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游志》沦秋

2、第 2 章

　　中午快吃完饭时，戴小萍突然开口说：“今天你爸生日，你下午上完课去看看他吧。”
　　戴东闷声吃着饭，没抬头。
　　“这几年……也够了，他、总归是你爸爸，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
　　“妈，”戴东把碗筷一放，诧异地盯住母亲，“你什么时候又去见他了？那个混蛋干嘛来找你！”
　　“东东，别这么说你爸爸！”
　　“去他妈的我爸爸！那个畜生——”
　　“你从哪里学来的脏话！”戴小萍万万没料到儿子的反应竟会这么大。
　　“……”戴东发现自己失言了，顿时低下头眼瞅着未吃完的饭菜默不做声。拿起筷子想再吃几口，可翻了几下菜，胃口全消。心底深处遏制不住的烦躁与火气，让他憋得难受。又想走了。唉，去哪都行，就是不想呆这儿。
　　耳边传来戴小萍压抑的抽泣声，勉强把戴东烦躁的思绪拉回现实。是的，他不能走。走了，妈妈怎么办？……他现在只有妈妈，妈妈同样也只有他……
　　“妈……”
　　戴小萍极力隐忍着，不愿在儿子面前丢人，只是她的心早几年前便消磨耗损不堪重负了。还好她有一个好儿子，还剩下一个乖儿子。如果连“儿子”都不见了，自己会怎样呢？
　　“东东……你要是不相见就不见吧……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像其他孩子……”
　　戴东心里冷笑一下，面上却表现很平静。他抬起头，近距离的平视母亲。自打判给母亲后，就很少正视妈妈的面容了。是逃避吧，四下无人戴东也会嘲讽自己的懦弱。无论妈妈脸上是愁容亦或是期待，他都不敢细看。在这个只有十平方米的屋子里，他每时每刻能感受到的不是拥挤是压力。
　　“妈，我待会去学校，下午还有考试。”这算什么回答？戴东暗骂声懦夫，依旧是把烂摊子交给妈妈处理。
　　“嗯，你去时小心点。”戴小萍与儿子交流时形成默契。一旦对方有所妥协，自动将不愉快的事放置一旁。母子俩如履薄冰般交往不可不说是件悲哀的事。只是，这样子就好了。“你不再吃点吗？下午别饿着了。”
　　“没事，我吃饱了。”

　　距离一点五十的预备铃还剩十分钟。水淼慌慌张张从图书馆里跑出来，手里还抱着刚从那儿借来的一本小说。由于怕被同学或老师看到影响不好，她用双掌遮掩封面紧紧按在胸前。
　　“呃，你好。”
　　“嗯？哦，是袁志阳啊。”水淼可能平时漫画小说看多了，言行举止上也会不自觉地带出点奇怪“表现”。就像刚才她本是像做贼一样低着头，用小碎步式疾走。可被袁志阳一喊，她又立刻像急刹车般停住不动，四下不停张望声音的主人。袁志阳是骑自行车，但为了照顾这个脱线加深度近视女，于是特别绕到她身边停下。心情不好时，看水淼大大咧咧地举动宜于身心舒缓。
　　“你有去图书馆？”
　　“啊！”水淼一见是熟人，立马又回到刚才的疾走状态。“是去看小说的。”赶紧加一句，她可不希望别人误会自己是有多认真学习。
　　“那有什么好看的。”袁志阳努力保持骑车速度和她频率一致。
　　“是没有。就是为了换了脑子娱乐。”水淼抬手看了眼表，呼了声：“还有五分钟，你快走吧。你还要停车呢！”
　　“不用。”袁志阳猛地单腿撑地，双手拧刹，将车停住。然后利索地下车，把这辆半新不旧的山地车停在校门口的停车区。
　　“这个，太危险了吧。容易被偷哦。”水淼好心提醒。
　　“没事，反正我也骑腻了。”袁志阳满不在乎地说。
　　水淼偷偷地耸下肩。有钱人，心里添了句非褒即贬的评价。袁志阳原本是她初到这个学校第一个看中有言情小说男主角潜质的玛丽苏对象。可惜随着时间推移，袁志阳同学的光辉形象在她心里已成了烂菜梆子豆腐渣工程碎倒一地。狂妄，自私，臭美，毒舌，性格烂得要命，还不是依仗着自己家境成绩脸蛋。X的！果然现实生活中完美男人是不存在的，看来以后我只能在小说中徜徉沉沦幻想了。
　　水淼一边进行着丰富激烈的内心活动，一边和袁志阳打哈哈，一边快步走向教室。

　　“嗯，小树。这道题我不会，你看下。”东方秉把自己的错题本递给李舟树，不耻下问是获得进步的好习惯之一。
　　数学不是李舟树的强项，他接过题目认真研究一番，得出结论——自己也不会。于是东方秉问完周围一圈人，依旧不解。“看来只能明天问老师了。”东方秉随口一说，他每天都会有一大堆问题要问。
　　“你要是不想等，可以去问石金岳啊。”后排的方明敏提示说。
　　“和他不熟。”
　　“这有什么，学习还分熟不熟啊？”方明敏见对方无动于衷，倒也没再多说。
　　人的心理真微妙，明明是自己需要的事，可就是不想去求能够帮忙的人。东方秉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最后两节课是班主任曹啼的政治。佟繁等了盼了他有七十五分钟，这小老头终于在最后时刻慢悠悠地张口了。
　　“跟大家商量个事。鉴于我校有这个不成文的传统，加上也有人对我极力游说了。”说到这句曹啼的眼光微微瞟了下佟繁和何龙卿。后者倒没什么表情，前者却是眉飞色舞，面露焦急，万分期待地等着班主任说出中午好不容易答应了她们的事。
　　“这个礼拜六我准备带大家一起去春游。期限两天，地点可以自定，但要统一行动。不知道同学们有什么意见？”
　　（第一章完）

　　第二章
　　曹啼话音落下，班上立刻骚动起来。同学们都不顾课堂纪律的相互讨论，虽说之间就有过传言，彼此间也谈过。可真正听到春游的消息，还是很令人惊讶兴奋。而且还是所谓的两天一夜的集体旅行，这对于此前除了军训以外就没有过集体的同学来说，是十分新奇有趣。
　　“不过老师好狡猾，居然利用双休日。”也有人不满说。平时就够累了，好不容易双休日可以休息，还要跑来跑去。“不要啦！应该周一至周五随便挑两天。”
　　“就是嘛！”
　　对于这类群众呼声，曹啼是充耳不闻，决不理会。本来这就是一次私下里的集体活动。不是学校组织，报上去都不会批，更别说学习日里放假出游了。这帮小孩子根本不知道组织一场游玩，自己和学校要担多大风险。平安带回是应该的，出了一点事，立马就要倒霉，说不定教学或是政治生涯就此完蛋了。所以学校在这上面能不出头，便绝不多事，强制阻拦倒也不至于。但自己作为班主任，有些该担当该组织的事情还是要去做。毕竟学生不是机器，单纯的每天吸收知识并不利于他们身心发展。曹啼从不认为一味学习好的人，在社会上有多大用处。他没打算培养科学家，只是希望自己的学生未来可以幸福。
　　更何况……曹啼看着台下叽叽喳喳乱做一团的孩子们，口中含笑，这是一帮自律性很强的学生，他知道让他们人为的制造麻烦几率很小很小。不会有事的。他又不是第一次组织这种活动了，每届都这么过来。
　　曹啼抬手，习惯性地看了下腕上的手表。“马上就要下课了，大家也不希望拖堂吧。这件事你们自行讨论，把讨论好的决定告诉给何龙卿。该去哪，多少人去，怎么去这些问题要想好了，你们不是小学生了，要懂得求同存异。还有我希望这个高中唯一次的集体活动，全班同学都能够参加。当然你真不想参加，我也不会强制。那么就这样吧，待会何龙卿你们俩去我办公室。下课！”
　　班主任倒是潇洒地抱着书本离开教室，可一帮学生还在说个不停，丝毫没有要动的样子。何龙卿凑准时机，站起身，击了几个掌，把注意力吸引过来。
　　“刚才曹老师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吧。嗯，希望今晚大家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早晨交给我一个纸条，上面就写你想去那里。当然了不切实际的地方别写啊，写了也不会采纳的！”她高声说，引得在下面几个人嗤嗤地笑。“希望大家集思广益，把这个活动做好，像曹老师说的这大概是我们高中阶段的唯一集体活动，大家要好好把握。”
　　“有什么好把握的，又不是情侣联谊。”班上最顽劣份子胡洋鸿怪叫一声。
　　在一片嬉笑中，何龙卿皱着眉说：“你要是不想去，没人勉强你。”接着再次冲着全班大声叮嘱：“大家别忘了回家问问父母的意见，要做好沟通。”
　　话音一落，已有人等不及地背书包走出教室。

　　“春游？”
　　水淼一回家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正做菜的妈妈。老妈从厨房探出身，问：“什么时候？高中还有春游啊。”
　　“这个周六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冒出这事。”水淼拧开瓶盖，往里倒开水，“好像这次打算出省玩。”
　　“啊？！”
　　“哎呀，老妈一别一惊一乍，吓得我水瓶都没拿稳啦！”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淼淼没烫着吧……”水淼妈妈赶紧从厨房走出来，看看女儿烫伤没。

　　“春游？”赵本瓛侧头盯着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双胞胎哥哥赵本宪，不爽地说：“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撞到啦！真倒霉，我周六还有可恨的历史考试！”和哥哥不同，弟弟的理科思维更强。
　　“这也没办法，谁要我们同校不同命呢？”赵本宪故意气他。其实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只是自己一向比较幸运。出生比他早了一分钟，中考比他多考一分，连个子都比他多高一厘米。
　　赵本瓛对他赤裸裸的炫耀没接话，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开口：“你周六的数学课不补了？”
　　“可能吧，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这还要考虑？！”赵本瓛觉得他实在是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

　　“佟繁，你在干什么？”作业做完后，佟繁把家里订阅的晚报拿出，单独抽出里面的旅游信息，摊放在地板上。直到好友许玖玫打来电话。
　　“研究旅游信息呢。”佟繁用肩膀夹住手机，双手拉起报纸摆到眼前。
　　似乎许玖玫在电话那头笑了几声，“你还真是热心呢。说吧，你干嘛这么热心啊？”
　　“真奇怪我是在为你们服务，你难道不想去吗？”
　　“不是啊，想是想，可还没达到你这种诸事亲力亲为的地步。”
　　佟繁用力吸口气，许玖玫总喜欢绕着问题说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手机不要钱啊，没事我挂了。”
　　“我是想问你……呃，算了，我没事你挂了吧……”
　　“……”佟繁真想把许玖玫从电话那头拖出来，暴打一顿。每次都来这套！气呼呼地挂掉电话，佟繁一下子趴倒在报纸上。
　　为什么如此热心呢？佟繁想想，好像是不出原因。就是单纯想玩吗？……唉，可能是吧……她无聊地抓着头发，心里也不知因何烦躁。咦？“九景旅游风景区，新开发的原始风貌自然景色，带你领略不一样的世外仙境。”佟繁猛地坐起身，抓住刚才一扫而过的广告。“位于两省交界处，行程两天一夜。”没听过的旅游地，可似乎看起来不错呢。有山有水有古民居，还有特定时期的山麓野桃花。哇，感觉好美！

　　次日，佟繁拿着袁志阳交的小纸条，有些吃惊地问：“九景风景区……你知道哪里？”
　　“当然，我还去过呢。”
　　“那、那里好不好玩？”
　　“还可以吧。”袁志阳想了一下，说：“现在去搞不好，山上还有桃花开。我那时去还没开发呢，据说那里有个很神秘的地方。”
　　“啊？”
　　“只是听说，我不是很了解。其实许多旅游区多多少少都带些神秘古怪的传言，这不足为奇吧。”
　　佟繁听了他的话，拿着小纸条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好，就决定是它了。

　　说服同学远比说服班主任要容易得多，因为没有几个同学把这件事当作重要的事对待。她们更多是想知道去哪儿，多少钱，好不好玩，由别人提供选项给她们选择。所以何龙卿一早上收到的纸条里很大一部分是跟风式填写，有些根本没考虑客观条件。不出去的时候想出去，能出去的时候又不认真对待。何龙卿边转笔，边对着那摞小纸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