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屏》栗穗岁

2、第 2 章

　　老管家拿着跌打酒猫手猫脚的走了进来，瞧见自家少爷一股脑的翻书，又瞥见新来的小书童头上肿了个包，连忙跑过去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哎哟，我的大少爷啊，你这不满意，也不能打人啊。”

　　说罢赶紧用跌打酒给阮清额头揉上，阮清从头到尾都没坑声。

　　公西皓扬一听，顿时将书往桌上一拍，怒道：“我哪里打他了，是他自己没站稳摔的。”

　　阮清低着头，想着自己哥哥来时跟他嘱咐的话，自己是来伺候人家的，哪怕有千百个委屈也要憋在肚子里。

　　就在老管家正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阮清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我自己没站稳摔倒的，这个不怪少爷。”

　　老管家一时也没话说了，只能帮阮清揉了揉额头，语气有些无奈：“少爷脾气不好，你多忍让忍让，有什么难受的都跟我说。”

　　听着老管家这般对新书童说话，公西皓扬不屑的嗤了一声，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公西家是青田县的大户，家有万亩良田，大哥公西穹浩又在京城做文官，全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公西老爷是想将两个儿子都送进官场，奈何二子公西皓扬自小不爱读书，整天喜欢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了让二子好好去读书，给他找过不少书童，督促他学习，然而公西皓扬不是嫌弃人家口音，就是嫌弃人家长的丑，总要挑个毛病出来，这一年下来零零总总也找过数十个书童了，没一个满意的。

　　今日又给他找了个书童，他人都没看就跑去公西老爷那里闹一顿，最后被骂的跑了回来，然后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老管家给阮清抹了跌打酒就出去了，书房里就又剩下了阮清和公西皓扬二人。

　　阮清站在一旁，看着公西少爷一个人在那里发闷气，他拿着书一页一页的翻，不是在看只是在纯翻。

　　翻了大半本，这气也消了的差不多了，将书盖在桌子上，抓出纸笔正打算写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没墨，一时这手抬在半空中半天。

　　抬眉瞥了一眼候在那里的阮清，将自己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搁：“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阮清低眉垂眼道：“阮清。”

　　“你来帮我磨墨。”

　　“是。”

　　阮清走过来，先往台砚里面倒上一些清水，然后执墨条开始研墨，沙沙的声音不断从砚台里面发出来，公西皓扬盯着眉头一拧。

　　等到墨研好了，阮清这才退置一旁，一副忠仆相。

　　公西皓扬则是冷哼一声，提了笔沾了墨这才开始往纸上写字，字迹七拐八扭，一大一小，看起来就像无数蝌蚪在上面爬，连鬼画符都比这好看。

　　阮清虽然家境贫寒，但他从小跟着父亲练得一手好字，若不是贫穷此刻他应当在学堂里听课。

　　看着公西皓扬这狗爬字，他那两条细眉拧得都快打结了，最后看到对方把吉祥字写成吉详后实在忍不住了，向前走了一步。

　　“少爷。”

　　正在泼墨挥洒的公西皓扬，突然被阮清这么一喊，顿时就不悦了。

　　“没看见本少爷正在练字嘛，吵什么吵。”

　　“您把吉祥的祥字写错了。”

　　公西皓扬一愣，随后往自己写的字上瞅了一眼，看了半天，愣是没发现哪错了。

　　阮清无奈的步到对方身旁，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然后蘸墨，在纸上写下祥字，一笔一划端端正正。

　　公西皓扬拿着阮清的字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字实在比自己好看太多了，再翻开字帖瞅了一眼，还真是自己写错了，顿时满脸通红，想发脾气又不能发。

　　伸手将阮清写的字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面，嘴里还辩解道：“我这是故意写错的，顺便考考你能不能看出来。”

　　说完便起身往书房外走：“写完了，我要去吃点心了。”

　　公西皓扬穿着一身华服，走哪都带着光，等他走了整个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

　　阮清看了一眼那被丢进纸篓里的纸团，口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幼时练字他爹哪舍得给他用纸墨，都是用笔蘸了水在石板上写。

　　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在别人这里却是弃如弁髦。

　　公西皓扬一天呆在书房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每天在书房里面随便应付一下，之后就立马跑了，就连出去也都从不带阮清，他似乎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然而阮清却是有些焦急，若是再这样下去，老爷和夫人势必就会把他给换掉，他哥好不容易给他找了份活干，自己可不能给他增加负担。

　　“不行，下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跑出去了，我得想个办法。”

　　说完顿时就想起之前的那位老管家，然后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

　　隔天，公西皓扬大摇大摆的走到书房门口，伸手推开门就走了进来，瞥见阮清后心里还嘀咕一句，这家伙怎么每天都在这，以前那些书童被他晾多了，早就主动去请辞了。

　　坐到案桌前，发现墨已经研好了，纸也扑平了，他提了笔瞅了阮清好几眼，心里不知道这小子是打算干嘛。

　　“少爷，今天您如果不将这本书抄完，是不准离开书房的。”

　　“什么！”

　　公西皓扬盯着桌上那本一寸厚的书，直接将笔放下，瞪着阮清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本少爷凭什么要听你的。”

　　阮清已经习惯了他这口气，将书摊开后推到他面前：“我昨天已经请示过老爷和夫人了，他们答应以后少爷的一切都由我打点，您以后的开支除了吃穿住行，其他的都会花在书房里，若是您抄不完我可以请示老爷让您继续抄，直到抄完为止。”

　　公西皓扬听得顿时整张脸都涨红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推向阮清。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这里是我家，我凭什么要听你一个书童的。”

　　阮清被公西皓扬推的踉跄了好几步，不过这次他没有摔倒，而是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看着面前这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少年，面上突然生厉色：“你命生的好，不愁吃穿，然而你占着好的，却还比不上像我这样的书童，你有什么好横的，我看你这一辈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公西皓扬这辈子哪里被人这样骂过，一时气的伸手就要拿东西砸对方时，看到阮清一脸倔强瞪着他，额头的青痕到现在依然没有褪下去，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多识了两个字就比我厉害，我告诉你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说到这里公西皓扬别过脸去，不想跟这书童再扯，反正说再多他也理解不了自己。

　　阮清呼吸急促的站在那里，一副要跟对方死磕的样子。

　　公西皓扬迫于威胁，也只能生着闷气自己在那里抄书，心里却是埋怨这小子死脑筋。

　　“只知功禄名利，却不知世道之外还有其他，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哼！”

　　阮清站在那里盯着自家少爷抄书，至于他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完全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