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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正乾十七年,上元佳节。

      檀京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满城的灯火流光溢彩,与抬首可见的璀璨星河交相辉映。

      街道上盛装出席的男男女女犹如护城河上的莲花灯一般,拥簇着缓缓流动,动与静的结合,将这场普天同庆的盛会装扮得美轮美奂。

      鼓楼之上,有数百文人相邀而歌: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底下的百姓被这盛世所感染,顷刻间,掌声如雷贯耳。

      偏生有一处却是旁人自觉回避的地儿。护城河畔的落月亭中坐着几位相貌出众的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几位气度不凡的公子皆穿着华贵稀缺的衣饰,定是身份极高的,轻易招惹不得。

      “七弟,不若你戴个面具吧?”三皇子李霄戏笑,看着周遭放莲花灯的女子,个个目光黏在七弟身上,实在无可奈何。

      被称为七弟的男子身着青灰色紫貂皮大氅,矜贵之气浑然天成,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厚实的衣饰依旧遮挡不住修长挺拔的身量。

      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像盛了酒一般,直叫人溺醉在其中,即便眼睛生的如此好看,但长在了长年不见笑意的脸上,反而显得格外凉薄与冷峻。

      见李霁并不答话,四皇子李霖小饮了一杯,哈了一口浊气,“三哥懂什么,长成七弟这样,可不就是要让凡夫俗子们见一见谪仙人。”

      他不得不承认,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偏生李霁这张脸却能让男女都为之失神。

      李霁性子向来清冷孤傲,出来透了一口气,如今失了趣,索性起身告辞。

      两位爷也没拦着,等李霁走后,四皇子才嗤了一鼻子,“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空架子一个。”

      不外乎四皇子会这般说,他们三人虽同为皇子,却不是一母所生,七皇子李霁,生母是西域的盘蓝公主,也就是故去的贵妃娘娘。

      盘蓝是西域小国,与阿耶汉,羌等国紧挨着大齐边疆。不过盘蓝于大齐而言,是异族,他们皆为金发蓝眸,一眼便可以瞧出来与汉人的不同,所以李霁虽贵为皇子,却是早早便远离了皇权中心。

      ......

      “小姐,您慢点。”

      前面脚步欢快的红衣少女回过头来,戴着一只精致的红白双色狐狸面具。看不见全貌。却活像一只撒了欢的小狐狸,自由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应嘉让看着街头巷尾的大型灯展、猜谜、歌舞、烟花。一时间全然被吸引,一年才一次,自是不够她看的,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提着花灯的兰荇。

      应嘉让拿起铺子上一只金色鸢翅面具在面前比划,导致和兰荇彼此擦肩错过。看着被人流冲散得无影无踪的兰荇,应嘉让只好来到就近的字谜摊上,等着兰荇找到二哥再来寻她。

      往年的字谜都太过简单,早就没了吸引力,这回的摊主有些不一样。

      “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鄙人今年元宵灯会便玩些不一样的,这台子上的信封里,都是一些刁钻的要求。您呐,若是按照要求做了出来,鄙人就送出珍藏多年的字画一张。价值一百两。”

      应嘉让站定,她看着壁柜上挂着的字画,竟然是郭溪先生的真迹,一时欣喜便报了名号。

      说完一百两,摊子上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竟围得水泄不通,应嘉让打开自己的谜面,雀跃得差点要跳了起来。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刚学的乐曲吗?

      盘蓝宫乐《兰藏谣》,是一首受众十分小的西域宫廷乐,若不是在芝山上听得一位老道长弹奏,她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首苍凉大气又柔情蜜意的曲子。

      据老道长说,这是他早年间去西域传道交流,偶然在一西域小国里听到的曲子,当场就被吸引得走不动道儿,乃至后来魂牵梦萦几十年。

      本来老道长是不愿教授的,原话便是,“此曲只因天上有,让世俗之人听,没什么意义。”

      应嘉让心中腹诽:你只是不愿与人分享你的宝藏音乐罢了,若是在檀京城火了,各个楚楼秦馆,说书茶楼都竞相演绎,到头来未得其韵,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下一趟芝山,还不把自个儿气死。

      老道长肯教自己,全然是因为她央求了阿翁多日。老道长看在阿翁的面上才应了下来。

      彼时在应嘉让前面的人都未能将信纸上的要求做出来,很快便轮到了她,摊主看过她的信纸,立马让人抬上了一架古琴。

      端坐后,她清了清嗓子,将面具调松了些,《兰藏谣》不光需要琴乐,更需要人声作陪,方能一展这崇雅黜浮的古曲之风。

      少女莹白秀润的纤纤素手在古琴上沉浮跳跃,琴音如花朵一般,在万盏灯火的檀京城小小一角徐徐绽放。

      越热闹的地方,越是显得李霁格格不入,江公公在主子身后尽心尽力的阻挡着人群,恐百姓冒犯了这个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子。

      忽而一阵琴声破壁而来,仿佛挣断了枷锁,脱缰于茫茫大漠之中,在闹市里纵横驰骋。

      江公公一怔,这不正是主子平日里所弹奏的乐曲吗?

      李霁停下脚步,胸腔忽而一阵跳动,人已是默默无言的寻着琴声而去。能用古琴弹奏此曲之人定是远道过盘蓝且造诣极高。

      台下的人群傻了眼,纷纷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如此霸道。”

      听着台下的人热切夸赞,摊主笑而不语,额角已隐隐冒着虚汗。台上的姑娘年岁不大,却知道这外邦乐曲,实在出人意料,这一百两算是栽了。

      李霁就站在人群之外,因着他身量高大,也瞧得清晰。

      带着面具的红衣少女,绾着分肖髻,身形窈窕,《兰藏谣》于她指尖弹奏出的反差实在强烈,李霁驻足,颇觉兴味。

      岂料琴音所勾画的蓬勃之感瞬间戛然而止,不羁于世的英雄消失在了苍茫大地之中,台下人不明,交头接耳甚有。

      只见少女未有动作,却从喉间呢喃着一缕缕绻慵柔情的悲戚之声,音色柔而不媚甚至有些孩子般的奶气,是少见的清越与甜蜜的中和,情绪似痴似怨意难平。

      若说方才是欣赏,但此刻李霁蓦然震住,一时间竟忘了呼吸,天地间仿若繁星浮沉海浪迭涌,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越过眉梢,他渴慕的看着台上的人,想起了记忆久远处一个小小的他,也有一个人曾这般在他耳边呢喃......

      应嘉让一曲罢,台下的人爆发出如雷贯耳般的掌声,面具后的小脸笑得极为灿烂。应嘉让谢过众人,起身便问摊主取字画。

      岂料摊主刻意为难,“小姑娘,你还没能完成要求呢!”

      应嘉让顿住,压低声线,不解道:“此话怎讲?”

      “怎么没完成要求?摊主你是不是玩不起啊?”台下人声浪起伏,回怼摊主。

      摊主赔笑作揖,顶着台下人不满的情绪,“这曲子你是弹奏出来了,可并没有人识得啊!”

      应嘉让这才想起了信纸后还有一句话,需得有人猜出此曲。

      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大家都是来凑热闹的。这哪里有人会知道这首外邦乐曲?正当应嘉让纠结不已之时,一道清冷低幽的男声在纷杂的人群中传来适:

      “《兰藏谣》,盘蓝宫乐。”

      应嘉让不禁雀跃,“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摊主心服口服的转身将壁上的字画交给了应嘉让,“姑娘真是不一般,鄙人服气。”

      “过奖,多谢。”说完便往台下张望,寻找着刚刚那道男声。目光所视之处,一眼便被吸引,她忽而愣住,时间仿佛停滞,那位知道《兰藏谣》的公子正淡淡的看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向别人,眼睛里隐匿着冷月的寒辉。

      应嘉让心中暗叹,这人着实太漂亮了。

      对,就是漂亮!却并不女气。

      不像个人,像下凡的天神,玉质金相,英髦秀达,高高在上冷眼看众生百态。

      周身的矜贵之气,就算安静的立在偏处,也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男子依旧淡淡的望着自己,她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也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必以真容相视。

      这样长相的人,一瞧便知是皇城里的贵人,应嘉让不做久留,向李霁微微鞠躬,便下了台,独自前去寻找兰荇和二哥。

      没成想拿好了字画,在经过结缡桥之时,被那位好看的公子尾随,应嘉让周身都是防备的姿态,虽说他好看,可好看的人也会有坏人,况且自己现在落单了,可得提高警惕。

      “您有什么事吗?”女孩子未脱稚气的童音带着小心与戒备,刻意的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李霁摇摇头,破天荒的浅浅一笑,放柔了表情,柔和下来的男子又有些不一样了,这个笑与他身后的璀璨烟花同时升起,应嘉让仿佛看到了星河一般,连满江的葳蕤花灯都黯然失色。

      李霁刚要开口,桥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踉跄的醉汉,直直的往阶梯下首的女孩身上倒。

      李霁见状,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出手抱过小姑娘的腰际往桥下一带,醉汉便直扑在了青石板街上。

      应嘉让紧紧贴在李霁的胸膛,很奇怪的,她听着陌生男人有力的心跳声,忽而热了脸颊,红了耳尖,偏生有幽会的男女在另一旁的树下忘情的亲吻。

      李霁环着怀里柔软纤瘦的姑娘,闻着她发丝馥郁的暖香,忽而有了些本不该有的心猿意马,手不受控制一般,轻轻附在小姑娘的面具上。

      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李霁心中头一回有了这样隐秘的期待与好奇。

      应嘉让并未愣住太久,意识到男人的意图,她吓得赶紧将他的手打掉,可面具已然被他揭下。

      应嘉让猛地推开李霁,提起裙摆扭头就跑,消失在了结缡桥的尽头。

      李霁辅一清明,望着空空如也的结缡桥,便有些遗憾的让女孩儿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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