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人设崩了》王谢之

34、三十四

　　挑拨封音和魔域的关系，对沈练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她三言两语说完，封音的神色便显而易见有些动摇。

　　沈练见好就收，也没有再说下去，又望了封音一眼，转身离开。

　　从灵亦山的监狱出来，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去，徘徊着徘徊着，又走到了灵亦山金顶上。

　　这是过去她最爱来的地方，也是她死后残魂游荡的地方。

　　沈练坐在金顶上，看着满天夜色，一时不由得发起了怔。

　　四周很静，只有夜风刮过树梢的声音，和细微的虫鸣声。

　　沈练怔了半晌，忽然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往后望了一眼，恰巧对上练云霁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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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他呀。

　　沈练收回了视线，托着下巴，兴致缺缺地问道：
　　“时候不早了，你不去歇息，来这里做什么？”

　　练云霁没有回答，沈练这才又转过脸去，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忽然让她有些恍惚。

　　她想着，原来当年那个全靠她救助才能活下来的孩子，竟然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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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练出生的时候就没了父亲，她的父母都是不起眼的散修，修为低微，但又满怀一副慈善心肠。沈练的父亲就是为了在魔修手下救人而身陨的。沈练的母亲也因曾经与魔修缠斗，落下伤疾，后来药石无医，遗憾离世。

　　沈练母亲去世的时候，沈练连三岁都不到，根本不知道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母亲一睡不起，不搭理自己了。

　　没有人照顾沈练，沈练饿得厉害，就推开门去敲邻居的门，邻居的婶婶好心埋了沈母，却对沈练犯了难。

　　仙门十三岛听着名头响亮，但里面住的修士毕竟都还是人，就算修了仙，不用吃五谷杂粮，但还是逃不开红尘俗世的羁绊桎梏——修仙需要探寻灵脉资源、灵丹妙药来巩固修为，为了换取这些资源，低等修士们就需要日夜为高等修士奔走效劳。

　　邻居家的修士便每日忙着为其他修士干活，无暇自顾，更不可能照料沈练。

　　于是他打探了哪里的宗门缺少杂役弟子，想把沈练送过去，不再管沈练。

　　然而杂役弟子在宗门里干的都是打扫山门之类的粗活，沈练那时才三两岁，怎么可能有宗门想要收下沈练？

　　邻居家的修士实在没办法，便带着沈练出了门，将她随便找了个地方丢下。

　　沈练却不知道自己被丢下了，傻傻在原地从白天站到黑夜，看着人来人往，迷茫地不知道何去何从。

　　最后是一位恰好从此地路过的佛修好心带走了沈练。

　　那位佛修名叫空识，是后来的佛子玄尘的师父。

　　他千里迢迢从仙门西域的灵亦山离开，游历仙门各处，为的就是找到星象指示中出世的佛子。

　　而在找到佛子之前，他先撞见了沈练。

　　沈练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也不知为何不再理她了。

　　她乖巧地把这些都告诉了空识，又告诉了空识自己的名字是什么；空识问她饿不饿，她说饿，空识说要带她去吃东西，沈练犹豫着，想起母亲教育过她不能随便吃生人的东西……但她又实在饿得厉害。

　　最后沈练没办法，因为饿得太厉害了，于是还是跟着空识走了。

　　好在空识不是什么坏人。除了不愿意给她买肉包之外别的地方都依着她，沈练大口吃了一整碗素面，这才觉得舒服点。

　　接着空识又问沈练愿不愿意跟着她。

　　“你娘亲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去了别的地方，只能嘱托我来关照你。”空识对沈练道，“等你年纪大些，变得厉害些，你就能自己去找娘亲去了哪里了。”

　　沈练没地方可去，也没第二个人可信，于是又点了点头，说愿意跟着空识。

　　空识很忙，他作为佛修，也是一副慈悲心肠，四处助人为乐，无论是再琐碎的小事，只要看见有人需要帮助，他都愿意伸出援手。沈练跟着空识，每天都在和空识一起为了各种各样的小事奔走。

　　“空识师父，”有一天沈练终于忍不住，懵懵懂懂问道，“你不是说我们要去找佛子吗？佛子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我们每天都在帮别人找丢掉的灵兽、替老奶奶看摊子……还要帮忙打扫镇上的神坛？”

　　空识念了句佛号，叹道：

　　“我也不知道佛子在何处，只不过方丈说我与佛子有缘，让我出来游历一番，说不定在游历中途便能找着佛子了。”

　　总而言之，空识也不知道佛子在哪里，他完全就是漫无目的地随便找个方向乱走，途中顺便做点好人好事。

　　空识需要做的好事，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琐碎，甚至有点危险，比如偶尔会有人告诉空识，附近的某处林子里藏着如何如何厉害的妖怪或者魔修，请空识前去降服。

　　这时候空识就会把沈练丢下，自己去降妖除魔。

　　大多数时候沈练都能安全地等着空识回来接她；但有时候，有些妖魔鬼怪会绕开空识，找到沈练面前来，用沈练威胁空识。

　　空识便决定教沈练些修行的功夫。

　　沈练问：“空识师父，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算是我师父了？”

　　空识却摇头说不是：“灵亦山绝没有收女弟子的规矩。”

　　沈练迷茫：“为什么女弟子就不可以进灵亦山？可是你教我修行，你不应该就是我师父吗？”

　　空识还是坚定说不是，但沈练再追问，他也说不上来男弟子和女弟子到底区别在哪里，只坚定地说他只是暂时照顾沈练罢了。

　　沈练于是也就不再问了。只是静下心来，和空识学一些她也能学的灵亦功法。

　　日子又这么过了几年，沈练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母亲不是不理她，而是去世了。

　　但是这个时候的恍然醒悟，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沈母离开了多年，不会因为沈知终于意识到她离开而改变这个事实。

　　空识见沈练年岁渐长，便觉得自己带着她实在不方便，某天路过一派宗门时，听说这个宗门要开始收些杂役弟子了，于是便回过头来问沈练愿不愿意在此处留下来。

　　“我一心修佛，便不能总带着你，”空识对沈练道，“你总跟着我，也不像话。”

　　沈练知道空识为难，于是便只好答应下来。这天傍晚，她终于跟照顾自己五六年的空识告别，试着独自生活。

　　沈练天赋异禀，根骨绝佳，极富仙缘；然而可惜的是，那时候的宗门都并不怎么欢迎女修，也没有多少位女修准备的功法，沈练拜入这个小宗门后，除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修炼口诀，什么其他的东西都学不到。

　　但即便如此，她凭着之前空识教过她的一些灵亦功法，也能轻而易举打赢小宗门中许多的同辈男弟子，甚至是和她相差好几倍的师兄。掌门因此注意到她，心下盘算着要不要让沈练留下来，嫁给他的独子。

　　沈练拒绝了，并且觉得这个宗门并不适合她，对掌门提出自己想要脱离宗门，成为散修，到外面去四处游历。

　　掌门不能理解沈练的做法，女修孤身在外，总是会遇到更多的危险，难道留在宗门里不好吗？

　　沈练却说不。

　　“我想去看看别的地方，”她和掌门道，“而且您也夸过我，说我有好天赋。我既然有这么好的天赋，为什么不能去学些更厉害的功法，提升修为呢？”

　　掌门留不下来沈练，沈练当时进来时又是杂役弟子的身份，没有师徒关系的桎梏，于是他只能叹了口气，便挥挥手，让沈练离开了。

　　沈练从三岁时就跟着空识辗转仙门各处，见识过不少的妖魔鬼怪，也对如何在外生存有了了解。现在她又身怀灵亦功法和宗门的修炼口诀，能轻而易举打赢泰半不怀好意之辈，一个人出门在外，更是没有什么别的好怕的。

　　她开始留意打探哪里又发现了仙人遗迹，哪里又有妖魔鬼怪作乱，到处奔走试炼，偶尔瞻仰一番名门弟子的风采，从他们与妖魔鬼怪中的缠斗中钻研些招架剑法……就这么过了好些年，有一天她终于听说，仙门西域的灵亦山，找到了这一任的佛子，佛号玄尘。

　　空识师父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

　　沈练如此想着。

　　可惜她不能道贺，毕竟女子不得入灵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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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练杂七杂八从旁人的对决中学了许多功法，又在探寻八方遗迹时侥幸有过许多收获，不知不觉中，她虽然在修炼心法上还是没什么长进，但对剑法和身法招架都有了一番见解，不知不觉，竟然自己想出了一套新的功法来。

　　而恰巧，那时候的仙尊遭逢了不测，仙门哗然，紧接着便齐齐开始策划起要选出新的仙尊来。

　　挑选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比试。他们决定开一场仙门大比，广迎天下修士，齐齐争夺这所谓的仙门第一的仙尊的虚名。

　　沈练决定去参加。

　　她其实并没有指望自己能赢下这一场大比。

　　她只想从中学些东西，顺便再看看自己现下水平如何。

　　做下了这个决定后，她很快就改变了原本的路程，掉头往南去——那一年的仙门大比，场地设在南七岛中。

　　沈练一路往南，风清日丽，乌云都见不着几朵，但就是在抵达南七岛的第二天，天公忽然变了脸，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来。

　　沈练只好就近找个地方躲雨。

　　她随手推开了城外的一座小破屋，恰好便撞见一个孩子正躲在里面瑟瑟发着抖。

　　沈练顿时想起了过往的自己，心下升起怜悯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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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过往的记忆中醒过神来，沈练抬起眼，看着练云霁，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你不是很讨厌仙门吗？我把你送回练家的时候，你不是说宁愿入魔都不回去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做这个仙尊？”

　　“还有，”她突然轻笑一声，“我可不记得你以前脾气有现在这么好。怎么，在我面前都不说话了？”

　　沈练顿了顿，又自顾自问道：“还是说……你其实更喜欢那个对陈年旧事一无所知的我……你在她面前说的话，怎么比在我面前说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