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泪记》潸鹿

2、第一回 王宝儿抛父母一心入玄门

　　宝儿翠儿兄妹俩，都生得粉雕玉琢，伶俐可爱。只是日子长了，兄妹俩未免显出不同。王翠儿便是个普通孩童，除了自襁褓中便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外别无特殊。王宝儿却天赋异禀，一岁就能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从无童言童语，三岁就和余氏日日歪缠，要去习武。余氏哪里舍得，三岁的孩子，骨头还没长全，练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便日日哄他。

　　谁知王宝儿岁数虽小，心智却不输大人。见余氏并不把练武之事当真，只是哄他“再过些日子等你大些”，便自己去和王老爷讲：“我要习武，娘不肯，只是天天哄我说等我长大才能请到好教头。这好教头又不是地里的庄稼，按着时令才能长出来不成？还是求爹爹帮孩儿请个教头吧。”

　　王老爷听了这话，笑道：“你倒不好敷衍。只是这习武的念头从何而来？平日里也没带你出过几回门，怎么知道有练武这回事了？”

　　王宝儿认真答道：“生来就知道。”

　　王老爷心道，莫非宝儿真是个有来历的？可翠儿与宝儿一胎所生，伶俐也只是普通小儿的伶俐，哪有宝儿这般通透。正想着，又听王宝儿说：“爹爹也请个先生给妹妹吧，读书识字。往后爹爹和娘也好终身有靠。”王老爷一惊，勉强一笑：“为何翠儿读书识字，我和你娘才能终身有靠？你就不读书识字？再说翠儿终要嫁人。你是我儿子，不靠你还能靠谁？

　　“书是自然要读的。但孩儿有孩儿的命。”

　　王老爷心下大惊，十几个念头七上八下，半晌只吐出一个字：“好。”当天便为宝儿翠儿请了启蒙的先生，又寻得一位颇有名气的袁教头，在家里平出一块空地权当校场。宝儿自是欢喜，每日上午便与妹妹一道读书写字，下午自去校场与袁教头习武。

　　袁教头知道王宝儿只有三岁多后，以为练武之说只是富家小儿不知深浅，不可过分当真。哪知自到了王家，王宝儿一日不缀，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袁教头便收了小看之心，仔细教导，转眼便是六年。

　　王宝儿本就根骨奇佳，竟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袁教头所教招式只看一遍便会了。六年过后，袁教头再无可教，又不忍王宝儿荒废，便报与王老爷：“我原是青城山弟子，不过学了一些青城山的皮毛，下山行走，忝有薄名。这六年来，对令郎倾囊相授，未有藏私。令郎天资甚高，若让他耽搁了，便是我的不是了。”对王老爷一揖，“我愿带宝儿上青城山。我教不了宝儿，我上面还有师父、师祖，必不叫宝儿辜负了这份天资。”

　　王老爷哪里舍得。就算王老爷舍得，这王宝儿是余氏的半条命，王老爷再豁达，也断不能看着爱妻少了半条命。袁教头见劝不动王老爷，就私下说与王宝儿。王宝儿便求王老爷放自己去青城山拜师习武，王老爷一日不同意，他便一日跪在校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王老爷老泪纵横，哀叹：“你自幼极是孝顺，只在这一门上执拗。你若一走，岂不是挖去了你娘的心头肉骨中血？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总是我欠你的便是了。我和你娘，还有你妹妹，都陪着你往青城山去吧。”于是举家出行，沿途游乐不提。

　　袁教头带着王宝儿，上青城山拜见师父长元道人。长元道人一见王宝儿，便道：“你这徒儿收的倒好，只是确实可惜他这份人才。”袁教头嘿然：“师父到底比我眼光好，一看便知。”长元道人一捋胡子：“本事本就不济，再没点子眼力，那便连你师父也做不成了。”说罢伸手拍拍王宝儿的头，“我这三流功夫，怕是也教不了你。不如带去给掌门小师叔看看。”

　　原来这青城山现今的掌门，乃是一位坤道，道号广云子，岁数比长元道人还小些。行礼之后，袁教头一指王宝儿：“弟子在山下偶然收了一徒，还请师叔祖指点。”王宝儿已是一位清俊的小小少年，见广云子向他看来，迎着目光呲牙就是一乐，眉花眼笑。广云子心中一动：这少年，不笑时冷若冰霜，笑起来却判若两人，带了几分初生幼犬的憨直，惹人怜爱。一双眼睛干净清明，一看便知是至真至纯之人。

　　广云子是个最不要端方的性子，见王宝儿这般笑容，心中很是喜欢，转头便与袁教头笑道：“我若教了这孩子，辈份岂不乱了？他是你徒儿，还是你师叔了？”不等袁教头答话，又问王宝儿：“我青城山虽以武功闻名，但正业仍是修道。若想跟我习武，随便教个几招倒也无妨，只是要想学我的真本事，非拜入我门下非出家不可。你生得这样好，家里人怎么舍得？天下可习武的地方众多，青城山也并非一枝独秀，不若我手书一封，荐你另拜名师如何？”

　　王宝儿跪正，一叩三礼：“晚辈有晚辈的命。生来便知道自己要习武。今日来了这青城山，便知自己要修道。修道是为了习武，习武是为了修道。家人舍不得。舍不得也无法。”

　　广云子闻言一愣，定心凝神看住王宝儿，一炷香功夫后，长叹一声：“你这孩子也怪，尘缘说深也是极浅的，说浅又是极深的。我竟看不明白了。也罢，我予你一道腰牌，这青城山随你出入，无论我这上清宫，还是天师洞，真武宫，玉清宫，朝阳洞，你都可去得；无论哪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你都可请教。拜师出家总是大事，还要慎重。”

　　寒来暑往，三年过后，饶是王老爷余氏百般恳求，千般不舍，王宝儿一心向道，升坛拜师，从此入了广云子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