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因式分解吗》六味liuwei

5、数学最好的那个人

　　正式开学第一天。在第二节数学课后我突然想起来要给老妈打个电话，告诉她新的课程安排出了，周六得上课，晚上九点后才放学，不需要太早来接我。为了防止自己一会儿就忘了这件事，周五时被老妈臭骂一顿，我马上跟上了数学老师的步子，却突然发现源源也走了出来。

　　“你跟着姚老师干嘛呀？”我拿手肘戳戳源源。

　　“我爸找我有事。”

　　“哎，有急事吗大老远跑学校来找你。”

　　“他就是我爸。”源源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哦。”我随口一答，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什么？你是说……姚老师是你爸？”

　　“嗯。”源源耸了耸肩，“都姓姚，他是我爸也没那么出乎意料吧。”

　　我突然沉默，陷入对这个世界真实性的深深怀疑之中。

　　我绞尽脑汁，试图把源源和姚老师的脸叠在一起，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最终却只能放弃，不得不承认，血缘是一种很隐秘的关系，就像人的命数，很难得直接摊开在天光下让人一眼就发现。

　　不过说起来，我跟源源也认识小十年了，一直是小学同学，初中虽然不同班但班级面对面，总是出门就能看见她，上了高中后发现我俩同班还同寝室，顺便还给自己排了一起做同桌，如此深情厚谊，我竟然连她爸都没见过。难道这些刻骨铭心的情谊都是假的吗，那还有什么是真的！我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却一不小心把气叹了出来。

　　由于跟在姚老师后面，他的身份与气场让我沉默又沉默，这口气差点儿没把我吓死，赶忙又咽了回去，它却一时迷途，变成了个嗝。

　　源源努力憋住笑，而我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姚老师办公室我也没敢再跟源源说一句话。嗝倒是打了不少，可见人力有穷时。

　　我刚打算开口借电话，就见姚老师抽出了一张试卷对源源说：“你看，这是崔涟做的上一年高一期末考数学卷，除了不太熟悉导致时间不够最后一大题没做外，其他全对了，等他这学期结束我觉得肯定是能满分的，你有空多找他学习学习，看看你那个数学成绩，惨不忍睹啊。”

　　听到他夸别人的数学成绩，我即刻来了好奇心，电话也不想打了，只把头凑去一起看卷子。天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数学好的人，初中时暗恋过隔壁班的一个微胖男生，就因为有一次月考数学压轴题全年级只有他做对了，但其实他总成绩很一般，这不连实验班都没考进来嘛。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点小帅的，不知道当时做对那题的是个邋遢壮汉，我究竟还会不会暗恋他。

　　看回那张卷子。

　　“啧，这人是小学生吗，字迹也太幼稚了吧，笔锋也好，间架结构也好，完全没有嘛，我五岁时候写的字都比他好了。”我忍不住在心里评价。

　　由于我懒得很，在前一个月里光顾着玩儿了，并没有预习，所以对高一数学的了解得十分有限，无法判断他答得到底好不好，看了几眼这惨不忍睹的字迹，也就失了兴趣——初中那个微胖男生可是写得一手好字——和姚老师打了招呼便自顾往一边打电话去，放源源一个人接受姚老师的“别人家孩子”教育。

　　在回班级的途中，我问源源：“崔涟是谁呀，你爸怎么突然就知道他了，这不是才第一天上课吗？”

　　源源耸耸肩：“人家叫崔楝，楝树的楝，我爸普通话不标准也不是第一天了。他是我爸高中同学的儿子，成绩一直很好，数学竞赛一等奖招进来的，咱们市一等奖就俩。他现在在二班呢，我爸宝贝得不得了，天天想着让他接着搞数竞。虽然他不一定认识我，但他的数学成绩我已经听了一箩筐了，我现在可烦他了。”

　　“噢——”我长长地应了一声，以表自己认真地听了进去，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三十个白白胖胖拳头大小的饺子。

　　我使劲甩甩头，想把饺子甩出去，随后却把所有这些都给抛到了脑后。

　　没过几天，刚开学的新鲜劲儿就过去了，每天早晨起床，眼睛睁开的刹那就会想到这一天的十四节课，马上便产生了一种又痛苦又无聊的情绪。上个月的补课可不是这样的呀，当时我们每天只有五节课，下午是妙趣横生的讲座和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真是快活似神仙。

　　此外，我在上个月补课结束时的小测试里头，物理只考了66分，数学甚至更低，不过62分刚及格，想我兢兢业业做了这许多年学生，何曾考过这么低的分数！——特招考试不算，那些算蒙的不算考的。

　　这开局就丢了气势，引得我虽然近来察觉课程也并不如何困难，但内心总有几分胆怯。境况唯一好些的还是化学——我觉得化学老师有点像迷你版的刘涛啊！

　　杨明似乎发现了我的状态不太好，开始每天课间来找我交流学习经验和心得。说是说交流，其实都是他一股脑儿灌输给我，我没有任何发表言论的欲望。

　　我的天，为什么他能几年如一日的做我爸爸——不对，我爸都没有这么关心我学习的。

　　在他面前我总是很有压力，虽然心里在咆哮“我不想听你放屁，我也不想学习”，但明面上忍不住装出一副我也很认真很热爱学习的样子，跟他一板一眼地互动，纵然不说自己的心得，却也要及时对他的一些看法作出回应。我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在他面前我如此正经，大概是受他的圣光影响吧。

　　我正和严格与源源聊着天：“昨天下午我去学校图书馆啦，不算很大但足以满足我们这些一天学十四个小时的高中生了，我还看见了《静静的顿河》！可惜第一本不在架上，不知道谁给借走了，这么有眼光。等他还回去我就去借。”

　　严格源源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说：“我前几天也去过图书馆，不过书很少啊，我想借’干大本’和’黑皮书’都没有。”

　　我们三个都一脸迷茫地望向他：“什么叫’干大本’和’黑皮书’？”

　　他答道：“’干大本’就是燕京大学著名化学教授干戚主编的《基础有机化学》，化竞的有机必读书目；’黑皮书’就是江城大学的无机化学教材，化竞的无机选读书目之一，我前个月已经看完了科大的无机教材，现在要对照这本一起看。”

　　我们三个一起发出了敷衍的夸赞：“哦——厉害啊大哥！”

　　但是杨明总也听不出我们的言外之意，还杵在这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目光转向我：“你有兴趣一起学化竞吗，你的化学很好的，学化竞应该不成问题。”

　　我翻了个白眼：“但是我数学物理超级差啊，学化竞哪还有时间补短板，要是没保送或者没给我降分一本线怎么办？我没那么闲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化竞其实不花多少时间，只要记记反应、背背性质就可以，完全可以用原来学高中化学的时间学竞赛，并不影响其他课程的学习。竞赛不能全靠老师和学校，主要是自己的规划和努力，要是一味等老师安排，不可能出成绩的，必须自己有热情有信心。我那里有初三做完的《重难点手册》，等下拿给你，你先最近把高中化学学完吧，有不会的来问我或者去问计老师。”

　　我两眼发蒙，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答应他，为什么他如此自然地给我安排了任务？看着他过去翻找重难点的背影，我低低骂了一句：“这人神经吧！”源源和严格幸灾乐祸地笑。

　　但是我到底也没拒绝杨明递过来的七本b5开本的化学重难点。鬼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