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魅妖后》元夜

2、判官·晏岁

　　半个小时后，一位道长出现在晏岁居住的出租屋门外。

　　李星河道长梳了个子午簪，腰间一壶江小白，脚上布鞋涂了supreme，外边罩一件仙风道骨的银白外袍，袖口绣有卷云翔鹤，脖子上挂着出入牌。

　　遵照晏岁的电话指导，李星河将木偶从房间搬出来，贴了张符，令他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李星河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问晏岁，“你是说，有一只魅妖引诱你缔结羁绊，成了你的偃灵，现在躲进木偶的身体里了？”

　　晏岁头疼地扶额，脑袋里一片混沌，“是，在我的记忆中是这样没错。”

　　“这不就麻烦了，我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魅妖是不能用来做偃灵的。”李星河曲起手指，敲了敲木偶的木壳，“魅妖天性不拘不服从管束，和羁绊这种东西相排斥，看来这家伙相当喜欢你啊……唔，我看到他了。”

　　他指了指木偶的胸口，“他在这里，一团暗金色的小东西。看样子是因为力量还不够强，才附着到这具木偶躯壳里，借以行动。”

　　晏岁搓了搓眼睛，还是没能看到李星河说的那团金色，摇摇头，“我看不到他，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迟迟无法炼出偃灵吧。”

　　“那你现在有偃灵了。”李星河掰住木偶的下巴，将脸转向晏岁，“笑一个，和主人打个招呼。”

　　晏岁猝不及防对上那张脸，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让他安安静静呆着不行吗？！”

　　李星河大笑着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怕木偶？破头鬼和吊死鬼不比这恐怖多了。”

　　晏岁没好气道：“我童年阴影不行吗？”

　　李星河笑够了，又想起一件事，才摆摆手问，“对了，这小魅妖是从哪儿来的？总不可能莫名其妙找上你。”

　　晏岁亦是皱眉：“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

　　李星河望向晏岁，“怎么，你还叫了别人？”

　　“我只叫了你。”晏岁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衣着奇特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头，皆穿着古老的长袍。
　　晏岁看着他们，有些意外。

　　女人问：“请问，谁是晏岁先生？”

　　晏岁:“……是我。”

　　女人啊了一声，微笑道：“我们可以进去么？事情有些复杂，还是坐下来说比较好。”

　　木偶仍坐在沙发上，背后贴着镇妖的符，晏岁悄悄给李星河递眼色，让他把木偶藏起来，别让访客看见不寻常的东西。

　　李星河正慌乱地寻找着藏木偶的地方，那女人又说：“道长不必惊慌，我们就是为这只魅妖而来。”

　　李星河正要将木偶塞到沙发底下，闻言猛一抬头，同晏岁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女人进了屋，落坐在长沙发上，身旁跟随的两位老者皆闭目凝神，看起来高深莫测。

　　李星河靠在阳台的门框边，觉得气氛有些严肃，于是取下腰间的玻璃瓶，喝两口酒压压惊。

　　晏岁坐在女人正对面，被迫同木偶肩并肩坐在一起，觉得挨近他的半个身子都激起了鸡皮疙瘩。

　　却听女人忽然开口道：“晏先生，我是椿湫山庄的庄主，林春燕，和你一样，是一名偃师。椿湫山庄聚集了所有最厉害的偃师，是偃师这门古行当的骨脊。”

　　晏岁挑眉：“椿湫山庄平时神隐于山林间，见首不见尾，我应该不认识椿湫山庄的大人物。”

　　林春燕示意他身边的木偶，“这只魅妖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我们希望通过他来找到一位强大的偃师，由此，来担任今年饕餮会选出的‘判官’一职。”

　　李星河顿时皱起眉，问道：“判官是除妖界的最强执法者，如何能以这样儿戏的方式选拔？”

　　晏岁不解：“什么是判官？”

　　“就像人类有法律约束，大家依照法律寻求公平公正一样，在妖魔鬼怪的世界里，同样需要一个仲裁的依据，‘判官’一职就是为此存在的。”

　　林春燕礼貌地接过晏岁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才又接着说：“妖魔与人类不同，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大体上仍是以强为尊。现在人类数量众多，妖魔难免与人类发生冲突，既不能妄杀无辜妖魔，又要保护人类，这时候便需要‘判官’出面，主持公道。”

　　“‘判官’从人类中选拔，拥有几大妖系和鬼系共同承认的判官令，令牌一出，神鬼叩伏。如此一来，人类和妖魔对做出的判决都可以接受。”

　　“千百年间，‘判官’都由除妖界各大家组成的‘饕餮会’推举而出，遵照妖魔所承认的天地卦象来决定任期。目前在任的这位判官是一名道长，任期快满了，按照天地卦象，下一名判官将出于偃师，所以我们找到了你。”

　　“判官代表公正和权威。我们对你进行过调查，你完全符合上述的这两条要求。”

　　晏岁摇摇头，笑着打断她的话：“请稍等，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椿湫山庄里厉害的偃师这么多，为何独独找上我？我连偃灵都没有，只能算小半个偃师。”

　　林春燕将茶杯一放，双手相扣置于膝上，表情认真，“天地卦象提示了新任判官的偃灵，便是你身边的这只魅妖。这家伙力量强大，一直被秘密关押在椿湫山庄所在的东山下，虽已完全炼化成偃灵，却依旧桀骜不驯，不服管束，椿湫山庄无人能将他收为己用。”

　　晏岁这下算是听懂了：“就是说，你们算卦算出来新判官的偃灵是这家伙，但他还没有主人，所以你们就把他放出来让他自己找主人，逮到谁，谁就是下一任判官？”

　　林春燕竖起大拇指：“回答正确！”

　　李星河在一旁听着，噗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嘴；晏岁满头黑线：“这算什么？你们凭什么就帮我决定了，也不事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事发突然，实在没有办法提前通知你，非常抱歉。”林春燕颔首致歉，“从天地卦象出来后，整个椿湫山庄就一直在忙碌着，确实有的地方唐突冒犯，再次向你道歉。”

　　“请放心，椿湫山庄一定会补偿你的损失，事实上自你被选为判官的那一刻起，整个山庄，乃至整个除妖界的力量你都有权调动。”

　　林春燕身躯微微前倾，试探道：“晏先生，判官的工资是每个月一百万元，还不包括椿湫山庄代交的除妖赏金、法器修护保险、意外事故保险，以及当事双方回赠给判官的谢礼。椿湫山庄负责判官的所有衣食住行开销，无需你自费。”

　　晏岁想起自己当小学手工课老师，每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不由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春燕趁热打铁：“我们了解到你最近在打一个房屋纠纷的合同，欠了几十万，经济十分紧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份工作？”

　　思考片刻，晏岁艰难地开口：“拒绝的话……会怎样？”

　　林春燕有些失望：“那没办法，我们也不能勉强你，但这只魅妖毕竟是椿湫山庄不知多少代前庄主留下的偃灵，世间罕有。”

　　她指了指晏岁身边的木偶，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算上放他出来时毁掉的拴天链，冲坏的机关锁牢，以及之后把他运回去的人工费、法器费，以及偃灵的身价……你需要支付大概六千万吧，毕竟羁绊已经缔结，他是你的偃灵了。”

　　晏岁在听到‘六千万’这几个字眼时就抬抬手，示意可以了，面上挂起礼貌的微笑，“好，我接受。请问什么时候上任，上任多久能拿到第一笔工资”

　　林春燕大喜：“你愿意接受真是太好了，待判官印记出现后就可以外出办案，早些让妖魔们知道你，树立威信也是好事。”
　　“判官印记与力量的强弱有关，大概一个月之后会出现，现在还没卸任的这位判官当初等了半个月，算是目前我们知道的历届判官里，出现印记最快的了。”

　　判官印？
　　晏岁愣了愣，有些迟疑地扯开衬衫领子，露.出锁骨，“是……这个？”

　　一枚金色纹饰就印在锁骨下侧，覆盖着一点点锁骨，若隐若现，十分撩人。印记的图案似乎是一只虎，又似豹，有三尾，线条流畅，发着微光。

　　林春燕及随侍的两名老者顿时愣住了，嘴巴张开，眼睛都瞪大了。

　　李星河凑过来一看，好奇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就是今天早上我睡醒后，木偶和这个印子我是同时发现的。”晏岁皱起眉，“也就……从昨天傍晚，到今天？”

　　李星河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子：“拉风。”

　　客厅里忽然安静下来，晏岁看看李星河，又看看沙发上呆若木鸡的椿湫山庄三人组，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是判官了？”

　　林春燕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快，要接受得缓一阵子。

　　在场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直安静着的木偶率先举起手，啪啪鼓掌表示祝贺，其他人还没从这个大消息里反应过来，竟也下意识跟着鼓起掌。

　　晏岁忽然感觉这场面有些好笑，轻轻一敲木偶的脑袋，“起什么哄？还不都是因为你。”

　　木偶扬起脸，一双呆滞的木偶眼看向他。

　　晏岁猝不及防又看见了自己害怕的木偶脸，顿时心里一咯噔，但他目光敏锐地发现了某些东西。

　　先前一直害怕看木偶的脸，此刻稍微一端详才发现，在木偶左眼的眼瞳中有一个淡淡的金色纹饰，和自己锁骨下方的纹饰一模一样，散发着微光，让那只画出来的眼睛平添了一分生气。

　　细小的光芒流转着，与自己咫尺相印，晏岁愣了愣，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偃灵就在身边。存在感如此强烈。

　　.

　　林春燕及另外两位长老原本表示要派车驾来立刻将新判官接走，被晏岁竭力推拒掉了。
　　听说椿湫山庄很豪华，但莫名其妙就以贵宾的身份住进去，晏岁这种低调惯了的人还是十分不习惯。

　　分明一天以前自己还是连偃灵也没有，处于偃师鄙视链最下层的偃师，今天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六界霸主了呢？

　　晏岁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一整天里发生的事情，觉得像一场梦。
　　发生得太突然了，天下哪有忽然撞大运的事情呢？

　　木偶坐在他的书桌前，刚才一直在好奇地玩着他书桌上的每一件事物。魅妖生性好探索，晏岁也不想管束他太多，便由他去。

　　现在忽然没声音了，晏岁有些奇怪，仰起头，唤了一声：“木偶？”

　　木偶没动静，背对着他，双手捣鼓着什么，似乎十分入迷。

　　晏岁换了一种叫法，“阿木？木木？你在做什么？”

　　木偶将椅子转过来，晏岁这才看到他一手端着小镜子，另一手拿一块橡皮，试图擦掉脸上骇人的黑线。

　　晏岁：“……噗。”

　　与晏岁对上眼的一瞬间，木偶抬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骇人的木偶脸。

　　晏岁看着他的眼睛，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偃师古籍上记载的某句话：

　　“……灵爱其主，惧厌弃，惧分离，便倾力示好，以求欢喜。主必珍重，不可轻怠。”

　　——偃灵敬爱他的主人，害怕自己被讨厌，害怕和主人分开，于是会倾尽全力，试图求得主人的欢心。偃师一定要珍视重爱，不可以怠慢了偃灵的感情。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都表现出对偃灵附身的这具木偶的恐惧和厌恶，没能想到缩在木偶躯壳深处的偃灵会有什么感受。
　　一定很难过吧，欢欢喜喜地来找主人，却被嫌弃了。

　　晏岁心一动，坐在床边，视线与木偶平齐，拉开他一直挡着脸的手，“木木，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木偶眨了眨眼睛，头轻轻一歪，似乎有些不明白。

　　晏岁挠挠头：“我小时候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比较害怕木偶，特别是故意做成恐怖风的木偶，就是你现在用的这具身体。”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木偶木制的关节膝盖，发出咚咚两声闷响，“我有点害怕这个，所以可能也有些……讨厌这个。但因为是你在用它，我会试着去接受。”

　　“我不是讨厌你，相反，我还挺开心的。”晏岁垂下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你是我的第一只偃灵，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晏岁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情，并没有考虑其他。
　　他并不希望偃灵因此而产生误解，既然意识到了，就应该快快解释清楚才是。

　　木偶安静了一会儿，嘴巴开始快速咬合起来，木块形状的下颚撞得哒哒响，看起来颇为激动。
　　他忽然往前一倒，整只木偶撞进晏岁的怀里，脑袋轻轻蹭着。

　　晏岁看出来这只偃灵在撒娇，有些哭笑不得，“魅妖不是都很高傲冷漠么？你这是做什么？”

　　木偶对他的话爱答不理，嘴巴只一个劲儿地发出哒哒声，十分有脾气，抱紧了晏岁不撒手。

　　晏岁被一具木壳子沉沉压着，赶紧制止他，“让我起来，要咽气了——”

　　.

　　第二天，当李星河再次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人一木偶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十分亲密，正在看一本样式奇特的书卷。
　　见他进来，主灵二人同时望向他，目光灼灼。

　　李星河：“……你们达成了共识？”

　　晏岁点点头：“我叫他‘木木’。”

　　李星河顿时一阵牙酸：“还好我有名字。”

　　“木木是我才能叫的，你只能给他想个别的称呼。”

　　木偶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

　　李星河大惑不解：“他真的是魅妖吗？为何给我的感觉如此纯良无害。”

　　“他真的是，你不要怀疑。”晏岁不想回忆某些羞耻的事情，以及某位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男子。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那本册子，“来看一看这个，林庄主今天亲送来的，判官的案牍。”

　　“就是你需要去调解的那些事情？老实说，我觉得判官的工作和居委会的大妈没什么区别。”李星河拿过案牍，简单看了几页，“你要解决的事还真不少，这上面有很多都是大妖，稍有差池会有危险。”

　　“但总不能不做？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而且我不想付那六千万，把我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晏岁拿过案牍，给李星河指出其中的一桩案件：“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求助人——徐萱萱。”

　　李星河顿时挑眉：“是你那前男友的现女友？”

　　“……虽然有点难听，但，是的。”晏岁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我当时眼睛瞎了，不要深究这件事。”

　　“徐萱萱需要帮助，今天我们就去他们家走一趟，看求助人的需求，有可能还要夜宿一晚，所以请你带好行李。”

　　李星河嚷嚷起来：“喂喂，为什么忽然叫上我啊？”

　　“因为每次你被人找茬单挑，都是我帮你出面调解。”晏岁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副说走就走的架势，“所以你得来，何况初次降妖，不是都得有个道长镇场？”

　　李星河嘀咕道：“你个老油条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初次降妖。”

　　简单了解一番情况，在晏岁的不懈努力下，李星河道长被成功拉入这支奇怪的小队。晏岁拿上该拿的工具，带着木偶和李星河，往求助人的住处前进——

作者有话说

　　开始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