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被流放呢》入弓

14、14、他的理由

　　安德丽娜把手中的口罩攥成一团，抵住鼻血，快步从这栋小楼的大门走出。她眉头紧皱，一脸即将要爆发的神情，站在寂静的街道上，打了个手势。
　　一直跟随着他们的两名安德丽娜手下的帝国精锐从街角走了过来。平常游客的打扮，可背包和风衣中都藏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细心地关上房门，雷尼向她走了过来：“我就知道这两个一直跟着咱们的是你的人……”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又改口问了一句：“流鼻血又不丢人……要不……我这就给你找点儿热水喝？”

　　一名精锐挡在安德丽娜的身前，瞪着雷尼，对这位恶名远扬的大盗显然没什么好脸色，一副护主的样子。
　　雷尼：“……”
　　他把目光放到安德丽娜身上，企图让这姑娘说几句什么，免得自己不明不白被仇视，可谁知……
　　显而易见，安德丽娜现在心情并不好。而一般这种不讲道理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自己心情不好的话，也必须让周围所有人都心情不好。

　　她堵着鼻子的话语带着浓重的鼻音：“这可是‘暴君’雷尼，要是抓了的话，会是个不小的军功吧。”
　　两名平民打扮的精锐忽然就绷紧了神经。
　　雷尼嘴角抽搐：“丽娜姑娘，咱们可以讲讲道理吗？”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她真的会脑抽到言行一致，在这种时候，这位少女过嘴瘾的可能性更大些。而且……就算真有什么，以一敌二的白刃战……他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觉得自己“溜了溜了”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他无法理解的是，流鼻血而已，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虽说有点儿尴尬吧，但也不至于如此。

　　安德丽娜深深呼吸，吸气又吐气，像是终于找回了心态，对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命令道：“你看好这栋房子，有情况随时汇报。”
　　“Yes，You……”
　　“还有，”安德丽娜打断了那句可能暴露身份的答语，对另一个人说，“你继续等我指示吧。”
　　另一人点头，退了下去。
　　雷尼扶额：“既然暴露了，不如一起行动。”他的确是在这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地方……不太能理解安德丽娜的做法。
　　可那位少女偏偏理直气壮：“我不习惯。”

　　他想刚开口再说句什么，安德丽娜手腕上的通信器就震动了起来……而且是不断地震动。这种廉价通信器的程序有些类似老式的聊天软件，看来不像是文件的样子。
　　安德丽娜轻吐一口气，打开通信器调出光屏，来自叶美景的未读信息一下子就高达十余条，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她打开第一条，刚看了一眼，少女前一秒还阴阳怪气的神情一下子就收敛了不少，她对雷尼说：“那个男人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雷尼眼底一亮，向她走了过去：“我看看？”

　　然后入眼的就是光屏上乱码状的明文密码。
　　行吧，雷尼不打算吐槽了。

　　安德丽娜迈开脚步，边走边打开了后面的信息，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雷尼跟上了她的脚步。关于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副商人的刻板印象，他回忆起来，那个家伙一开始确实是冲着他“暴君”雷尼来的，先是对即将拍卖的那批天然木材产生了不少兴趣，随后又转进如风地表示想要进一步了解这起走私案的细节。如果说剑指身旁这位少女的话，为什么娜塔莎会主动追踪他呢？

　　他看向她，少女的手里还攥着满是自己鼻血的口罩，虽说血是止住了，可没擦干净的下巴上还有着几丝干涸的红色。她那双与他颜色相近的蓝眸迅速浏览着光屏上明文加密后的信息，脸色看上去有了几分可怕——带着自己鼻血的那种狰狞感。
　　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询问不会显得突兀，雷尼自己的通信器也震动了起来——只震了一下。他按向自己的通信器，里面传出的声音却没那么乐观。

　　“老大，我们护送伤员的车……遭到了袭击。虽然成功转移回舰队的医疗部门，但也多了三名伤员。”叶良辰的呼吸听起来有些急促，他压低声音，对雷尼说道，“很明显，对方要赶尽杀绝，娜塔莎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雷尼的脸色比安德丽娜还阴沉了那么几分。他抬起手腕，把通信器放到嘴边，向对面的自家副舰长道：“召回全员，进入二级警戒状态，保持联系。”
　　“你不回来吗？老大？”叶良辰惊讶道。
　　雷尼望向一脸凝重还在阅读那些信息的安德丽娜，对叶良辰说：“这边或许有眉目了，稍后联系。”
　　然后，他便切断了通信。

　　他放下胳膊，对安德丽娜直言问道：“根据你们的调查结果……那个男人是谁？”
　　她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条明文密码的消息，关上了光屏，一副标准的司马脸。
　　“你刚刚应该也听到了，他们的人想把娜塔莎赶尽杀绝。”雷尼没再用调侃的语气，强调道，“第二次了，还是在我‘暴君’的人的护送下。”
　　安德丽娜把染血的口罩随手放进兜内，深深呼吸，闭上双眼，告诉他：“吴叔来医院找你，应该是给那些人拖延时间。”
　　“那些人？哪些人？”他追问。
　　“吴叔可以跟你打马虎眼，甚至也可以和我拖延周旋，但却不敢惹那些人。如果我一定把他逼到那个地步的话，他就只能站到对面……是挺有意思的。老狐狸到底还是缺少一口尖牙，哪怕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是。”她依旧闭着双眼，压低的少女声线像是陈年的佳酿。
　　雷尼微微皱眉：“你的修辞太多了……”

　　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是和帝国军方所有关联的权贵，可如果从她口中说出更加深不可测的背景的话……
　　不，比起这种问题，更应该值得关注的是，为什么那样的大人物会关注那批天然木材。

　　安德丽娜双手捂脸，轻叹一声，有些疲惫的样子。她再次放下双手时，那双蓝色的眼睛也睁开了，恢复了几分初遇时的傲慢，她对雷尼说：“我建议‘暴君’回到自己的舰队，这样最为安全，等到拍卖会开始时走个过场赶紧把东西甩出去，你们也算平安落地了。”
　　“什么？”雷尼差点儿被她的话逗乐。
　　“我的意思是说，”她扬起下巴，“这件事‘暴君’就不要再插手了，交给这边处理就好。”

　　她说的很果断，比他矮了一大截，气焰却高得不得了。

　　雷尼感到自己的血压有些升高，不由得微微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我比你清楚！”
　　“听好了，受伤的是我的人，老子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伸出手指，用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口吻，终于有了几分属于盗贼的粗鲁，“如果丽娜姑娘不愿意合作的话，我自己也会行动。”
　　她双手抱胸，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胳膊：“就为了面子？你觉得这个更重要？”
　　他轻哼一声，反讽出声：“丽娜姑娘这种大小姐可能不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公海的规矩！”

　　安德丽娜沉默了。在娜塔莎刚刚受伤的消息传来时，眼前这个男人的表现极其冷静，甚至还有闲心吐槽她……她原以为他并不在乎。现在看来事情却有些不同，一是并没有涉及到性命，二是他有自信查清并报复回去，才会那样吧。
　　但，这第二次赶尽杀绝般行动却有着极强的针对性，彻底激怒了他。他想要知道那个中年男人的事情，但在她这里又碰了壁。就像被触及了地盘的恶犬一般，雷尼第一次在她面前呈现出了极强的压迫力。

　　……这才有那传闻中“暴君”的样子，她想。
　　倘若是一般人，或许早就屈服了，但她安德丽娜可从不是一般人。

　　雷尼再一次追问她：“那个人是什么背景？”

　　男人强势的气息从上笼罩下来，那双捕捉猎物一般的、侵略性极强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仿佛不给出答案，这只恶犬就会当场咬死她。
　　咬死？安德丽娜在心底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错觉，他不过只是个流浪在公海上的盗贼罢了。

　　“你做好知道这件事的准备了吗？”她问。
　　“什么准备？”雷尼告诉她，“我的舰队是我的家人，我不觉得这需要什么准备。”

　　在这一望无垠的浩瀚星空中，拥有一个家，有些时候也是奢望。倒不如说，是太多无家可归的人在国境之外聚集到了一起。
　　虚假的温暖，多了，就成了真的。

　　这就是他的理由吗？家人？
　　她的手指卷着兜帽中露出的一缕金发，陷入了思考。她是不理解他那套家人的说辞，但……如果把“暴君”团伙牵扯进来的话……事实上，无论进来或是不进来，她都已经无法抽身。这个局她从一开始自以为尽在掌握，实际上却早有人织网等待着猎物，不是针对她安德丽娜，她只是自作聪明的偶然罢了。

　　“你……”她朱唇微启，对他说，“做好造反的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