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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番外-明日见春风 ...

  •   夜禁后,两小僧又挤到一团:“今儿晚上我也看见了!”
      “是吧,我就说有!”

      同寝浅眠的僧人翻了个身,压着声音:“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小僧转过身:“你不知道吗?咱们山脚下那墓碑有鬼……”
      又有僧人惊醒:“当真?快禀告师兄,收了妖孽!”
      小僧越起越多,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他们入门月余,修炼不过刚刚开始,没有收妖降魔的法力,但有无边的崇拜,不过刚聊了两句山脚的鬼,接着便转入了法力的排辈。
      一个僧人说得尤为肯定:“自钝水大师去了讲佛堂以后,采微大师一定是下一代执仗人。”
      “不是吧,我看采微大师没那个想法,拜帖来了他都不收……”
      “你不懂,这是……”

      门外的纸窗外传来了一声刻意的咳嗽,挑着灯的高挑男子,映出了个剪影,在他们门前站定。
      僧人们迅速钻回床铺,拉上被子蒙住头,更有甚者模拟了几声呼噜。

      采微在他们门口停了一会儿,离开去把无喜之地转完,完成他守夜人的职责,挑着灯走向大门。
      守门的小僧人朝他行礼:“师叔,何事?”

      采微张了张口,道:“无事。”

      可他没有离开,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月亮,小僧心里纳闷,却也不好问,又转回身看着山下。
      采微看着月亮被云盖着又掀开,来回几次,终于看向小僧:“我下趟山,很快回来。”
      “要我同行吗?”
      采微摇了摇头:“我去……摘些野菜。”他想了很久,找了这个借口。
      “……嗯,好。”

      采微抒口气,挑了灯笼,向山下走。

      山路他走得熟,走了几千遍,所以这趟他走得很快,他带灯笼,也不全是为了给自己照明,而是……

      到了山脚,一块油菜花开的田边,竖了一块孤零零的墓碑,墓碑上,有个俊秀的男子翘着腿坐,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晃着腿,朦朦胧胧像一片影,注意到临近的灯笼,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哈!我就知道是你!”
      采微顿了顿脚才走出去,看着林舞阳得意洋洋的脸,他站定。

      林舞阳伸伸手:“让我玩玩!”
      采微犹豫了一下,朝前走了走:“你拿不住。”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舞阳跳下来,“说不定我根本就没死,你就是骗我的,今天我又让两个和尚看见我了。”
      他眉飞色舞,十分快乐:“把他们吓坏了。”

      采微没有说话,把灯笼递给他:“我来也是为了告诉你,不要随便出现在人前,你会吓到人。”
      “切。”林舞阳不理他,接了灯笼,手柄从他手里穿过去,灯笼砸在了地上。

      林舞阳发起脾气,连踩几脚,又转身跳坐上了墓碑,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字:“你说我叫林舞阳,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名字。”
      采微叹了口气,把灯笼捡起来,看着他,想了想:“你想去周围看看吗?”
      林舞阳皱着眉,撇了撇嘴:“总比呆在这里好。”

      他们沉默起来,林舞阳不开心地盯着脚边的油菜花田,某天醒来,他就在这个地方,和尚虽然长得不错,开口就说他死了,把林舞阳气得不行,周围没什么来人,偶尔下山去的都是和尚,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和尚们是谁……
      采微只是看着他,想了想又道:“近日可能会有人看你。”
      “谁啊?”林舞阳转头看他。
      采微斟酌着措辞:“旧友吧。”

      “我还有朋友?”林舞阳甩开脸,“算了,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你看我年纪轻轻就死掉了,还能有什么本事,我猜我就是个瞎过的人……”
      “不是。”采微一步迈上前,抬高了声音,抓住了林舞阳的手腕,“你不是……”
      他又说不出别的好听话了,他不擅长字里绣花,句里缀星,只好喃喃:“你不是……没有……那么差……”

      林舞阳的脸猛地红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你能碰到我啊?”
      “……因为有点法力。”
      “法力!”林舞阳眼睛一亮,“那又是什么?”
      “就是……”

      他正要解释,就听见天边一阵鹤鸣,漆黑夜空上一笔流彩,有仙翩翩然自天外来,过途撒一抹银光,轻飘飘落地,飘逸如花瓣点水,衣角纷飞扬起,桃花面银饰,眉目带笑,唇角含情。

      林舞阳盯着来人:“我……靠……”转头看采微,“这人谁啊。”
      采微回答他:“你朋友。”

      虞药猛地往前迈几步,把脸凑到林舞阳面前,眼睛闪亮亮,指着自己:“我啊我,你还记得吗?”——像个缠人算命的,把刚才出场的潇洒抹杀的一干二净。
      林舞阳往后撤,但是摸了摸虞药的衣服料:“衣服哪儿买的啊?还挺好看的。”
      “你喜欢?送你啊。”虞药说着就要脱,没人能拦住七金老仙重见旧友的愉快,三下五除二脱下,塞给林舞阳。要么说法力高强,别说能碰到他,连衣服都能碰得到,真是赚了,林舞阳欢喜地接过来。

      但采微很紧张:“他呢?”
      林舞阳:“谁?”
      虞药:“后面。”

      话音刚落,天上便响起一声呼啸,紧接着一道闪电般的黑影重重地落在地上,荡起一阵土与烟,势若动地,在场两人一鬼都抬起手臂遮了遮风沙,待烟尘散去,落地的人抬起头走过来,面无表情,目中无人,高傲跋扈。
      临近了,转头看了一眼林舞阳。

      林舞阳盯着来人,发着愣:“你好帅啊。”
      铃星转头看虞药:“我都跟你说了他没事了,我们走吧。”
      “等一下等一下,不要着急。”虞药摸了摸林舞阳的头,但被林舞阳躲开了,虞药笑笑,“你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啊。”

      采微戒备地盯着铃星,铃星专心地看着虞药。

      虞药一门心思地逗林舞阳,大喇喇盘着腿坐在地上,给他讲过去的事,林舞阳看了一会儿:“你坐地上不凉吗?”
      虞药摆摆手:“没关系。”
      林舞阳跳下来,把虞药送他的衣服铺在地上:“坐这里吧。”
      虞药捂着心口,一脸感动:“你真是没变啊。”
      林舞阳:“……你好烦。”
      “大家都这么说。”
      “……”

      采微走向铃星:“你们从哪来?”
      铃星分了个眼神给他,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杀人。”
      “听说七金老仙要革除仙督会,已经打了很多年了。”
      铃星皱起眉:“他们用他的名义罢了,我们很忙,没空革命。”
      “是七金的事吗?”
      铃星敷衍地点了点头,走去了虞药身边,拿了件大氅披在他身上,虞药正讲在兴头,停了一下,转头朝铃星笑笑,说谢谢,便接着讲下去,铃星在他们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所以,我是救人死的?”林舞阳眨巴着眼睛问。
      虞药连连点头。
      林舞阳不敢相信:“可我胆子很小的。”
      虞药伸出手,一脸严肃,拍他的肩膀:“不,你不胆小。”

      “那,那个燕来行呢?我救了他,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林舞阳又问。
      “信是一起送的,”采微来解释,“他脚程慢一点。”
      林舞阳笑起来:“这还差不多。那,那个权无用呢,你不是说我们拜过了把子?”
      虞药的笑僵了一下,然后打着哈哈:“有机会有机会哈哈哈。”

      采微站在他们三人旁边,看着他们聊着聊着高兴起来,高兴以后林舞阳就要唱歌,虞药就想喝酒,铃星就要变出根筷子立,凑到一起勾肩搭背,虞药招呼他一起坐下来,采微摇了摇头。

      他望着月亮从一边移到了另一边,三人的脸都红扑扑,铃星甚至能让林舞阳也尝到酒味,几乎就像个活人一样,采微盯着林舞阳,实则有些担心,这暂时的活份,不过是煞气撑起来的罢了,若是真活过来,便不是人,是煞。

      林舞阳晕晕乎乎地倒在虞药的肩膀,虞药撑着他,把他交给铃星,铃星摇头,虞药盯着,铃星点了点头。
      林舞阳靠在铃星肩膀,伸手摸铃星的脸:“小哥哥,你多大……”
      铃星躲着他的手:“说出来吓死你。”

      虞药笑了他们两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采微,伸手揽住他的肩:“大师,最近怎么样?”
      采微站停,把虞药自来熟的手臂拿下来,扶着他靠到树上:“承蒙挂念,一切都好。”
      “钝水大师是不是去讲佛堂了?”虞药摇了摇手里的酒壶,示意采微来一口,采微摇了摇头。
      “是。”
      “挺好,我看他就前程远大。您什么时候去啊?”虞药仰头灌完了酒。
      采微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
      采微合了合掌:“贫僧没有要去的打算。”
      虞药有点吃惊:“为何?”
      采微没有回答。
      虞药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林舞阳:“信中不好问,大师用什么召的魂?”

      采微的面色僵了一下:“……血。”
      “那,油菜花田是锁魂的?”
      采微点了点头。
      虞药往前走了走,把手放在采微的肩膀上:“堵人轮回路,拽死者之魂回尘土,三魂丢二,七魄失五。图什么呢?”
      采微沉默不语,半天突然笑了笑:“老仙好风度,我不如您潇洒。”

      言语间透着说不出的讽刺,虞药愣了一下,收回了手。
      采微挑着他的灯笼,从来时便一动不动:“死生关难过,不配入佛堂。”

      虞药盯了他许久,抬头看了看月亮。
      末了,他掏出块玉石:“这是上次我从东湖淘来的,看了你的信,想着估计用得上,就带来了。这是魂石,能让残魂在世显形,但要好生照顾,宿主成人后寿命三十载,便可重入轮回。给你吧。”
      采微愣了愣,没有接。
      “拿着吧。我很辛苦拿到的。”
      采微接下来,石头发着热气,是虞药的余温。

      “呼——”虞药叹口气,靠在树上,“说起来我真是跑了不少地方。”
      采微抬头:“救七金故人吗?”
      “对啊,渡煞,找找流落的七金人……”虞药顿了顿,“上次还有个小孩儿想跟我们一起去找七金故人,但是……”
      他转头看了眼铃星,转回来做了个鬼脸,“某些人心眼有点小……”
      采微了然地点了点头,几乎浮现出一个笑容。

      心眼小的“某人”正在揪林舞阳的耳朵,林舞阳捂着耳朵叫疼,铃星说根本不可能,他都没有用力。
      林舞阳推开他,伸手揪他的耳朵:“就这个力度,你说疼不疼?嗯?”
      铃星转头看他:“要不是因为你死了,你现在已经死了。”
      林舞阳一愣,松开手,忿忿地坐回去:“脾气真差。”
      铃星不理他。
      林舞阳要站起来,晕晕乎乎地差点摔倒,周围忽地伸出许多黑色的气,托住了他,林舞阳看了看仍旧面无表情的铃星,觉得这人也不差,干脆蹲下来,神神秘秘地问:“喂,你跟那个脑子有点那个的人,什么关系啊?”
      铃星转头看他:“你知道你活着的时候有一个愿望吗?”
      “真的?”林舞阳眼睛一亮,“什么愿望?”
      “你喜欢和尚,但你们天各一方。”

      林舞阳愣了愣:“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有。我的愿望实现了。告诉你一声。”
      “……”林舞阳站起来,翻了个白眼,“混蛋。”
      铃星毫不在意地笑笑。

      林舞阳觉得自己有点晕,赶紧叫和尚:“喂!喂!”
      采微听到就赶来:“怎么了?”
      “我感觉……”他一边说,身子一边变透明。
      虞药紧张起来,忙一把拉住采微,采微摇摇头:“没关系,他出来的时辰有限。”
      “那……我先走了,改天见。”林舞阳仿佛很熟练地跟和尚告别,然后看虞药,“衣服就算了,你这衣服没特色,我根本不想要。”

      虞药往前走:“我还有七金限量版短衫,要我签名吗?”
      林舞阳翻了个白眼,转头看铃星:“你们俩真是惹人烦到一块儿去了。”
      铃星头都不抬:“不一样,他不是故意的。”
      虞药:“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林舞阳消失在原地。

      虞药拿着他刚脱下来的七金限量版短衫,递去的方向已经没有了人,他惆怅地望着。
      采微接过七金限量版短衫:“……下次我给他吧。”

      虞药笑起来:“我们过段时间再来。”
      采微点点头:“燕大侠怎么样?”
      “上个月超度了无用。”虞药告诉他,“我们见他还挺多的。”
      “感谢特地来一趟。”
      虞药拍他的肩:“哪里话。”

      清波上荡着他们的小船,没有去处,悠哉哉地在洒满月光的河上飘。
      虞药躺在外板上,翘着腿看月亮,今夜月亮尤为圆,云彩在周围绕,人在船上摇,舒适自然。
      铃星从屋棚里钻出来,就着躺倒在虞药身边,手臂展开,虞药顺势把头放在他的手臂上。
      “为什么不睡觉?”
      虞药笑了:“我在睡啊。”
      “那别睡了。”
      “你小子……”
      他没说完,铃星撑着身子挡在他面前,轻轻地吻了一下虞药的脖子,痒得虞药笑起来,推开他:“你挡着我看星星了。”

      铃星转头看了眼天空,哪有星星。
      于是他转回来手拉虞药的腰束,解带宽衣,轻轻咬着虞药的耳朵,虞药伸出手臂环在铃星脖子上,任凭他手向腰侧滑:“就这里吗?”
      铃星在他耳朵旁低低地笑:“就这里。”

      虞药伸手环住铃星,把发带拽下。黑发垂下扫过他的脸,越过面前人爱与欲的双眼,虞药望向浩瀚的天空,漫天的星辰仿佛亘古不变,曾望着他逃出死地,曾望着他跑山担水,曾望着他陷入绝地,又望着他重生。久远的过往里,必有一天就像此刻,他和星辰互相对望,他们不是太阳,谈不上惊天动地万里挑一,但彼此身上微小的光,曾默契地呼应闪耀过。

      今夜真是个好夜晚,从风雪中夜行中走出来。
      想必明日定会见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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