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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覆水难收 ...

  •   挨了一禅杖的权无用撞在了地上,推开身上的碎石,啐了口血,扶着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
      收了禅杖的采微欲再上前,身后的老僧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采微充耳不闻,周身凝咒,金咒布其身,隐隐散着黑气。

      老僧声音沉沉,睁开双目望向他:“采微。”
      采微终于顿了一下,却并不转身。
      老僧摇头道:“收手吧。”
      采微的嘴唇动了动,却僵在原地没有转头。
      “阿弥陀佛。”老僧垂下眼,“持身莫破戒。”

      采微握着禅杖,握紧又松开。死死盯着哂笑的权无用,顿了一下,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金咒染黑,重又迈步向前。
      却被一柄剑挡住。
      燕来行。

      燕来行站去他身前,看着远处的权无用,面无表情:“大师收手吧。我的朋友我来杀。”
      采微看了他一眼。

      权无用站直了身,明白自己不是对手,斥灌的倒塌带走了他大量内气,他难以招架。不等其他,趁两人还未上前,权无用准备逃跑。
      要逃吗。
      权无用握了握拳。

      另一边,落地的虞药醒了过来,银龙用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虞药抬手摸了摸他的麟角,银龙倏地一声散在了空气中。
      铃星看着突然消失的龙,愣了一下:“它去哪了?”
      虞药笑了笑:“天地。”

      铃星转过头继续盯着虞药,这次甚至上了手,摸向虞药的额头。
      虞药也不动,任他摸了一下。

      铃星碰了碰这花瓣便放下了手,虞药歪着头看他:“怎么了,以为会开花?”
      铃星诚实地回答他:“以为是会动的。”

      “那个不行。”虞药翻了个石块,凝了些真气,在石块上用银色的气做出了一朵花,递给铃星,“这个送你吧。”
      这银花没撑多久就散开了,“花瓣”凋谢的时候被一团铃星黑金色气体裹上,重新绽放起来,铃星接过来,道了声谢。

      铃星看花是其次,又盯向虞药,这次虞药终于要问了:“你再怎么看也还是这样啊。”
      铃星诚恳地说道:“你比我想象地更好看,而且更白。”

      虞药有点尴尬地转开头,他不习惯别人这么直接的说话。
      铃星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赚了。”
      虞药躲了躲他的手,这人怎么一直动手动脚。
      铃星被这一躲刺激到了,虞药便停了,无奈地好声好气道:“好好好,你赚了。”

      铃星便得意地笑起来。

      权无用咚地一声砸落在他们身后,抬起留着血的脸,带着恶狠狠的笑意:“你们挺开心啊。”
      铃星转过头,诚实地回答:“确实。”

      权无用一剑扫来,铃星一把握住剑刃,一头撞在他头上:“你死定了。”

      权无用放开剑,向后跃起,铃星一把甩开他的剑,手上的伤口迅速补好,另一边的权无用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虞药一看事情还没完,就抓起银龙剑要站起来,没站稳就啪地一下又摔在地上。

      权无用看向他,铃星看向他。

      ……
      对于一个刚刚放了大招杀了斥灌的神仙,虞药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是废废的。

      虞药抬起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主要是,”他拍拍自己的腿,“刚才我不是借了煞气吗,现在时效过了,然后……”

      权无用不听了,拔出了他身上的短刀,再次朝铃星杀来。
      铃星倒是想听虞药说什么,虞药说什么他都想听,可现在他听不了,他还有架要打。

      两人并不纠缠很久,铃星一脚便将冲来的权无用踹到了墙上,下一击就能杀了他。
      虞药终于能站起来了,他伸手拦住铃星,自己锤了锤腿,走了过去。

      权无用从撞倒的墙堆里挣扎着要爬起来,他身上被砸得断了几根骨头。
      虞药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

      权无用没有接,抬头看着他,许久,哼笑了一声:“所以你长这样?”
      虞药继续伸着手。

      权无用拂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虞药转头看了看还在四处作恶的最后余孽,嘶喊声和咆哮声还在四处响,虞药看向权无用:“你想要的是这个吗?这种混乱。”
      权无用挑起眉毛,故意点了点头。
      他烦躁地挥了下手:“我都说了,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同门,不要靠近我,不要以为你能说服我,我很讨厌你这种人。”
      虞药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让权无用不必站在碎石堆里。

      “你输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权无用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样?”
      虞药无奈地抿了抿嘴:“我这个人不太会讲话,我只是想说,在你是我师弟的时候,我一直都把你当师弟。”
      权无用没有说话。
      虞药挠了挠头:“……你要是想跑,刚才就已经跑了吧?何必来杀我们,你肯定赢不了铃星的……”

      权无用盯着他。
      虞药又道:“今天死了很多人,你会煞术,可以帮助大家修复伤,还可以帮忙封印妖煞,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就……”

      权无用听着听着就跑了神,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这个师兄的时候,在塔前曾经在他受伤的时候,斩过藤蔓。权无用开始一点一点数虞药像是个师兄的时刻,才意识到他确实一直是个优秀的师兄,永远担忧,永远挡在师弟身前,从不怀疑,从不放弃。
      不过可惜了,权家没有什么好东西,一个养煞之家,人人都觉得自己委屈,没有人真心实感地为他人悲哀,每每觉得抱歉,就抬出自己的苦难来挡,“你受苦我知道,我也不好过”,就这么安慰着自己,病态地互相折磨。

      权无用想着想着,冷笑了一声。
      虞药的话头停了。

      虞药朝他伸出手:“来吧。”
      权无用转头看着残破的祥龙镇,满地的尸体,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我就说,你太天真了。”
      虞药开口想说什么,却被权无用打断,他平静地看着虞药:“我杀了林舞阳。”

      虞药愣住了。
      权无用歪着头看他,自嘲地笑,聚起满是血的手:“我杀了他。他什么都不会,不过想帮忙罢了。我杀了他。”

      虞药抬起头,看见后面跑来的燕来行一众人。

      权无用摊开双手,摇了摇头:“人世间的因果就是这样,那么多事积攒起来,最后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哪怕我去赎罪——照你的说法,但又怎么样呢,我能得到原谅还是感激呢?什么都不会有的,况且我从来也不觉得抱歉。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重来的,有些事情过不去的。”
      他转头看了看燕来行和采微,尤其是燕来行。拜过把子的兄弟脸上,满是杀意,咬牙切齿,恨由义生,情意重,狠意浓,要死应该也死在这样的人手里。权无用对北海没有情义,永远也不会抱歉,但是对于……

      虞药伸手拉他:“师弟,你听我说……”
      “算了吧,师兄,”权无用转回头,“我不是你,没有再一次面对着人当恶人的勇气,我受够了。”

      虞药一惊,一手拽紧他的衣服,可权无用突然变了脸,在燕来行他们接近的时候,恶狠狠地推开虞药:“老子宁死也不会认错!”

      他猛地跃起,拔刀冲向燕来行。
      来得正好!燕来行奔速不停,剑鞘一甩,剑光凛冽,一跃而起,直冲向扑来的权无用。

      两人刀剑相接,剑气刀光闪。

      燕来行躲过短刀斜劈,一剑瞄准心脏,权无用也反手纵刀,只瞄向燕来行心口。

      两厢对攻,刀剑互穿人身。

      燕来行一剑捅穿了权无用的心脏。
      权无用在短刀末尾处,转了弯,刺向了燕来行的肩膀。

      结束了。

      燕来行握着刺穿朋友的剑,一动未动。
      权无用松开了短刀,失去力气,慢慢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扑倒在了地上。

      剑抽离了身体。

      未赶上的虞药向他们跑去,一动便摔在了地上,还要挣扎着前行,铃星轻轻地扶着他。
      采微看着倒下的权无用,垂下了眼眸,转动了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

      虞药失去力气,坐在了地上,望着权无用死去的地方,越发无力地埋下了头。

      ***

      虞药最终还是收了权无用的尸骨,将他带回了权家。

      斥灌死后,剩下的妖煞到了晚上,也基本处理完毕,只剩些零散煞种还在逃窜。
      众人坐在权家大堂,没有一个人讲话,任沉默蔓延。

      权中天处理完外面的事,进了大堂,加入这一片沉默。
      他咳了一声,要向虞药道谢,虞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也不想听。

      虞药抬头看他:“我要走了,剩下的事就麻烦您了。”
      权中天愣了一下:“现在?”
      虞药点了点头,便站起来,铃星跟在他身后,燕来行也站起来,僧人们本就在门口。

      权中天跟了出去,仍想劝留,起码休息一晚。
      虞药谢了他的好意,向外走去。

      到了门口,虞药转了回来,径直走向权中天,拍在他脸边的墙上,靠近他:“我有句话想讲。”
      权中天被这动作惊了一下,又道:“请。”
      “你总是说要保护北海,可其实谁也保护不了,你真是一个糟糕的掌门,非常糟糕,和我一样糟糕。”

      权中天听到这番话并不惊讶,他低下了眼,苦笑了一下:“是啊,我太老了,也是时候……”
      “不是这个问题!”虞药看着他,“……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活着赎罪的。”

      权中天沉默了。

      虞药、铃星和燕来行,在深夜里一起跟着僧人们,去了无喜之地。

      ***

      这天晚上,天宫正在举办围棋大赛,一百进八,好不热闹。年轻的棋手虽然仙法平平又性格刻薄刁钻,但棋艺尚佳,最重要的是好为人师,指点江山收获了许多掌声,此刻正是全场焦点。
      因此,下午那道冲天的银光,没能引起什么注意。

      话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天宫仍旧三足鼎立,坐在台上看下面摆棋弄子,琢磨着换个配乐,这个太俗。

      去探消息的仙子扑腾着跑进棋场,挥着他的拂尘捏着嗓子叫,像个八分的太监,说着不好了,不好了。
      东湖掌门抬抬眼:“注意素质。”
      西域首领翻翻眼:“不就是斥灌吗,听说了。”
      南菱高位拂拂尘:“闹吧,闹闹再出手,北海长长记性。”

      太监摇着头:“不是斥灌,是虞药。”

      年轻棋圣被搅局十分不快,替全场的人问:“你说你妈呢,谁是虞药。”

      太监摆手:“七金老仙。”

      天宫,迎来了暌违已久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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