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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清歌出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白色雾气,厢房里爹的咳嗽声一声紧似一声。她轻轻地拉上门,提着豆腐筐子顺着小路往前走,爹的咳嗽声渐渐小了,雾水扑在脸上有着丝丝凉意,村庄里隐约传来鸡鸣声、狗吠声,还有人轻轻的脚步声。
      她走了一截路,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胖胖的女人身影从雾中依稀显露出来,陶婶抱着一个腌菜坛子,气喘吁吁地追上她:“清歌,好巧啊,婶跟你一起走。“
      陶婶的家就在附近,她的头发却被雾水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头上,看起来在室外已经呆了许久,这个“好巧”,恐怕是有心特意促成的吧?清歌笑了笑,往道旁让了让,和陶婶并排着往前走。
      天还没亮透,但整个村庄似乎已经醒了过来。有的人推着装鸡笼鸭笼的小车,有的人挑着蔬菜瓜果担子,有的人提着鱼篓,从不同的房屋里走出来,汇聚到村口的大路,蜿蜒向前进发。大路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它就像一个黑色的巨人,伫立在天地之间,冷冷地看着脚底下蝼蚁般的凡夫俗子。
      陶婶是个话篓子,一边走一边使劲夸自家的腌菜:“村子里都往山上供东西,婶儿也不是牛羊这样的大件买卖,一坛腌菜换几个小钱,补贴补贴家用也好。清歌,呆会到了山上,你可要帮婶子说说好话……”
      清歌眨眨眼睛,半是疑惑半是认真地看着陶婶:“婶,我不是山上的采买,说好话也没用啊。”
      陶婶一愣,随即掩口古怪又暖味地笑了:“清歌,你看山上的杜采买怎么样……”
      “陶翠花,你跟小姑娘家家说这个,也不怕烂嘴巴。”
      一个粗嘎的嗓门从雾中响起,有人大踏步地从她们身旁走过,身上挂着、手里提着山里打来的猎物,是村子里的老猎户。
      陶婶不满地瞟了老猎户一眼:“我跟清歌侄女说话,关你这个老绝户什么事?”
      老猎人死了老婆,和儿子在山上相依为命,可前些年,儿子打猎遇到熊瞎子,被一巴掌拍死,老猎人成了孤家寡人,陶婶一出口,尖刻的话就直戳老猎人的痛处。
      老猎人却不恼:“清歌这么好的女娃娃,你别污了娃娃耳朵。”
      “男婚女嫁,哪里污耳朵了,杜采买长得俊,又管着仙门的采买,听说今年在城里又盖了好几间大瓦房,买了好多亩地,哪家姑娘能嫁给他,可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陶婶唠唠叨叨说完一通话,见清歌快步走到前面去,她一愣,连忙追上去:“清歌,清歌,等等我。”
      清歌拐上了一条小路,这路虽然陡峭,但耳根子清静,到焉山脚下也能少走几步路。她走山路走习惯了,手脚麻利,一手提着豆腐筐子,一手攀着树杆,不一会就爬到了半山腰。
      天又亮了些,山间的雾气像奶白的带子缠缠绕绕,远处树林里显出几间青瓦大房的屋顶,那里就是杜家大院,远近村庄的人,都要将货物送到那里查验。
      她正在张望,突然觉得脖子上一丝阴风吹过,回头一看,黑魆魆的树杆、乱蓬蓬的野草,平日里走惯的山路突然带了丝阴森恐怖的气息。
      她心头莫名一跳,往前疾走了几步。
      “唉——”
      耳边传来一声幽幽叹息的声音。
      “谁?”她顿下脚步,回头望去,后面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清歌头皮一阵阵发麻,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还是没有人。
      清歌暗暗后悔自己独自走了山路,强作镇定道:“这可是焉山山脚,胆敢在排名第一的仙门——焉山派门口犯事,不管你是妖是怪,山上的仙人都不会饶了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可不管表面再镇定,心里还是慌张,脚下一绊,她摔在了地上。
      如果说上次的叹气声是错觉,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噗嗤——”有人憋不住偷笑的声音。
      清歌从地上爬起来,都顾不得拍身上的尘土,提着筐子拔腿就跑。
      望着女孩连滚带爬逃出树林的样子,高高的树枝上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胆小鬼。”
      太阳在这个时候升了起来,道道金光射入树林,形成一道道七彩斑斓的光束。阳光照到发出声音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
      树枝重重一荡,似乎有什么东西跳走了。

      清歌跑到大路,跟着村民的队伍,进入杜家大院,这才松了口气。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排队等着验货。通过了查验,可以搬运入库的村民喜气洋洋,没通过的人则垂头丧气。
      陶婶搬着坛子不知道从哪里挤到了清歌身旁:“清歌,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着你。“
      清歌还没回答,只听见前面杜家的伙计喊:“白姑娘,到前面来。“
      这一喊,四面八方的眼睛全往这边看过来,清歌有些尴尬,可伙计还不停地在招手,陶婶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推着清歌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伙计殷勤地接过清歌的筐子,杜家的独生儿子杜德佑,穿着一身崭新的长袍站在一旁,睁着一双大鱼泡眼,满面笑容地向清歌打招呼:“白姑娘,白老爹的咳嗽怎么样了?”
      清歌在众目睽睽下插了队,有些不好意思:“已经找大夫抓了药。”
      “我前些天收了些上好的川贝,可以包一些,拿回去给老爹治咳嗽。”
      清歌连忙说:“不用不用。”
      旁边的伙计揭开筐子上的白布,手顿了顿,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筐子里没有一块完好的豆腐,全碎成一小块一小块,不成形状。
      清歌这才想起来,她在山上摔了一跤,当时只顾着害怕,忘了看一眼豆腐了。
      她握着筐子的提手,正要拉回来,杜德佑已经握住了另一端,瞪一眼伙计。那伙计立马领会了杜德佑的意思,高声道:“豆腐一筐,品次优等。“
      旁边的账房提笔刷刷写字,让清歌过去拿钱。
      身边的陶婶在后面推清歌,把她挤到账房面前,揭开腌菜盖子一脸谄媚地对杜德佑笑道:“杜采买,我是跟清歌姑娘一块来的,您看看我这腌菜,绝对好腌菜。“
      杜德佑摆摆手,那边伙计搬过腌菜闻了闻,露出不屑的神色,可看看清歌,又看看杜德佑,最终还是喊道:“腌菜一坛,品次下等。“
      陶婶满面笑容地站到了清歌身后。
      清歌站在帐房前面,心中犹豫不决,按理来说,豆腐摔成那个样子,不该卖,可出门时的咳嗽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爹爹还等着她拿钱回家买药。
      一个小伙计跑到她身边,做了个手势,笑咪咪地说:“山上的仙人爱吃豆腐,老爷想跟白姑娘说说长期供货的事情。白姑娘,这边请。”
      清歌跟着小伙计七拐八拐,到了一个房间,伙计打了个躬便出去了,清歌心里有了主张。白家的豆腐做得好,今日摔碎了,要做花样菜肯定是做不了了,但是打在汤里,做一锅热腾腾的豆腐汤肯定是没有问题,她不要品次优等的钱,要品次下等的钱就好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杜德佑走进来。他回身将门插上,神情古怪,眼睛紧紧盯着清歌。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就毁了。
      清歌觉得气氛有一丝不对劲,连忙道:“杜采买,你别关门,我爹还在家等我煎药,我要走了。”
      她刚一动,杜德佑往前踏一步,伸开胳膊挡住去路,贪婪热切地望着清歌纤细的身子,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和急促:“清歌,我喜欢你,我天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你,我要娶你……”
      清歌被他逼得连连往后退,几步之内,就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里是杜家大院,小伙计将她引到这幽静的后院,应该是早就盘算好了,她喊破嗓子恐怕也没有人管,就算有人管,这事传出去,她的名声也毁了,不管乐意不乐意,到时只能嫁给杜德佑。
      “等一等。”想到这里,她不退了,手推在杜德佑胸口,使俩人保持了一臂的距离,半嗔半恼道:“你既然想娶我,为什么不找我爹求亲?”
      清歌柔如无骨的小手推在胸前,杜德佑魂已经飞了一半,结结巴巴地把真话全说了出来:“我爹说……说了,可你爹不同意……”
      清歌心里咯噔一下,杜家什么时候上门提亲了,爹从来没跟她说。
      她脸上半点也不显,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不同意?”
      杜德佑半边身子都快酥麻了,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我爹说,不……不如生米煮成熟饭……清歌,我们家管着山上仙人的采买,你嫁给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苦不了你……这次让村子里送货上山,明里是为仙门挑货,实际全为了你……你嫁给我,我包准对你好……”
      清歌收回手,恼怒地扭过身子:“是我让我爹不同意的。我本来想试试你的真心,你却这样对我……“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泫然欲泣的味道。
      “试试我的真心?“杜德佑先是一喜,见她要哭,整个人又急了:“你别哭,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别哭……“
      “你还说是真心的,今天这事传出去,哪个姑娘家还有脸活着,你要对我是真心的,你今日就放我走……“
      杜德佑想伸手安慰她,却被清歌生气地拂开了。
      见她生气,杜德佑有几分心慌。看到清歌半嗔半怒的脸,他犹豫再三,狠狠心拉开门栓:“那你回家等我,我明日就让我爹再上门去提亲。“
      清歌提着裙裾,走出了小屋。这里应该是杜家后院,旁边一条小路通往山下,杜家引她到这里来,显然是看中这里的幽静偏僻。如果再从前院折返,恐怕找不到路,清歌当即做了决断,拐了个弯,顺着小路急急下山了。
      杜良宗正在对面的二楼上喝茶哼小曲,他膝下就一个宝贝儿子,偌大的家业,找什么样的姑娘都不难,可憨儿子偏偏就看上了磨豆腐白老头的女儿。白清歌是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杜良宗曾暗暗见了一面,生得羞花闭月,气质婌静,倒也配得上他家德佑,可白老头却不识相,一口回绝掉这门亲事。杜良宗架不住儿子在家又哭又闹,便想了一出法子: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白老头再不愿意,也得乖乖把女儿嫁过来。
      他坐在二楼上,眼看着白清歌前脚进了门,德佑后脚进了门,事情成功了一半,可就喝口茶的功夫,门又开了,门口只剩下他那憨儿子。杜良宗急了,撩起衣袍蹭蹭蹭下了楼。
      “白清歌呢?“他探头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冲杜德佑大声道。
      杜德佑抓抓脑袋:“走了。“
      “走了?“
      “爹,她让您明天再上门去提亲……“
      “啪“杜良宗一巴掌掴在傻儿子脸上:”明天,明天,到嘴的鸭子飞走了,提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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