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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曳红同生 ...

  •   在这一片安静中、在众人还没过回神的关头,这位曾任北海守护神、名声响彻东西南北的仙官竟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自己还享受鲜花与掌声的、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
      这段回忆是这么开始的。
      想当年……

      虞药刚开了个头,台子又响了,恶犬又叫了,煞剑又动了。
      于是他赶紧伸手:“好好,你先冷静啊……”

      虞药整了整衣装,走去室中间,环视了一下,因为不清楚平时权清风是个什么做派,只好故作深沉地咳了一下。
      “好,首先我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三煞就没有锁起来的必要了……”

      他刚说完这段,旁边的人顿时炸开了锅,虞药看了一眼权中天,后者转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虞药看向权中天:“师叔,就烦劳您了。”
      权中天愣了一下,看看虞药又看看台上,终是领意:“是。”

      说罢虞药就往外走,师弟跟上来:“师兄,现在就放啊?”
      虞药小声回他:“现在放个屁,你不想活了?”又咂了咂嘴,“待为兄想个妙计。”
      师弟十分困惑,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出塔,虞药就让众人先回去,自己拉着权中天往一边走,刚走两步,就被一人挡住去路,权飞烟。

      虞药正色:“右堂,我与师叔有要事相商。”
      权飞烟古板正直:“权家事,分内事。”
      虞药皱起眉头,权中天出来打圆场,对着权飞烟道:“我与家主商议日后守卫事务,不是兄长你所辖,但若有异,必不瞒你。”

      权飞烟露出担心的神色,进了一步,压低声音向权中天解释:“我的意思是……”
      权中天笑眯眯地打断他:“先回吧兄长。”

      权飞烟停住了,又看看虞药,抱起手臂,退后一步,却并不随众人离去。
      虞药耸耸肩,随他。

      那边权无用也要跟着其他人离场,被权飞烟叫住,要他留下来一起等。
      权无用仍旧一脸苦哈哈:“大师叔,为什么我也不能走啊?”
      权飞烟盯着虞药和权中天嘀嘀咕咕的方向,面色凝重:“万一那老贼想动手怎么办?你我在,还能帮落潮提防一下。”
      权无用伸手指着自己的脸:“我?”
      权飞烟瞥了一眼他,改口:“我在,还能帮落潮提防一下。”
      权无用又蔫儿哒哒地缩了缩,掰扯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嘀咕:“他要真动手,谁能拦住啊……”抬头一看权飞烟的眼神,闭上了嘴。

      那边虞药拉着权中天正在商量大计,主要内容是:
      “我要是把他放出来,有没有什么压制之法?”

      权中天眯了眯眼睛,挂着的笑容一点不消:“真神法力盖天,弹指三煞灰飞烟灭,需何向我问什么压制之法?”
      虞药点点头:“我知道我法力盖天,但死一死很费精力的,你没试过你不知道,你要不要试一试?”
      权中天:“多谢真神好意,不了。”
      虞药又接着道:“如今我法力大减,单凭法力怕是制不住他们。权家……咱们家名誉四宇,必有不少镇煞宝器……”他搓了搓手指,挑了挑眉毛,带着八十年前嬉闹胡缠的劲儿——可惜了,当年他有官位,也就是“像”个痞子,这会儿,倒十成十就“是”一个痞子。

      权中天笑着,好像无奈似的,低头看了看地,又抬起头:“家主是要阅宝?”
      虞药严肃认真,点头:“是。”
      权中天侧了侧身,伸出手臂:“请。”

      ***

      权家宝器列于“金器阁”。
      金器阁乃权家开宗祖师爷伏北海妖兽之后建造的。卸妖兽利齿混金石练成劈天剑,扒妖兽皮毛铸软甲刀枪不入,取妖兽肺腑炼丹熬药,施恩乡亲父老。剩下妖兽累骨,搭起这金器阁。自立以来,权家祖辈遍寻天下宝物,当年平西域群妖乱时,虞药还来权家讨过一些符咒,几柄木剑。
      金器阁几经修缮,高三层,静卧后山,通路只有一条小径,径口守着两只石狮子。

      虞药随着权中天一路走来,除了守阁的修士,已不见其他闲人来往。
      权中天似乎并不多疑,一路引在前,带虞药进了门。

      许久不碰法器了,虞药又开始两眼放光,按捺不住地伸出了手,考虑到权中天还在旁边,又蜷起拳头缩了回来。
      权中天不多言语,领着虞药左拐右拐,到了一间华贵非凡的小庭,此间并无二宝,庭中单单放了一条雕工精致的兵兰,而这兵兰却不放宝剑,托着一条红色的绸带。

      他们二人靠近细看,这绸带上纹烈焰,绣缀舍子花,妖冶异常,邪气甚重。
      虞药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这邪法过盛,他撑不住。

      权中天看向虞药:“此法可治。”
      虞药问:“如何治?”
      权中天答:“人煞、兽煞、剑煞之中,最猛烈邪恶之煞便是这人煞。兽煞、剑煞皆从其号令。人煞八岁如权家,做蛊炼煞又八年而成,成时天地间已无对手,家主深知其可怖,若此事上通天庭,必灭我权家满门以绝煞种。家主在世时,曾用此带治之。”
      虞药看了看带子:“绑起来?”
      权中天摇头:“这是断骨锁。一端系与煞星,一端系于祭主。若煞星狂暴不可收拾,祭主可借锁其功力。”
      “哦。”虞药应了一声,忽然觉得权中天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呢,解释跟得非常到位啊。虞药转头盯着权中天。权中天与他对望了一下,紧接着谦卑地垂下眼。

      虞药伸出手摸了摸,确实上等绸缎。
      “好,那就用它。”
      权中天拱手:“请。”

      虞药握住绸缎,刚抽离兵兰,握在手里的绸缎却倏地消失了。
      权中天在旁补充:“曳红无一旦立约,无色无形,待家主点煞后便算约成。”
      虞药想起来室内凶神恶煞,咽了口唾沫:“我再去一趟?”
      权中天又开了口,还是老一套:“家主英明神武……”
      虞药赶紧摆手:“我再去一趟。”

      ***

      虞药从门开的一瞬间,就冲着里面的煞星笑,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虞药笑出了真诚,笑出了风度,笑出了共建美好未来的希冀。
      要不是兽煞扑过来,剑煞射过来,虞药还能多笑一会儿。

      情况紧急,虞药大喊:“我有东西给你!”
      兽剑顿住,煞星冷笑一声:“除了你的命,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虞药正色:“给的就是我的命。”

      煞星不语,且看着虞药。
      虞药转头,屏退众人,待室内只剩两人,拱手道:“可否近前相商?”
      煞星显然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根本不怕他,所以随他。

      虞药靠近他。
      凑近了才发现,这男人处在成年的关口,有着幼稚而狠戾的面容,天真而残暴的眼神,但不知为何,整个人却平静异常,。玄色大氅上有斑斑血迹,铁链锈迹斑斑,倒勾穿肩骨处新血淹旧疤。既像一头困兽,又像一只翠鸟。
      于是虞药准备的插科打诨一句也没说出口,他盯着这年轻孩子身上的伤,又对到这年轻孩子浑然不知爱恨的双眼。
      虞药开口便道:“我不是他。”

      那人更困惑:“嗯?”说罢明白了虞药指的是谁,轻蔑地笑了一声:“所以呢?”
      虞药盯他:“我不是他,也要杀我吗?”
      那人一脸无所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虞药看了看一旁的兽煞和剑煞,又问到:“那还不动手。”
      那人笑了:“好啊,那动手。”

      兽煞剑煞听声而动。
      虞药也笑了:“你来吧。”

      那人不笑了。
      虞药继续道:“你不想亲手杀了我吗?”
      那人不语。
      虞药看着他的眼睛:“你叫什么?”
      他抬了抬手,锁链抖出声响:“松开,我杀你。”

      虞药翻出权中天给的符钥,先打开了勾着那人肩骨的大锁。
      大锁簌地落地,煞星愣住了。
      虞药继续打开了其他的锁,唯独留着勾在煞星脊椎上的锁。

      煞星已经回过神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虞药:“行了,一只手就够。”
      虞药严肃地摇头:“不够,不打开你怎么出去?”

      突然虞药手停了,看着煞星:“你杀人倒是不急不躁啊……”
      煞星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用一种手下过过太多命练就出来的无所谓神情,淡淡地看着虞药。
      虞药明白了,他本以为所谓嗜血之徒,必然饮血而乐,可此人并不。他只是杀人如麻而已。他仍旧残暴,但融于平静,他仍旧狠戾,但消于无所谓。视万物为死物,便对万物无所畏惧。他不是拥有“残暴”这一特性,他就是“残暴”本身,于是“残暴”便不算个特点。

      虞药站起来:“还剩后面的。”
      煞星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在手里聚了一堆黑色的火苗玩儿。
      虞药绕过去的时候,煞星幽幽地开口,只是在提醒他:“你知道,我不会死的。”

      仿佛在告诉虞药,不要试图做什么,不然受伤的只可能是虞药自己。虞药想,对一个煞星而言,这样的提醒几乎可以算是苦口婆心了。

      虞药绕到他身后,一手拿符钥,开锁之后把钩子从他骨上取出来,全程他并无动静,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钩子一离开皮肉,血呼呼的、似野兽巨口的伤周围立马聚集了一团黑红的雾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就在伤即将消失地无影无踪的时候,虞药伸出手,照着权中天的交代,靠近了脊椎骨的伤。
      由虞药的四指显出四根细细的红线,向煞星爬去,在碰到他皮肉的一瞬间,骤然显形,成万千线锁,钻入伤口,附于骨上,扣在骨节,咔哒作响。

      完成不过一转眼。
      待煞星发现,猛然一个激灵,转身挥手,拂得虞药飞摔在地。

      虞药再看他,煞星脸上却并不是愤怒,倒是疑惑更多。
      他皱着眉头,充满了真诚的疑问:“……你疯了?”

      虞药这才感受到,自己身上周周寸寸,皮开肉绽,腑肺具燃,疼得他伏倒在地,说不出一句话。

      煞星勾着嘴角笑了,看他:“不让我动手,原来是想这样死……”
      兽煞也变回了人畜无害的小狗,剑煞落回地上,看起来像一把锈坏了的废铁。

      煞星摇了摇头:“我乃铃星煞,早已非人,皮开肉绽不过躯壳磨损,像衣服脏了一样,腑肺具燃也不过是肚子不太舒服,你们可就不一样了……”

      虞药费力抬起头:“谁……们……?”

      铃星笑了:“曳红断骨锁,须祭主以血饲带,带可断另一边煞星之骨,绞其心肺,去其危害力。不过……祭主随煞,生死同命,苦痛相同……”

      虞药伏在地上,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铃星幽幽地感叹:“以前,都是你手下当祭主的……”

      虞药满头大汗,直干呕打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妈的权中天,敢阴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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