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二十二章 ...
-
褚蒜子轻轻皱眉,这次她与司马岳说好了,回褚府小住几日,不知出了何事,司马岳派人找到了褚府。
不一会儿,一名王府仆役随褚氏家仆上了堂,褚蒜子认得,是司马岳颇为得力的贴身仆役阿毫,问道:“有何事吗?”
阿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王爷派小人给王妃带了一盒点心。”说完,又给褚裒、谢真石见礼。
“哦,呈上来。”
打开食盒一看,却是一盒子海棠花糕。糯米粉拌上蜂蜜,上笼蒸好,又用模子压制成海棠花形。谢真石拈起一枚尝了尝,甚是清甜可口,笑道:“辛苦你了,下去用饭后再走不迟。”
阿毫随褚府家仆下去休息用饭,谢真石冲着女儿打趣道:“送给你的,快来尝尝。”
“阿母……”褚蒜子不依地道,也拈起一枚海棠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口中顿时弥漫起淡淡的清甜,这清甜也滑入了喉中,渗入了心里。
第二日,阿毫又来了,却是带了满满一盒白羊肉,道:“王府里今日杀了几只羊,王爷想到王妃、褚大人均喜食白羊肉,便吩咐做了,嘱咐小人送来。”
这白羊肉,便是把新鲜羊肉,放入沸水中滚上几滚,然后换上清水,再加些橘皮去膻腥味,煮熟后蘸酱吃。
褚裒欣然道:“王府的手艺,倒要好好尝尝。”说完便夹了一块,蘸了酱料,细细品尝,咽了下去,点头道:“果然清淡,没有膻味了,也不似红烧那般油腻。”
谢真石冲着褚蒜子直笑,道:“且看女婿明日送何物来?”褚蒜子只觉脸颊上有些发烧,低下头去,心中暗嗔,“这人也真是,何必连着两天巴巴地送东西过来,倒叫阿母取笑于我。”
第三日,阿毫又来了,这次却不是食物,却是一纸便笺,带着海棠的淡淡幽香,正是司马岳的亲笔,写道:“蒜子妆次:府中海棠盛开,卿何日归家,与我共赏?再过几日,只怕花便有些败了。”一如既往,他的草隶翩然婉转,仿佛他的人就在眼前,在她的耳边温柔地低声询问。笺中还夹了一朵海棠花。褚蒜子伸出纤细两指,拈起海棠花,放在鼻前轻嗅,香气淡远绵长,想必便笺上的香气便是从这花染上的。
忽听母亲在耳边的笑语,把她吓了一跳:“真真留你不得了,明日还不回王府,只怕琅琊王要上门要人了。”
褚蒜子抬起头,看到母亲揶揄地笑;父亲捻须而笑;兄长撇撇嘴,翻着白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中又羞涩,又甜蜜。羞涩的是,不是与他说好了吗,回家小住,却每日变着法儿催,倒让她被父母取笑。甜蜜的是,他就这么想她吗,一刻也离不开她。
褚裒道:“住了三日,也该回去了。明日便收拾行装,回琅琊王府吧。”
褚蒜子道:“是。女儿只是有些舍不得阿父、阿母。”
褚裒笑道:“琅琊王府并不远,王爷也通情达理,日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谢真石眼珠一转,忽道:“说起来,琅琊王的封地我还没去过,要不,我明日与你同去?就不知女婿愿不愿意?”又对褚裒道:“在王府住一日,后日我便回来。”心中暗暗盘算,“蒜子还年轻,这次我帮她掌掌眼,看看王府中,是否有不安分的人。”
褚蒜子拍手道:“那太好了。他怎会不愿意?”说完,便使人吩咐阿毫,让他告知王爷,明日王妃与谢夫人一同回琅琊王府。
第二日,琅琊王府、褚府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在侍卫与仆役的簇拥下,出了青溪巷,朝东而行。谢真石却与女儿同车而行,闲话家常。
西晋时,琅琊郡隶属徐州,治所在临沂,但如今徐州早陷于赵国之手。当年的琅琊王司马睿南渡后称帝,在建康东面不远的江乘县侨置琅琊郡,治所设在金城。
车声粼粼,时值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注)。建康东郊不少人出外踏青,欢声笑语,不时传入车内。
再行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已入了琅琊郡地界,牛车沿着长江边的官道而行,人声渐渐地稀少了,鸟语花香,随着江风,掀开车帘,扑入车内。
褚蒜子正有些昏昏欲睡,忽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笑声似曾相识。
“大人,已经种了十余颗柳树,您看还好吗?”
“好,很好。你们先坐下歇歇吧。”还是那熟悉的声音。
“莫非是他?”褚蒜子心里微微一跳,掀开车帘,往外窥视。只见江畔大约有十余人,吏役打扮,胡乱坐在柳树下休息饮水,周围不少新翻的泥土,还散落着锄头、铁锹等物。
一名青年男子,正抚摸着柳树的树干,向北眺望。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果然是桓温。
桓温也认出了琅琊王府的车驾,在那一刻,他眼中掠过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欣喜,有怅惘,有茫然,似乎还有一丝心痛,最后归于平静。
他整了整衣冠,向牛车行了过来,拱手道:“桓温见过王妃。”
褚蒜子在车内点头还礼,微笑道:“桓内史。”自褚蒜子成婚后,一为驸马,一为王妃,两人虽在宫宴上见过几面,但此次却是私下里初次偶遇。
谢真石也认出了这人,便是曾经救过女儿,后来尚了南康长公主,如今官居琅琊内史之职的桓郎君,也向他含笑点头致意。
桓温道:“王妃这是?”
褚蒜子道:“前几日归宁,如今带家母看看琅琊王封地。你这是?”
“哦,”桓温爽朗地笑了,脸上酒窝浅浅,“带府吏们种些柳树。”他见褚蒜子母女脸上都现出好奇神色,又怅惘道:“或许,等这些柳树长大了,我就可以挥师北伐了。”
“哦。”谢真石、褚蒜子对望一眼,眼中均露出赞叹之色,褚蒜子更想起了当年鸡笼山的曲水流觞之会,桓温向自己讲诉的北伐志向,不禁深深点头,道:“你一定会的!”
告别桓温后,褚蒜子却已无睡意。她掀起车帘,看着北面滔滔的江水。这次再见到桓温,与前几次不同,她的心情十分平静,种种过往的伤痛,对命运不公的责问,似乎已如这东流的江水逝去,见到他,却是有着温暖,如见兄长的感觉。
她微微地笑了,眼前浮现的却是司马岳深情的双眸,耳边仿佛是他温柔的低语,她在心中默默道:“夫君,我回来了!”
注:“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引自南梁丘迟的《与陈伯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