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偷生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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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弹指一挥间。
两人之间的话题跳跃得飞快，这些年的所见所闻都成为饭桌上的谈资。
凌思几番言语间已是构筑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世外桃源，他在对面听得一愣一愣，觉得这么久没见，对方变得比自己还会哄骗人。
“没想到啊。”
她顿了顿，问道：“没想到什么？”
“我和师父请假，去国外晃了一圈，看了很多无法想象的景象，可是却没有一个抵得过你刚说的那些。”
“因为我呆的久，去的地方偏僻。”
“……那你活得，开心吗？”这话问出口，他不自然地抠了抠手心，这才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有些冒汗。
“开心啊，为什么不开心？”
“你知道的，我打小的愿望就是做个好医生，如今我也做到了，不是吗？”
在这些年里，经她手救活了的人，少说也能上个三位数。
“但一直有个问题困惑着我，我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答案，”她拿勺子拨了拨汤上的葱花，“当年你是故意不接我电话的吗？”
他一愣：“什么时候？”
“08年，我从早到晚都在给你打电话，但是你一个也没接，”那小撮葱花在她孜孜不倦的骚扰下，最终分崩离析，碎成了更小的存在，“我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你。”
笑意从女人清秀的脸颊上隐去，她停下手中所有动作，直视对方。
她在等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满意的解释。
“……我们俩互相拉黑后，我找过你几次，却发现你一直都没有回复我，我猜你是彻底不想搭理我了，所以我就……”
接下去的话双方心知肚明。
她摇了摇头，重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带着只有她才能体会的苦涩：“所以，只是一个误会。”
只是一个误会。
现实巧合到她从来没想过还可以有这样一个答案，对方的所有言行举止都只透露出一条信息，他没撒谎，对于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概不知情。
“我原以为，能再次和你见面，像这样聊天的话，我应该是能够做到心平气和的。”
他将语句中的概率词又重复一遍：“应该？”
“我错了，”她叹了口气，像是在为自己的不理智而难过，“很大程度上，我还在恨你。”
将时间拨回2008年。
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没能很好的磨圆自己的棱角，就过早开始了同居生活，后果自然是数不清的争执与疲惫。
她已记不清那次争吵是由什么开始，唯独记得的，是她摔门离开后的愤怒。她在外面随便找了家旅馆，结果还没来得及交第三天的房费，她便收到了汶川大地震的消息。
父母前几天买了车票前往四川，说是要拜访曾经的老朋友。此刻电视上播放的画面触目惊心，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拿出手机立刻拨打电话，只是从听筒中传出的忙音令她更加心神不定。是四川肯定没错，可具体是哪个地方，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微弱的希望灯火在接到未知电话的那一刻，被上天残忍地掐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那通电话，脑子里晕晕乎乎像是糊了团浆糊，唯一清楚的是，她得立刻买张票去汶川。
天塌下来了。她拨那串熟悉数字的时候手还在颤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对方赶紧接电话，不要再为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置气了——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他。
谁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她的儿女情长，她终于放弃了。
过去与当下重合，她用力闭了闭眼，才将二者分离开。
“我没能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拿到手的也只有那么一小捧黄土。”
“瞧，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够倒霉了？”
店里人来人往，打扮光鲜靓丽的女人挽着男人的手，有说有笑地经过他们这一桌，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向他们的后一桌走去。隔壁桌是一位独自用餐的白领，在又一次看完手机屏幕后，默默起身去结了账，步伐匆匆地离开了店铺。
舒缓的一曲结束，店家像是为了衬托他们这桌的氛围，下一首的开头便格外激昂。
“你喜欢小孩子吗？”
闻言，他只觉得有股电流从指尖蹿到全身，他脑海里仿佛有火花一现。
“我只能猜测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了，这样或许会好一些，”她笑容不变，甚至更灿烂了点，“这只是个题外话，你可别多想。”
话虽这么说，可对方的表现已经说明，他完全猜到了自己的言下之意。
“我和你闹别扭那会儿就递了MSF的申请书，在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后，我也收到了对方的面试邀请——你知道的，我大学那会儿还报了法语班呢——我非常顺利的通过了考核，对方说我的条件和他们的要求特别吻合，于是我就提前去工作岗位上报道啦。”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当年自己没有那么任性的一走了之，那之后的剧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你知道生命在指尖流逝是什么感觉吗？”她虚握了下拳，很快便松开，“那种感觉，会让人崩溃，可经历多几次后，就会陷入麻木状态。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救下每个人，就算救下了，也不能确定之后还会不会出现并发症……我怀疑过自己该不该站在那个位置，可是每当我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救助他人时，我觉得我没有走错道路。”
“阎鑫，正如我知道你猜出了我话里没说完的东西，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我此刻说的话发自真心——我恨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从这场谈话开始，再到多年前的真相浮出水面，她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成年人的世界并没有多么复杂，没有谁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去编织成串的谎话，毕竟这不仅麻烦还很浪费时间。
凌思的恨意同她这个人差不多，简单纯粹，一目了然。
“那么，我们这就算误会解开了？”
他点头。
“哎我觉得你去说相声也挺好的，你家怎么同意的啊？你和他们说的时候，是不是被他们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她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有些沉重的话题，转而饶有兴趣地聊起他的职业。
“打两份工呗，再说那时候我都是成年人了，他们也管不了这么多。”
她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并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说的也是，就是可惜我应该是没机会去现场听一段了。”
“你……”他刚发出个字音，就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他向对方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她反倒是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自便，他这才起身走向店外，语气也带上了些埋怨，“少爷，你怎么这时候找我？”
另一边，凌思伸手喊来服务员结账。
好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京帮菜，就用餐体验而言她还是满意的。
看看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结完账后她拎起自己的大包小包准备往外走，迎面碰上领了个人回来的原吃饭对象。
“你怎么自己拎这些，”他不由分说将袋子又拿到自己手里，在身边人咳嗽后才想起来旁边还多了一位，“这是我们的少班主，郭麒麟。”
男孩子特有的朝气扑面而来，她被对方自带的气场引得露出笑容：“你好，我是凌思。”
“哎您好您好，喊我大林就成，久仰大名，今日终于能见着一面了，太不容易了。”郭麒麟本来还想握个手什么的，结果在搭档的死亡视线中默默缩回。
“你知道我？”她有些诧异。
“嗐，我俩是搭档，相处时间长。”
他拿胳膊肘撞了撞少班主的腰，示意对方少说两句，她也就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这一个小动作。
“咋了，你刚不是在电话里和我说演出的事吗？难道是要请——”将视线在这两人之间转了两圈，郭麒麟顿悟，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没问题啊哥，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姐你哪天有空，直接和我说一声，我让壮壮接你去小园子，服务上门，怎么样！”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干脆闭上了嘴，做一个安静的哑巴。
她眨眨眼，“嗯”了长长一声后，表示哪天都行，反正现在是她休假期。
男孩子拍拍胸脯：“得嘞，哥你看，这不就完事了嘛，扭扭捏捏搞得跟个大姑娘一样，丢不丢人啊。”
他不吱声，反倒是她接话了：“没事儿，他啊，就一胆小鬼。”
她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像是一句无心之言。
“那我哥在大部分时间胆子还是很大的，姐你也别这么说。”
这两人聊得倒挺好，少班主还跟着一路到了停车场，理由是他过来就是蹭这辆顺风车的，为了省个钱没别的大事。
郭麒麟先被送到了地方，下车前还冲她挥手：“姐我先走了啊，哪天过来听相声记得和我说，我也去凑个热闹！”
她比了个OK手势。
随后直到将她送到住宅楼下，车上都不曾有过一人开腔。
“……你真的会来吗？”在她拉开车门时，他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她顿了下，给出自己的答案：“会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偷生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