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宁风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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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骤雨的夜里，沉重的雨点密匝匝地打落在森林穹顶般的绿幕中，浓重的夜色如雾如烟，将整个森林吞噬在巨兽的腹中，见不到一丝天光。
刹那间天色骤白，一片茫然，又恢复了一片漆黑。即便只有短短一瞬，可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如同最初的神明挣扎着爬起来劈开了混沌，漆黑好似亘古不变的夜幕被一道又一道的刺目的闪电劈开，无数闪过的电光蜿蜒乍过如蛇如蛛网，整个天空支离破碎，而又摇摇欲坠。
是什么来了吗？沉寂的森林迎来了不受欢迎的主人。无数擎天巨树轰然倒塌，却在这电闪雷鸣的夜里上演一场令人骇然的默剧，映在无数仓皇逃窜的魂兽的眼中。
漫天雪亮的、浓重的，或白或紫黑色的电光如雷鸣的狂欢，用震耳欲聋的声音掩盖了森林中发生的一切，残酷的刽子手一般地劈断巨树，烧毁家园，掠夺生命.....近乎疯狂地搜寻着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想要将其毁灭在天道的惩罚之下。
“狗日的。”
无人倾听的骂声在雨中响起，灰袍的男人被沉甸甸的浸水的衣物挟裹着艰难行走，残垣断木阻挡着他前行的脚步，手臂大腿被划烂的衣物渗出一丝红。
他喘息着坐靠在一株倒下的巨木旁，山体断面形成的天然庇护替他遮蔽了一部分风雨，巨木阻断了顺坡而下的湍急水流，尚得一处喘息之处。
“怎么就他妈赶在一天？！”他笼着手想点起烟卷，火折子那星星火苗在风中摇摇摆摆怎么也靠不上叼着的另一端，无端地惹人烦躁。唐昊拧起眉头，扔了含着半湿的烟卷。
怅然，愤怒，不甘.......可更多的还是困惑。
他垂下头拉开衣襟，层层湿透的外衣里终究还是被升腾的魂力烤干了，普通而廉价的麻料让层层衣服垂坠而臃肿，小心拨开时，兽蛋那乌光的表面干洁安然。
【当人不好吗？！你他妈再想想——】
没有十万年一次的劫数，没有永生不得超脱凡间的禁锢，就是赌一把又如何？
唐昊比谁都了解魂兽转生为人所面临的危险，可对他这种等级的老家伙来说，成神，比长生更为诱惑。如果不是如此，为什么阿银要变成人？儿子身边那个小姑娘为什么要变成人？
魂兽永远无法成神，成人，才有一线机会。
唐昊望着无法平息的雨幕，抬起了疲惫双眸，耳中仿佛回荡着雷暴之下黑衣猎猎翻飞的声音......与一句沉重茫然的反问——
“那谁来保护她呢？”
“你是喜欢荣荣，可你们现在年纪还小呢，以后的事情谁来承担呢？”宁风致似笑非笑，勾起一双狭长而晶亮的眼眸，云纹抹额上一枚蛇卵大的海蓝宝石盈盈闪动，一身刺绣山海月白长衫，风姿儒雅，贵不可言。
相比一身贵气的宁宗主，短衫皮夹克上磨出毛边儿的奥斯卡，像是森林里的猎户，靠山吃饭，穷的摸不出两个子儿。是以因无可辩解而沉默之时，更显得底气不足。
宁宗主言以至此，却不咄咄逼人，有的是长辈的耐心，是拒绝，也更是劝导。“我恃长叫你一声小奥。七宝琉璃宗欢迎任何出身，有天赋的魂师，辅助系尤甚，只是......”
“七宝琉璃宗的规矩自有它的道理，辅助系魂师是无法保护辅助系魂师的。”
垂下头的少年在看不到的地方咬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大半年的光景里攒下的蜜糖如同浮起的泡沫一触即碎，梦幻又虚无。
他的喜欢，真的如此不成熟吗？或者人间的爱欲，都要以某个无法后天达成的条件来衡量合适与否吗？
因为武魂不合适，他就没有去爱那个女孩的权利了吗？
宁宗主语重心长，他并不打算给这个窥觑自己女儿的年轻人难堪，得不到唐三这等天才少年，这个武魂特殊又极具天赋的食物系魂师却入了他的眼，作为宗主，他是有惜才之心的。
可作为父亲，他又是冷酷无情的。
这件事，没得商量。
“谁说辅助系和辅助系不能在一起的？”
众人都沉默着，这些情情爱爱家庭伦理的事情其他人是不好插手的，谁知道人家宁宗主都快走了，奥斯卡突然跳出来说喜欢荣荣呢？那个准女婿见了老丈人不得像耗子见了猫？偏就这傻子傻呵呵往前冲，于是即使方才还皆大欢喜，众人一个个也都不敢插嘴。
可在场唯独一人不同，她的胆子——压在两大帝国头上的武魂殿都叫她一棍子捅个对穿，一千多枚阵石几乎炸成残垣断壁。千道流的供奉殿她敢闯，比比东的大腿她敢摸........一个宗主而已，她还是个宗主呢！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李近妖看过来，只见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她还气鼓鼓的了。怀里抱着雪团子，她脸颊鼓成肉包子，猫儿似的眼睛亮亮地盯着宁风致，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七宝琉璃宗的魂师，会有不需要联姻这一外力来保护的一天的！况且我们家小奥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辅助系魂师，他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谁知道有没有攻击强的魂技呢？”
宁风致的眼神蓦地冷了下来，冷漠地盯着年纪轻轻就敢和他叫板的女孩，可谓不知死活。
“你是说唐三的暗器能保护么？他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你是谁？又凭什么？”他压着怒气道。
可是瞧着不过一瞬，宁风致忽然想起他是见过这张脸的。
在雪清河的下午茶，在雪夜大帝的议事厅，在天斗星罗两大国主持的众国交流宴会上——这张脸微微俯下，又轻轻扬起，猫儿眼里映出繁华与绮丽，将所有人拖入一场疯狂的梦境。
“原来是你。”宁风致蓦然笑了，不再那么冷漠，是如常的温和儒雅，可眼眸深处依旧是轻蔑的，“没记错的话，可是那位画天宗少宗主......赵四小姐？”
“唰”的一声，所有目光再次回到李近妖身上，陪着宁风致的弗兰德等人脸都吓白了，李近妖有假名字混宗主当他们是知道的，可是不知道宁风致又是哪里见过李近妖混不吝的模样？李近妖到底在天斗城搅了多大的局？
“啊，抱歉宁宗主，我不叫赵四。”李近妖慢慢眨了眨眼睛消化自己又坑了自己的事实，缓过神来又咧开了小犬牙笑的不知死活：“准确来说，在下是画天宗宗主李近妖，那是和陛下商量后公之于众的身份而已。”
宁风致不以为意地笑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还搞出这么多不当不正的名堂来，宗主或少宗主，姓赵还是姓李又有什么区别？
宁风致转身离开，看在荣荣喜爱这小家伙的情分上，他对她的出言不逊置之不理已经是天大的瞧得起了，怎么可能再降下身份与她纠缠。
可李近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他走了？“宁宗主请留步。”
宁风致眉头一蹙，哼笑一声不予理会。剑斗罗骨斗罗两大封号斗罗跟在他的身后，扭头露出冰冷警告的目光。举目望去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值得宁风致留步的，就连唐三得到晚辈的亲近对待也是因为他父亲是那个能打的唐昊，你一个师长家族都不值一提的小东西蹦跶什么？真当上三宗是居委会不成？任你反应问题了？
两人已是不耐，魂力吹拂衣袖便要携宁风致离去，连乖巧了半天的宁荣荣都脸色一变担忧地抱住李近妖的肩膀，阻止她追过去。
李近妖挣开她向前一步笑着喊道：“宁宗主怕武魂殿吗？——”
闻言，一众少女少年扑过去把李近妖压在了地上捂上了嘴，强迫她再不能说任何话。
？！
尚未落幕的灰蓝色天空映出一丝橘红，宁风致冰冷的目光携着无尽威压赫然拂开一群少年少女，剑、骨两大斗罗随之落地，长剑淬着冷光压在女孩的后颈上，轻轻一触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宁风致脸色沉郁，背过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李近妖的面前，脚尖离着她的鼻尖不过一掌之宽。
“你方才说什么？”他一字一句逼问。
如果是旁人处在如此情景下，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两股战战。可李近妖......她是赌徒啊。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可她还是选择了触怒宁风致。她赌宁风致不会当着荣荣的面杀了她，她赌宁风致会因这句话停下离开的脚步——这就够了。
怕死？怕死她早就死了千遍万遍了！
“爸爸——”宁荣荣想要冲过来拦住宁风致，骨斗罗身形一闪揽过宁荣荣的腰扛在肩上，任由她捶打也不松手。唐三额角青筋暴起，欲上前去也被赵无极擎在手中。
而那柄雪亮的长剑，仍旧压在李近妖的后颈肉上，仅一厘米的距离。
可李近妖仍旧在那缝隙的压迫下仰起头来了，薄薄的后颈皮肤渗出一丝血，那是剑斗罗未曾释放剑气的轻微划伤。她像是毫不畏惧死亡一样笑着露出小小的酒窝。
那是绽放在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天真，又似历经生死与离别后仍熠熠生辉的烂漫。
李近妖笑着，“宁宗主生气了？”
宁风致不语.......他只想杀了她。
无论她是陛下的人，雪清河的人，是一宗之主还是这个学院的天才，不过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就敢触怒上三宗宗主的威严，敢向他宁风致叫板？不知死活——
他不说话，不代表李近妖就能住嘴。小姑娘笑吟吟地好像是讨糖吃似的，“宁宗主大人大量，留我一条狗命。可是宗主大人，我那句话可不是为了触怒您才说的，哦，方才我们说到那里了您要走的？”
“铁子闭嘴——”“李近妖你疯了——”少年人们被脸色铁青的老师们拦在外面，忍不住隔着大喊，可李近妖只当做听不见一般继续说着：“说到.....”
“七宝琉璃宗的魂师，会有不需要联姻这一外力来保护的一天的。”
方才的高亢仿佛不经大脑的话重新出现在女孩口中，此时徐徐道来却有了一分不一样的意味。
宁风致眉梢微动。
“宁宗主是聪明人，七宝琉璃宗盛名在外，也是美名在外，有什么人，什么势力敢窥觑七宝琉璃宗的魂师呢？宁宗主认为我说胡话，是觉得小三子的暗器也不足以保住七宝琉璃宗的魂师。可是宁荣荣一身装备早已证明同等级，乃至更高等级的魂师都有可能在暗器之下丧命，又是什么样的隐患，让宁宗主觉得七宝琉璃宗的魂师会陷入足以丧命的混战之中？”
宁风致闻言至此沉吟片刻，轻抬了一下手。
剑斗罗于是提起剑退开一步，李近妖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待继续说就低头小心翼翼地拨开怀中襁褓，直到看见小婴儿乌溜溜没有一丝害怕的双眸方才松了口气。
奇了怪了，为什么他不害怕呢？还朝她笑着伸了伸柔软短小的五指，摸上她灰扑扑的鼻尖。
“不愧是俺的李云龙，胆子真他娘的大。”她噗笑一声掖了掖小被子，回头走了两步把婴儿交到了朱竹清怀里，然后转身，不顾身后响起的哭声，毅然走向了宁风致。
宁风致就这么平淡而冷漠地看着她，袖子下的手缓缓转动了玉扳指，眼神无波而难以揣测。
李近妖依旧是笑着，此时却收敛了方才的轻狂，眉头压下，语气也轻轻的：“宁宗主海涵，小辈斗胆揣测，您已经看到了武魂殿的野心，甚至一枪一弩乃至毒药根本无法保证整个宗门在未来持续发展，弹药终究是有尽头的，只有魂师才是真正的资源。”
“武魂殿一定会打上山的。”
大逆不道！狂吠之词！狼狗野心！如果有武魂殿之人在此，一定会跳着训斥李近妖疯了，掌管天下魂师便利之事的武魂殿怎么可能攻打上三宗？空穴来风！简直可笑！
可是奇怪的是，即使在场没有武魂殿的人，却也没有人嗤笑一声，说绝对不可能。
宁风致依旧冷淡地看着她。可除却他与剑骨两位斗罗之外，所有有所阅历的人都脸色沉郁，惊疑不定，而那些少年人则是一脸茫然与困惑，不明白铁子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可笑。”
宁风致终于盖棺定论。可是广袖之下那手中转动的玉扳指，早已停了动作。真的可不可笑，只有他自己知道。
“宁宗主说的是。”李近妖知道宁风致这样聪明的老狐狸不可能会主动对上武魂殿，必然明哲保身，可话虽如此，宁风致也是听进去了。
“就当是假设吧，宁宗主，小三子的暗器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辅助系魂师拥有了一定战力，可是面对强敌的人海乃至实力的围剿终究会让宗门陷入困境，保留火种逃出宗门将会成为唯一的方法，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成功了，也依旧是失败的。”
李近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脚步却转了一个弯儿，向学校的后山走去。
“你做什么？”宁风致喝止到，却见她回眸笑的狡黠。
“我带您去见个好东西。”她说。
“一个化整为零，化腐朽为神奇的宗门利器。”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宁风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