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魅妖后》元夜

75、【无定骨】道盟

　　便是自那天后，晏岁断断续续做起了离奇的梦。
　　先是梦到自己身处高台之上，跟随帝王接受万民拥戴；再则是一个施满封咒的房间，有一只发狂的猫，身后第十条尾巴若隐若现。

　　他梦得最多的是一个古镇的十字路口，有棵巨大的榕树，树枝缠着红色的线，线又串着一排排红灯笼，有位稳重的妇人坐在树下，问他道，“判官大人，若不成功，该如何是好？”

　　他听见自己平静地说，“死生一条命，便是魂飞魄散也无甚大不了的，但求无愧于心。”
　　“千年后的世界……应当有制衡之法了吧，希望你我能有机会看到那一天。”

　　这个片段散去之后，中间有很长一段空白，他茫然地悬浮在意识里，将方才所见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就是晏久为他编的美梦，什么一夜暴富胡吃海塞，金榜题名走上人生巅峰，再不然就是胆小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进入一个放满木偶的鬼屋，不过这时候晏久会呆在他的身边。

　　晏岁挺茫然的，大致能猜出自己是受了那本书的法力影响，但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让专业的梦境大师晏久来看，也没发现异常。

　　“前世记忆是无法通过读心术读到的，鬼界的孟婆汤相当于一层封印，把前尘全都覆盖住了，为的就是不扰乱世间轮回秩序。但你梦到的应该不是可怕的记忆，至少睡着的时候没有恐惧。”

　　为防万一，晏久还是钻进他梦里呆了两天，确定没有小梦魇作祟后，才最终下了结论，认为晏岁目前好好儿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久之后，一切又恢复如常，二人不约而同把这件事忘去了脑后。

　　但经此插曲，晏岁对自己的前世忽然就有了好奇心，不禁浮想联翩。
　　前世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和晏久有什么关系，他们真正相遇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或许以后可以寻得契机一探究竟，不急这一时，日子还长着呢。

　　.

　　十日后，晏岁按照请函上的信息，如约前往道盟九峰山见证立封盟主的仪式。

　　道盟有和光同尘的理念，是以对各派掌门的礼遇都是点到即止，并无夸大铺张之处。无论轿乘、飞剑还是坐骑，到了山脚都必须停下，主人只能走石阶上山。
　　实在走不动者，需提前向道盟说明，由门派中的仆役或侍从背上山。

　　这则山门规矩饱受诟病，但一直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这规矩据说是很久之前一位老盟主留下的，他貌若清风皓月，待人和善尔雅，可处理事情的手法却凌厉毫不留情，除妖界对他的风评向来褒贬不一。”
　　林春燕气喘吁吁地爬着山，额角渗出一些汗珠，声音却依旧平稳，“晏判，你猜后来怎么着？这位老盟主转世了，道盟却没有公开他转世后的下落，就连某些位高权重的长老都不知道。”

　　她看了看四周，将头凑近晏岁，压低声音，把剩下的话说完，“有传言说，现在的清孟就是他。”

　　他们已经爬了半个小时山阶了，还得再爬一个小时，身后跟了一大票年轻力壮的椿湫山庄门生，随时准备把体力不支的庄主和长老们背上山。

　　晏岁作为判官，原本拥有一个直接被传送至山顶的机会，但他向来不愿搞特殊，于是就和山庄里的人一起爬山梯。

　　这些日子他结识了不少门生，虽然身为判官，却并未被山庄里的人架高起来；相反，倒还与好几个能力出众且待人宽厚的偃师相熟。
　　比起从前窄小得堪称贫瘠的人际关系，不得不说他来到山庄后确实慢慢被浸染，有巨大的进步了。

　　他们正说着话，一位门生自旁上前来，小声提醒道，“庄主，遇着风玄长老了。”

　　话音未落，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吆喝，“判官大人。”

　　晏岁一回头，果然见到了道盟的风玄长老。

　　风玄长老穿一件灰色的道袍，打绑腿，子午簪，布鞋边缘磨得泛白，背后负一柄长剑，以粗布缠裹起来；朱颜鹤发，精神矍铄，整一派仙风道骨。

　　晏岁停下脚步，规矩地朝他拱手问好，“前辈，别来无恙。”

　　风玄长老见到他领口晃出的一条猫尾巴，又见胸口鼓起，什么东西正蠕动着，不禁笑道，“你那小猫竟也来了。九峰山圣地，汇集天下除妖能手，他倒不害怕。”

　　晏久从知道要爬山的那一刻起就不肯迈腿了，装起了猫大爷，晏岁宠他，干脆就把猫兜在怀里带走，反正猫又小又软的一只，也不占地方。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人知道，现在被风玄长老无意提了这么一嘴，晏岁便有些做贼心虚，含糊地遮掩过去，“山阶太长，他爬一会儿就累了，闹脾气呢……前辈为何不用传送阵上山，倒也来爬这山梯？”

　　道盟总不至于严苛到让一位老人爬山吧？

　　风玄长老叹了口气，摇摇头，“从前是没有这一说，但自从新盟主确立下来后，门规改了，这条规矩也跟着变了。”
　　说到这里，他皱起眉，“盟主让所有来者的坐骑留在山下，飞剑和乘骑法器以独门术法封住，便是本门长老也不能例外。九峰山又有结界，若山中发生不测，里头的人如何能与外界的人联系，这可真是……”

　　像是涉及到了某些不能言语的地方，风玄长老收了话，只以一声叹息作了收尾。

　　继而他发现了什么，说怎么能让判官爬山，不合礼数。
　　说着便唤来两个亲传弟子，要现搭传送阵将判官直接传到山顶上。

　　晏岁赶紧道谢婉拒，“多谢前辈，但我想与山庄的同僚在一起，大家互相作伴，这山道亦没那么难走。前辈若赶时间，不妨先行一步，晚辈不敢耽误前辈的要事。”

　　方才他就看出来了，风玄长老一行火急火燎的，像是才完成任务赶回去复命，若是碍于面子和礼数，留下来陪他这个判官慢慢爬山就不好了。

　　果然，风玄长老亦拱手回礼，直截了当道，“老夫先行一步，失礼之处还望判官海涵。”

　　晏岁心说我哪有这个资格海涵，三推五拒地送走风玄长老，就见那一群人上赶着飞似的，蹦蹦跳跳，眨眼就消失在山岚之中，须臾便听不见声音。

　　林春燕皱眉，“晏判，我总觉得道盟现在变得有些……我不知道怎么说。”
　　就算能说清，也不敢说。

　　晏岁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
　　道盟太大了，一门之下又分上千个门派，是以才结成了“盟”，人数几乎占了整个除妖界的一半，无论实力、财力、人力，皆凌驾于其他门派之上。道盟的盟主，当真可以称得上是一呼百应，翻手云，覆手雨。

　　多年来，各门派明面上虽不说，实则对道盟万分警惕，惟恐一朝生变，自己的小门户会不保，饕餮会便是各家暗中联合，用来与道盟制衡的一步暗棋。
　　从前的道盟盟主深谋远虑，懂得制衡之道，时刻顾及其他门派，以免道盟一家独大，就这般相安无事许多年，倒也挺好。
　　只是，道盟近来的做法却颇有偏颇，逐渐显得仗势欺人，晏岁已经不止一次收到小门派的诉状。

　　从来之前的递送请函，道盟明显挑着门派送，小门派和交恶的门派直接略过；再到如今强令所有来客爬山梯，却只抛出一个牵强的理由，道盟未免太过强辞。

　　“便是他这般，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椿湫山庄与道盟不同源，堪堪壮大至今已是十分艰难，这个头，还是别由我们来出为好。”
　　林春燕叹了口气，望向山顶，指着那座青色的山门对晏岁说，“晏判你看，外面的普通人都以为我们这些修行的是仙，然而‘仙’也分三六九等，那门里边不正坐着一个‘仙王’么。”

　　晏岁默默注视着山顶，忽然觉得这次来道盟，情况会比他从前想的要复杂许多。

　　.

　　好在虽然让客人受累爬山有点出格，但一过山门，椿湫山庄又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待遇。

　　前来接应的道长连连道歉，仿佛他本人欠了山庄一笔巨款似的，态度谦卑到尘埃里，便是有再大脾气也不好意思发火了。

　　九峰山是道盟所占山系最高，也最雄伟的一座山，山顶建筑皆用完整的沉香搭建，大青石板，黛斑青瓦，到处飘荡着香火的烟，整体显现出质朴本真的信念，虽为第一大派，却丝毫没有铺张和骄奢的影子。

　　连盟主居住的虚清殿都是一座朴实无华的沉木大殿，顶上的青瓦甚至有破损之处，一块块斑秃的白。
　　道盟讲究清修，身外物越少越好，是以对待这些门面的建筑也不甚上心，能过得去就行。

　　只有给宾客们住的房子稍稍修得好看一点，分别落在山中各个风水极好的角落，几乎按照原本建筑的模样，一比一又建一座新的。

　　晏岁来到椿湫山庄待的地方，看到那座酷似致清楼的建筑，以及楼顶自己居住的“穹天”，不由得咂舌，“先前看到的那些木屋砖瓦都是假象，这才是真正的道盟吧。”
　　太有钱了，太有实力了。

　　林春燕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也说，“咱们山庄绝对出不起这个钱……”

　　只有晏久没有被道盟征服。
　　他挤出自己黑乎乎的脑袋，随意扫了眼那座器宇轩昂的红楼，转头问一旁的引路道长，“做的挺精致的，不错。我可以用顶梁柱磨爪子吧。”

作者有话说

　　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