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面冷

6、第 6 章

　　晚上十点，苏延嘉接到了江时鸣的电话。雨声滂沱，看样子是要打雷，他拉下窗帘，重新坐回办公桌。
　　江时鸣气喘吁吁，像是刚跑了很久的路：“苏哥，我们先前抓到的那个拐子，死了！”
　　“不是好好关在监狱吗，怎么死的？”
　　“昨天把人提出来审东延那条线，本来好好的，隔天早上就没了，法医在检查，我现在去拿报告。”
　　“行，我知道了。”苏延嘉放下电话，目光死死盯着落地窗。
　　如果小宇说的不错，那天确实听见沈樾安在电话里和人说起“蛇头”，加上指纹的小细节，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原以为天下很难有这样巧合的事，但那天餐桌上，他看到了沈樾安手上的茧。那不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常年握笔留下的，苏延嘉再清楚不过，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枪茧。
　　他是在东延出现的，受到顾母邀请，毫不犹豫来了西陵，却在前天中午开车去了机场，车子开到东延，在撞到便衣的瞬间猛地往回。监视他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苏延嘉看着桌上的报告，给江时鸣回拨了一通电话。
　　“有时间的话，你帮我查查，沈樾安的来历背景。越详细越好。”
　　他撩开厚重的窗帘，瓢泼大雨中，杏花折断了三枝。

　　-

　　和东延发家断掉联系的第三个月，萨尔忽然收到了一条越洋的邮件。发件人是韩敉，发件地址在中国东延。他理了理领结，用并不好的中文去消化其中的意思。
　　“前阵子，呃......查出来一个内鬼，现在已经安全，东延在昨夜解除了排查。安排了新的联系人，请您......亲自前来核对事宜。”
　　“我？”萨尔关上电脑，忽然笑笑，“亲自？”

　　晚上六点，保姆做好饭离开。沈樾安在穿外套，抓着领子闻了闻，被顾宇养的花染上了淡淡的香味，皱着眉放弃了。他扭头，抓了串钥匙，回头道：“我有点事情，晚上不回来了，记得背书，我明天回来考你。”
　　顾宇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慢慢放下筷子，摸出手机，找了很久的联系人。
　　然后，他对着电话另一头，缓缓道：“苏哥，沈老师出去了。”
　　他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看得出来很紧张：“他真的会是逃犯吗？”
　　房间的角落里，一支录音笔悄悄地闪烁着亮光。

　　等候已久的便衣握紧了方向盘，看着年轻男人坐上跑车，他不敢跟得太紧，怕打草惊蛇。全神贯注，远远地跟随着。还好前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跟得很顺利。车开上高速的时候，他在后视镜里忽然看见了一辆紧紧挨着自己的五菱宏光，速度还在提升，他也踩上了油门，拉开距离。
　　半分钟后，那辆车又挨了上来，他在心里暗骂一句，可是速度已经不允许再提升了，否则会有撞车的危险。他想要拐个弯，可是身后猛然响起刺耳的撞击声——

　　沈樾安看着后视镜里升起的巨大红色烈焰，冷冷笑了声。

　　电话意料之中响起，沈樾安按了免提，扔在座位上。
　　那头是□□深的声音：“沈哥，跟着你的那个便衣条子已经找人撞死了，现在干什么？老大发消息说东延那个发家联系上了，叫什么......韩敉，我们现在去东延汇合吗？”
　　“不急。”沈樾安驶下高速，没有继续往前开，而是掉了个头，开始往回走，“告诉我们的人，今天晚上，谁都不准去东延。”
　　□□深不明所以：“为什么？”
　　前方山路的灯坏掉了，工人正在抢修，沈樾安开过去时，只有两束微弱的照明灯打在他侧脸。
　　他眯了眯眼，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意，眼睛却冷冷的：“我要教训一下爱撒谎的小朋友。”

　　雷鸣一声响比一声，雨水狠狠拍打在玻璃上，看架势今晚会下得更大。
　　顾宇提前把外面的花都搬了进来，在心里暗自庆幸，否则今晚这些花就要遭殃了。
　　他洗了个热腾腾的澡，关掉所有灯，向二楼摸过去。他的脚还没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忽然，清晰地听见了黑暗中金属的碰撞声。他安静下来，深夜里，除了雷鸣和雨声，他还听到了一些别的什么——
　　门被打开了！
　　视线被黑暗封锁，以至于顾宇身上其他感官比平时更加敏锐。他感受着一阵潮意的逼近，在雷电的闪光中，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浑身淌着水，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水鬼。
　　水鬼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摁在墙上。顾宇涨红了脸，拼命伸手推面前的人，可惜没有丝毫用处。就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候，面前的人放开了他，转而锢住了他的双手。他被压在墙上，鼻尖已经快要和面前的人相抵，那人恶狠狠地问他：“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隔得太近，又太黑，顾宇肯定是看不见的。他轻轻嗅着空气里熟悉的沈樾安的味道，忽然浑身发抖：“老、老师？”
　　沈樾安桀桀道：“你很意外？”
　　“你以为我今天晚上是要去东延，然后傻愣愣地被埋伏的警察抓到，查身份，最后被发现身份证是假的吗？”
　　沈樾安的脸变得阴森：“你可真是天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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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雨停了，已经黎明。
　　苏延嘉是被齐椟一脚踹醒的。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办公室，脸冷得像块冰：“从你来东延起就一直和我说怀疑这怀疑那，布了这么久的网，全网住沙子了是吧？你有脑子吗，怎么当上队长的？”
　　忙到半夜，苏延嘉困得要命，齐椟说话总是让人火气大，他拍了下椅子，也没好气道：“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谨慎点不是坏事。算了，我懒得和你说，我问问江时鸣，昨天让他派人跟着沈樾安跟到哪儿去了。”
　　他还没有拨通电话，就先在锁屏看见了一条消息提示。江时鸣：苏哥，昨天晚上六点多，西陵高速出车祸了。

　　市局里放着吊唁的花圈。苏延嘉匆匆赶回西陵，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江时鸣低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苏哥，监控已经调过了，后面那辆车是故意撞上去的，至于那个司机的具体信息，我们还在查。你的猜测不无道理，会不会是沈樾安察觉到了，所以雇的人？”
　　苏延嘉不知在想什么，愣了半天神，拿了枝菊花放在那位意外去世的便衣办公桌上：“我让你查沈樾安，查到了些什么？”
　　“很干净的背景。”江时鸣去打开电脑，把搜集到的资料找出来，“太正常了，就像是警方在犯罪分子内部插眼线用的假背景一样干净。你要看看吗，苏哥？”
　　“不了。”苏延嘉闭了闭眼，“好好安慰一下烈士家人。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故意撞人的司机，要么很穷，要么得了几乎治不好的病。”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让他用命也要挣这份钱呢？”

　　江时鸣点头答应下来，从收纳箱里抱了一床薄毯子，指了指苏延嘉座位：“要不你睡会？熬出黑眼圈了都。”
　　苏延嘉接过来，刚要坐下，电话忽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何医生。他纳闷何医生打给他有什么事，一边抖开毯子一边问：“何医生，怎么了？”
　　“小宇在你那儿吗？我今天来给他换药，门没关，屋子里没人，电话也不接，问保姆也说不知道，苏警官？你还在听吗？”
　　苏延嘉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发着抖，仿佛血液已经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