氏母子关系不合，但江吴氏只是江临玉的嫡母，又并非亲生母亲，他们母子就算关系不合，也见怪不怪。
我偷嗑瓜子时，无意间听见其中几位达官贵人们的琐碎聊天。
听闻，江临玉的亲生母亲早年时是蜀地望族人家的子女。
百年间，她的家族中曾出过无数英豪之辈，可惜后来因得罪权贵而惨遭灭族之罪，家里男眷全被判以斩刑，女的则被送进青楼。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靠自身本事成了才艺闻名的清倌，是无数世家公子砸重金都难求一见的对象。
可偏偏这样位绝色佳人竟因不慎怀孕，就甘愿舍却红尘，最终嫁给个不学无术、空有副好皮囊的世袭伯爵江震做妾室。
更令无数人扼腕叹息的是，她嫁过去诞下长子江临玉后，人体弱多病，没过几年便香消玉殒了。
江临玉的生母生前再不济也是个头牌清倌，名声虽不好听了些，但遗留下的嫁妆绝对是笔不小的巨额财富。
现今，忠毅伯爵府的正妻江吴氏日日穿金戴银不说，为了亲生儿子江天佑的仕途，还有能力不惜花大笔钱财去拉拢首辅周大人，而长子江临玉却连个居住的云水间都极其简单，瞧着实在不像个伯爵贵公子所居住的地方。
何况那江震也只是个世袭的忠毅伯爵，江天佑偷奸耍滑搞来的县令之位也才刚坐上去没多久，朝廷发的俸禄和贴补横竖就那么些，如此看下来，江吴氏很难没有不独吞江临玉生母遗产之嫌。
原来大表哥江临玉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生母、还被黑心肝的嫡母夺了自己应得的家产？
再说，江临玉那当家做主的父亲向来不拿事，他这伯爵公府长子的身份也就只有外表瞧着光鲜亮丽。
如此看下来，大表哥岂不是比我如今的处境还要惨上千万倍？哎，也不知他后来这些年都是怎样熬过来的……
听说了江临玉的身世背景后，我倍感惊讶的同时，也十分心疼于他。
众宾客喝酒谈笑间，一走几个月的忠毅伯爵府男主人江震竟兴盛而归了，他年岁已高，对万事都是想到做到，就比如他这次打算去云游四海。
这次回来，江震不仅带来了各地的稀奇玩物，还顺手捎来位貌美的年轻女人，当着大夫人江吴氏和客人的面对她搂搂抱抱，宣示起自己主权。
我发现江吴氏破天荒地开始一言不发，脸色直发绿，气得恨不得当场咬舌而亡，想必，这女人应该是江老伯爵新纳的妾室。
“吴忧忧，你跟我过来。”
江吴氏面上挂着丝笑，说话声却阴沉沉的。
她一言不发地把我带到处甬道，见四周无人，这才放下心问：“你可知玉哥儿最近都在搞些什么名堂！今天这么大的场面，他一个长子怎的会整日不见踪影？”
“回姨母，大表哥这些日子都在衙门帮别人处理讼状。”
江吴氏显然不满我这回答，皱眉追问：“还有呢？”
此刻，我实在不愿去出卖江临玉，但感知到江吴氏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样子，不太敢去招惹她，只有如实相告说：“今日正逢休假，我猜想他应该没有去衙门，至于去了哪儿我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是应该？我要听的是确切事实！不然，将你留在伯爵府有何用？”
“对不住了姨母，都是我不好……”我一怔，慌忙躬身道歉。
江吴氏忽转过身，顷刻冷下脸，凶得像个吃人鬼魅，把我吓了一大哆嗦，“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我速去打探玉哥儿的消息！——”
……
我在衙门口徘徊着，没有找到江临玉，但有幸碰到个看守兵卫，他也算得上是江临玉的半个同僚。
跟那位老兄闲扯上半天，并分了些家乡土特产给他，他给了我建议，说江临玉闲暇时经常会去西塘旁的市坊贩卖字画，得以营生。
听他的话，我决定跑去那边找江临玉。
西郡平阳县的地理占优，经济贸易发达，即便放眼纵观整个北朝郡县，除却地位固若金汤的皇城东都，它的位列始终都是数一数二的。
市坊的各个摊铺花样络绎缤纷，马车轮缓慢碾过石板地面，挂在树梢的万千彩灯最是耀人眼，亦点亮了原本黑漆漆的夜晚。
鱼龙混杂的喧闹人群中，我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一位身着破烂粗布麻衫、显有满身腱子肉的中年髯须壮汉屠夫，立于江临玉的字画摊头。
“俺赵全的祖父辈虽为皇亲，但我们家那支血脉却早已陷入衰颓，家中父母早亡，我”唯有与小弟德宝相依为命。”
“哎，北朝皇室赵家人历代叱咤风云，估摸着就俺混得最差劲，不过是个没文化的宰猪屠夫……”赵全无奈摇摇头，笑着自嘲：“承蒙江二弟不嫌弃！还无偿教授小弟写书画，以便他将来能识几个大字，好多混几口饭吃。”
“大哥切勿妄自菲薄！——”
江临玉轻拍了下他的胳膊，清朗润耳的语调中尤带有铿锵之力，以示安慰：“您身体康健，又有一技傍身，再加上小弟性子乖巧勤奋，前途亦是不可斗量；这与有无文化何关？即便无文化，不论何日也都可再学。”
赵全认了，连连哈腰，眼底闪烁着敬佩之意：“二弟批评得是！是俺赵某人想不到这层，你这读过点书的人到底就是不一样！”
“实不相瞒，俺今日来找二弟你，是特地来感谢你教小弟写书画的。”说着，他当着江临玉的面，提出手里大概有十两重的火腿肉 ，举止莽撞得憨厚：“大哥我也没啥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猪肉，但它是俺前些日刚宰的，俺保证肉质绝对鲜美，味道绝佳！——”
见对方迟迟没有接过腊肉，赵全暗暗推了把躲在自己身后的赵德宝，且使了个眼力见。
被迫推上前的赵德宝横竖不自在，只得努了努嘴，向江临玉恭敬行礼，小声开口迎合：“哦……小弟在此多谢二哥指教之恩！”
“不了！多谢诸位好意，我向来只食素。”江临玉以好言相推辞。
“你我兄弟三人也算是旧相识了，虽无血亲关系，却胜似血亲！”
他娓娓侃言，一字一句沉重铿锵，“遥想当年，我生母早亡，那日正逢清明祭拜时节，我在山上被嫡母的人追杀，若不是得二位兄弟相救，我江某人如今怕是早就亡命山谷了，这情谊堪比古时刘关张的桃园结义！”
“既是兄弟，又何须见外？”
语毕，江临玉甩袖高抬双臂，向赵氏兄弟二人简单行以平礼，那身姿笔直如松柏，举止间全然无俗态，让我发自心底的崇敬。
我远远张望得痴迷，一个不留神便被赵全瞧个正着。
赵全冲上前，猛拽住我一只手，一把就将我拉了过来，直眉瞪眼地高声大喝：“小贼！往哪里跑？”
他力道无比浑实，快得让我来不及处理被摊铺钩子缠到的护身符，咔地一下，护身符的红链子遭拉扯而断裂，人被狠狠地送到了江临玉跟前。
由于惯性，我愣是一头撞到江临玉字画摊铺的木柱上，柱子上贴有副画着大猪头的辟邪图，画的墨水尚未干涸，恰好倒土不洋地沾在我脸上。
赵全看到我这张‘猪头’脸，面部神情更加洋洋得意：“小贼，俺早就发觉你躲在边上偷看我们兄弟三人了良久，快老实交代，你有何居心？不然还会有你好受！”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小贼！我叫吴忧忧，年芳十四，家在豫州，是江临玉的远房表妹……”
我边解释，边伸手揉了揉被碰得泛红的鼻头，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又开始唆使我身体产生异样的变化。
赵全见江临玉默认，挠了挠头，尴尬咧嘴：“妹子，对不住了哈！咱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我抱起双肩，全程忍耐着垂下脑袋，感到头顶在发热、还有些痒兮兮的，好像要窜出两个什么东西来，下意识用力攥紧手中略带凉意的护身符，这才得到了些舒缓。
就在这时，赵德宝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暗色披风，披在了我身上，这轻柔而亲密的举动，令江临玉眉眼间的清澈笑意悄然寡淡。
赵德宝白了大哥赵全一眼，冷脸责骂，“大哥！人家表妹身子骨娇弱，怎经得起你这番折腾？”
说着，赵德宝面朝向我，谦和有礼地做起介绍，兴许是受过江临玉的指教，举止谈吐间竟有些他的影子，只是比他更多了几分狼子野心，“表妹你好！我叫赵德宝，年十六，边上那位是我大哥赵全；我们都是你临玉表哥的结拜兄弟。”
赵全仄声叹息，开玩笑道：“啧，你小子前脚刚见到表妹，后脚就忘记我这个老大哥了？”
“大哥休要胡说，连冒犯到人家忧忧表妹了都不知！——”
赵德宝急红了脸，虽在极力辩驳，余光却有在偷偷瞄着我。
带着好奇之意，赵全转过头，替德宝问江临玉说：“二弟，想不到你竟还有个出落得如此标志的表妹！不知表妹可有婚配？”
“嗯，她是我嫡母家的亲侄女，还不曾有婚配，望诸位自重！——”
江临玉迟缓地摇了摇头，人冷冰冰的，看样子好像不太想再搭理他们。
“二哥您这是哪里的话？咱大哥不过是随便问一问而已。”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唐突，赵德宝咬唇，憋紧往上扬的嘴角，那窃喜的表情就差完完全全地写在脸上了。
还是小少年模样的他外敛内放，对自己的心思毫不遮掩，帮忙打笑圆场道：“忧忧表妹玉洁冰清，当以三书六礼、四聘五金迎娶入门才是！”
见我全程一言不发，江临玉敏锐地感知到了异样。
他不悦皱眉，将赵德宝的披风一把丢给对方，自己在摊头找到匹布，并将其罩在了我头上，对他们的态度骤变疏离：“天不早矣！我江某人要开始收摊了，诸位请自便。”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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