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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七金旧话·第四回 ...

  •   虞药战战兢兢地看向兰山,兰山站起来,严厉地看他:“你在这儿干什么?”
      虞药低下头小声回答:“当跑堂……”
      兰山皱起眉:“怎可如此不专于修炼,还想些市侩之事?”
      虞药无力辩解:“我……”

      余公子朝兰山扔了茶壶,被兰山一掌打碎。
      昭先生托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笑:“我说你们,杀了生就这么算了?”

      兰山皱着眉头看他。
      掌柜的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一把拍在虞药的头上,发出一声钝响,拍得虞药一个趔趄没站稳。
      兰山怒目而视,面向掌柜的:“你做什么?!”

      掌柜的急忙收了手,挂上点笑容,朝兰山拱了拱手,又朝余公子拱了拱手。
      凑去余公子身边:“公子你看,这怎么赔好啊?”
      余公子看看掌柜,定向虞药:“还能怎么办,一命换一命嘛。”
      兰山斜看他:“一条狗,要赔人命?”
      掌柜的左看看,又看看,看向余公子:“公子你看,这不太好吧,一条狗……”

      昭先生喝着茶,幽幽道:“你懂什么?狗是人的好朋友,杀亲友,当然抵命。”
      通天也嘶嘶地笑起来:“这狗尊贵非凡,这小子一滩烂泥,让他赔,亏的是我们。”

      余公子看着虞药,问道:“你什么人?”
      掌柜的回答的倒快:“七金派的。修仙的。旁边那个是他的师叔。”
      “哦——”余公子看看兰山:“门下弟子?”
      掌柜的猛摇头:“非也,拜两位师父才算入门,他只拜了一位,不算入门。”

      虞药后悔自己为了寻个差事,他把自己的来历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不敢抬头。

      余公子看向兰山:“既这样,那就带这小子走。”
      说罢就上来两个男子,一左一右钳住虞药,要将他带走。

      “慢着。放开他。”兰山从藤蔓中抽出剑,一下劈断了缠在剑鞘上的红蔓。
      余公子问道:“何必,今日我没心情管你。他又不是你的人,你不要逞英雄。”
      兰山拿剑指向余公子:“你这小子,好生狂妄!”
      昭先生笑了,斜瞥着兰山:“你知道他是谁吗?”
      兰山剑不动:“关我何事。”

      那两人继续拉扯虞药,通天拔出刀砍在虞药的肩头,虞药疼得眼前一黑,却咬着牙没吭声。
      兰山刚要运气,便有一阵巨大的真气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兰山剑不收,却道:“虞药,过来。”
      两人看了一眼余公子,得了指示放开手。
      虞药愣了一下,慢慢地移到兰山身边,兰山并不看他,只是道:“跪下,磕头。”

      虞药愣在原地。

      兰山又道:“照做。”

      虞药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兰山便道:“你已经拜了两个师父,今后是我七金的人。为师的,护弟子天经地义。无论他今日做了什么,便是我做的事。”
      虞药看看兰山,又看看余公子,他不明白,一把抓住兰山的衣角:“师叔……师父……?”

      余公子笑了:“小子,你师叔对你不错啊。想必他已经知道我们的修为,明白硬抗只会两人一起死,替你揽责呢。”
      虞药瞪圆了眼睛看兰山,他抓紧了兰山的衣服,想把他扯走。
      兰山一把推开他,又对着余公子道:“今日事,毕于你我之间。”
      余公子摇头:“那要看我心情。”

      兰山便看虞药:“你走吧。”
      虞药扑上来,又哭了,他不走,一个劲儿地摇头。

      余公子啧了一声,摇头:“我讨厌这个,小的也得死。”
      兰山一把推开虞药,用了真气,虞药被推得飞远。

      兰山剑指余公子:“来吧。”

      那边虞药抢了把菜刀,比在自己脖子上,喊道:“姓余的,我还命于你,不要牵连他人。”
      说着朝脖子猛地一划,划出了口,手却被一个箭步冲上来的兰山打掉,兰山瞪着他:“傻啊,他是西域一等妖煞,会跟你讲这个理吗?”
      虞药望向余公子,通天的脸突然变成了一条蛇,伸出细细的长舌舔了一下。
      兰山按着虞药的肩:“听着,你爹娘拼命送你出来,要你讨饭也要活着,所以不要死在这种无聊的争端上。你不是修道人,不要卷进来。”

      余公子不耐烦了,他又啧了一声:“轮得到你们决定谁死谁活?这得由我来决定。”

      旁边的北海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站起身来:“我劝你适可而止,你以为这是哪儿?”
      “一条狗闹成这样,发什么疯?”
      “……”

      众人嘈杂起来,有几个练武的已经掏出了剑。
      余公子周围的气却逐渐暗沉起来,昭先生的头发竟越来越长,落地之后,超四面八方爬去。
      兰山暗道不好,推虞药出门,同时一剑飞出,直刺昭先生。

      飞剑闪着银光,直撞上昭先生的头发,却嘭得一声断了。
      周围的人纷纷拔剑掂菜刀拿凳子上前,要斗斗这恶徒,兰山伸手去拦他们:“诸位别冲动,走吧!走吧!”
      “晚了。”余公子抬起头,他的眼一层层地渲上红色。

      掌柜的讨好地说道:“公子啊,这也不管其他人的事啊,这都是过路人,不必,不必……”
      余公子转头看了一眼:“我最恨别人教我做事。”
      说罢吹了口气,掌柜的应声爆炸。

      昭先生手一挥,茶馆的门窗悉数关上,馆内顿时暗黑一片。
      只有余公子的眼睛,成了猩红色。

      ***

      另一边,虞药被推出了门,刚爬起来,便看到茶馆的门窗挨个关上,他飞扑上去,却没能挤进去。
      虞药绕着茶馆疯狂地拍门拍窗,贴在窗上,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他朝门上使劲撞,撞得肩上的伤口崩开,左右肩都没有了知觉,也没能撞开门。

      虞药想了又想,朝官府跑去,报官说茶馆有恶徒,是绝顶高手,是妖煞。
      官府派人去查看,虞药又怕普通人斗不过,决定回七金,找人来帮忙。

      他一路跑,跑上了平仓山,不敢停,不敢歇,眼冒金星,双腿如灌铅,不敢停,不能停。
      他耳朵嗡嗡直响,跑得鼻血流下来,随手抹了一把,继续拼命地跑,要让腿动起来,动起来。
      凡人的奔跑,无可奈何地越跑越慢。
      虞药扑通栽倒在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可又突然醒过来,他不能晕在这里,他爬着,站起来,继续跑。

      跑过舀湖时,一颗石子打中了他的后背,虞药又栽倒在地。
      他颤巍巍地回头看,却看到了他带着一身伤的师父,兰山。

      虞药急忙爬起来,跑过去扶着他。
      兰山哑着嗓子,胸前一滩血,左腿被砍了脚,正举着断剑,拖着腿,浑身是血地移过来。

      兰山不是要上山,他向舀湖去。
      虞药搀着他:“师叔,你去哪儿?你往哪儿去?咱们上山吧!”

      兰山只管往湖边去,寻了块大石头坐下,一言不发。
      虞药急了,拉扯着兰山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死活拉不动。于是虞药便道:“师叔,我上山去拿药,您等我!”

      他转身刚要跑,兰山伸手把他拉住。
      跑了半天的虞药本就虚弱,被拉得滚在地上,兰山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兰山道:“你站直,站过来,我有事要交待。”
      虞药不敢不听,站了过来。

      兰山看了看手上的血:“此番我必然逃不过。他们嗜血擅虐,屠人不算,还要凌迟羞辱至死,手段阴狠。我战至最后,找了空挡逃出来,只是不愿落尸在他们手里。我是七金人,纵使不能死在七金观里,也必须死在平仓山上,魂必归育我之山水。但你不要替我报仇,也不要告诉七金其他人,七金不是对手,白白送死而已。
      虞药。”

      虞药连忙应。
      兰山看他:“你要记住,今日西域妖煞屠我无辜北海人。你要下山去,寻到每个死在茶馆的人的姓名,为他们修衣冠冢,年年祭拜。你记住了?”
      虞药泪流满面:“弟子记住了。”
      兰山仰头长叹:“但入我七金门,便是我七金人。我修道几十年,登仙又返尘,只为渡我七金后人,今世渡不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罢了,罢了。”

      说罢颤巍巍站起来,转向虞药:“你回山上去,今日之事不要提。告诉师兄,兰山难负重担,渡不尽七金人,仙途恐短,自行登仙去了,莫寻我,莫求我,师兄弟情分尽与此,原谅兰山。”
      虞药腿一软跪下来。
      兰山一把将他拽起来:“还有你,记住了,人不能为狗死,谁的狗都不行。你不要苛责自己,强者强,弱者亡,我命而已。你生不易,好自珍重。”
      虞药拉着兰山:“师叔……”

      兰山推他一把:“走吧。”
      虞药不肯走。

      兰山怒道:“闭上嘴,不准哭!”
      虞药闭上嘴。
      兰山指远:“快走。”

      虞药望着师叔,一步三回头地朝山上走,直到兰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兰山待虞药走远,才将断剑插入衣服里,寻了块大石头抱在身前,绑住,瘸拐着腿,一步步走进湖里。
      湖水没过他的头,水面上一滩血,一片气泡。

      水流汹涌,不一会儿,血也散了,气泡也消失了。

      ***

      另一边虞药回山之后就照着兰山的话告诉了师父,汤一碗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可虞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做恶梦。
      他也不跑山,不打坐了,每天下山去打听那日茶馆的人。

      当日茶馆之事官府已给出了告示,说是一伙儿流寇犯案,已经抓了两个,明日问斩,让大家安心。
      虞药凑了十几个名字,又买衣买带在山上建冢,每日每日,天不亮就下山,天黑了才回来,行尸走肉般地做着这样的事。

      终于有天他要下山时,汤一碗拉住了他,盯着他:“虞药,你有没有事要告诉我。”
      虞药抿着嘴,摇了摇头。
      汤一碗松开他,走向院子,还叫他:“你来。”

      虞药没动,他扯起谎来:“那个……那个……师娘找我,我过去一趟。”
      汤一碗瞥他一眼:“滚蛋,骗谁。你师娘下山去了。”

      虞药只好跟着汤一碗身后。
      在没人看的时候虞药给了自己两巴掌,警告自己这是师叔最后的交待,他就是死也不能说出来。

      汤一碗席地而坐,虞药跪坐在他对面。

      汤一碗喝了口水:“说吧。”
      虞药装傻充愣:“说什么?”
      汤一碗还没回答,门口倒是有人回了一声。

      “说说你师叔死在哪儿。”

      虞药一听声音,胆战心惊地望过去,门口站着的正是那日茶馆的一行人,领头的正是余公子,后面跟着的是他的手下。

      汤一碗皱了皱眉:“好强的功力,到了这么近,竟然脚步和呼吸都听不见。”

      虞药却如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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