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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七金旧话·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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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药慌忙转头,正对上剑锋,他连步后退,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拿剑的人笑得前俯后仰,连剑都差点扔了。
定睛一看,这使剑的也是个小孩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除了他,还站着一群小孩儿,穿的衣服虽然破,但是十分干净。
师娘笑眯眯地走来,扶着虞药的肩膀,将他介绍给大家。
这个使剑吓唬他的,是大师兄,黄格,十二岁了。黄格朝他抱了抱拳,道了声歉。
后面有个长得白净,瘦高个,一双蛇眼的,是二师兄,勾玉,十一岁。勾玉朝他拱了拱手。
勾玉旁边有个小孩儿,嫩白的小脸,躲在勾玉身后,探着脑袋瞪圆了双眼望他的,是最小的师弟,红纱,今年才六岁。虞药朝红纱抱拳,红纱缩回了勾玉的身后。
有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是老四,雪刀,十一岁,长得好像二十一,声音洪亮,朝虞药点了点头。
师娘介绍完便问:“其他人呢?”
黄格恭敬地回话:“还在跑。”
雪刀兴致勃勃地插话:“我们跑得最快!”
师娘弯弯腰,平视着红纱:“红纱也跑了吗?”
红纱低着头摇了摇,嗯嗯了两声,又躲去勾玉身后。这孩子不会说话。
师娘站直,拉着虞药:“这位是虞药,今后就是你们的师弟了。”
兰山在后面咳了一声:“我可从未说过收他为徒。”
虞药低下了头。
师娘朝兰山笑了两下:“好好,知道了。”
说着拉虞药到一旁:“你要拜两个师父。汤师父是你入七金的,兰山师父是教你修道的。明白了?”
虞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边兰山已经敲起了剑:“聚过来。”
说话间,其他跑山的弟子也已经回来,三三两两地聚在兰山身边。
师娘推了一把虞药,让虞药过去。
虞药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移了过去。
兰山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众弟子席地而坐,闭目打坐。
只见对面的一个弟子,额头上渐渐扶起一道金色的咒痕,身上的气流也似乎有所异动。
“这是内丹。”坐在虞药旁边的黄格对他道,“你成丹了吗?”
不要说成丹,就连“丹”这个词,虞药也是第一次听说。
虞药摇头。
黄格告诉他:“成了丹,就代表着入了修道的门;将丹炼成金丹,表示修道已成,可迈仙门;金丹开花,代表已经成仙,可登天宫;再加上体内仙门开,便入仙欲登神。那就是,新的境界了……”
虞药听愣了,问道:“什么是丹?”
“……”
黄格想了想,索性试他一试,伸手摁住虞药腹部,竟丝毫炼气都感受不到。
黄格摇摇头:“这样,你先试着在体内凝气,气聚再谈成丹吧。”
虞药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
等到了晚上,虞药搬去了弟子们的寝房,住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孩子们,也各个无家可归,流落天涯的时候,被汤一碗拉了一把,入了七金。
而最小的红纱,不会讲话,去年被家里人卖去了宦所,入宫的路上自己滚了下来,被过路的汤一碗救起,带回了山上。
这些人中,修为最好的是黄格,有些天赋,金丹快成。勾玉也不赖,不相上下。其他人就资质平凡,大差不差。最差的虞药,连真气都没凝出来。
汤一碗的水平他们不清楚,兰山实则已经成仙,但内丹不知为何多有反复,便一直未登天宫。可对于兰山来说,登不登天宫倒在其次,他是炼丹爱好者。
虞药第一回见仙人练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他早早爬起来,跟着师兄们一起绕山跑,从天黑跑到太阳升,别人都跑回院子里了,虞药还在山脚,直到正上午,他才精疲力竭地回了七金。
兰山远远地看见他,就摇了摇头。
虞药拖着脚步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准备进行下一个步骤,去打坐,却被兰山叫住了。
虞药恭敬地转回身。
兰山看着他,摇头:“你别去了。”
虞药抬头望望他,兰山继续道:“你练不成的。”
虞药把头低下来,不说话。
兰山又问:“你又何必非要修道呢?做些别的事吧。”
虞药仍旧不说话,两只脚互相踩鞋。
他对于通仙的憧憬,实在说不出口。
兰山叹了口气:“师兄招你回来,必定又说了你有天赋吧。他讲这种话,只是为了拉你上山,你不要太当真了。”
虞药还是不抬头,不说话。
兰山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欲走,虞药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那个……师叔……如果我不修道,要被赶下山吗?”
兰山看看他,摇头:“你无处去,留下吧。”
于是第二天虞药仍旧早早起床,这次不去跑步了,他拎起大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院子。
汤一碗一起床看见他在扫地,就冒火:“你为什么不去跑山?”
虞药道:“我修不了道法……”
“放屁!”汤一碗光着脚就往兰山房间里窜,“师弟,出来!”
虞药抱着扫帚站在院子里,听着师父和师叔吵个不停。
他呆呆地站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便仰着头看树上的叶子。
盘旋着从枝上被拽下来,被风推着上上下下,被风挂着左左右右,在空中零落地飘,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
然后师父和师叔出来了。
师叔也气鼓鼓地,指着虞药:“我问你,你想不想修道?”
虞药眨巴眨巴眼睛。
师父怒起来:“他他妈就八岁,他知道自己将来干什么啊?”
虞药眨巴眨巴眼睛。
师叔:“我八岁就知道。”
师父:“知道你现在还在这里?”
师叔:“……我不跟你争。”
他看向虞药:“三年。我给你三年,若到时不能成丹,就下山去吧。”
说罢拂袖离开。
师父在他背后喊:“他怎么不行?他一定可以!”
说罢师父看向虞药,虞药愣愣的没有表情。
师父点了他的额头:“别人说你不行,你就不愤怒吗?”
虞药想了想,摇摇头。
师父着实愣了一下,又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虞药盯着师父:“我饿了。”
***
次日,虞药比同门起得都早。
他早起是有原因的,他一起床就开始扫地,扫完了院子就去擦桌子,擦完了桌子同门起得差不多,他就跟着去跑山。
跑完山就坐在院子里凝气,他凝了一会儿,肚子饿得响了一声。
众师兄弟转头看他,兰山也瞥了一眼他。
打完坐就吃午饭。虞药特地吃得特别慢,最后一个去送碗,便把大家的碗洗了,师娘来洗碗的时候,已经没有剩下的碗了。
众人午休的时候,虞药上山去劈柴。
众人起床以后,开始跟着师娘念些书,不是修仙的,是些私塾里教的通识书籍。
旁晚又开始练剑,虞药没有剑,便拿着木枝戳来戳去。
晚饭虞药仍旧吃得慢,然后“顺便”刷了碗。
晚上跑完山,再打坐,月上三更,才散去睡觉。虞药给同门烧了水,等大家都洗好了澡,再把水倒掉。
等到终于可以睡,虞药实在是累坏了,倒头就懵了过去。
次日依旧。
虞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最多的活,要不是因为不会做饭,他连做饭都想包了。
如此十余日,汤一碗终于发现他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干。
于是他招来虞药,虞药正辛勤地擦着桌子,听见师父叫他,抹两把汗就喜滋滋地过来。
汤一碗问他:“你是不是怕三年后你成不了丹,我们把你赶下山啊?”
虞药一听就愣了,他以为自己很聪明地将师父和师叔的嘱托,两边都照顾好了,可他没想到,他的心思在大人眼里透明得很。
他点了点头。
师父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药手里的抹布绞紧又放,拉扯得不成样子。
师父问他:“山上好吗?”
虞药点头。
“哪里好?”
虞药沉默起来,半晌小声答道:“有热饭。”
师父以为他要饭一日留下了心里阴影,便摸了摸他的头。
虞药继续道:“只有家里才有热饭。”
师父望向他垂着的头,他发现这小孩儿,做事只求心安理得。
于是师父拍他的背,让他站直,抬起他的头:“晚上早点睡,洗澡水让他们自己烧。”
***
说这虞药如此这般刻苦,日夜不休。
一年有余,他觉得自己跑步更有力了,以往师兄们跑回馆里的时候,他才跑到山脚,近来发现,他已经能跑到山脚往上几公里了。
不仅如此,他的眼神和听力也大有长进,就连够个果子,也方便很多。
而且,他身体更好了,擦桌子扫地一口气,根本不累。
他兴冲冲地把这些变化告诉同寝的师兄。
黄格抿了抿嘴,朝他笑,拍拍他的肩膀。
勾玉看他:“你只是锻炼了身体,长高了而已吧。”
红纱啃着苹果,缩进他的怀里。
既如此,虞药便更加奋进,日日练习,风雨无阻。
打坐时去感受那所谓体内的“真气”,将它聚集起来,催体内真火,焚烧于腹部,必能成丹。
如果打坐顺利,虞药应当能感觉到腹部的热。
可两年半的时间里,他从没感受到过。
某一夜,众人休息他不睡,独自在院子里铺个垫子,闭眼凝神,听天地风。
恍惚间,他腹部一热。
虞药猛地一睁眼,大喜过望。
一月后,便是三年之约时。
同寝的师兄陪在旁边,一个赛一个的紧张。
虞药只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
兰山伸出手,摸向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