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妄》雨落芜声

2、真是没礼貌

　　“抓小偷，抓小偷啊！”
　　闹嚷的大街上，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一边步履蹒跚的跑着，一边大声嚷嚷，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注视起来。这人间三百年来都是风调雨顺，人们以礼相待，从未出现过任何有违道义之事，甚至连县官这一职位都已消失好久，然而今天大家都开眼了。
　　他们这里竟然出现了小偷！
　　中年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死死的抓住小偷的衣服，一边喘着气，“呼——终于逮到你了，你，你这个小崽子，快把钱——还给我。”
　　那人被他拽的停了下来，然后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盯着这只自己被紧紧拽住的衣袖，语气极为不好，“大叔，你抓错人了，放手！”
　　这个“小偷”，竟然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宛如乞丐的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孩。
　　男孩今天有点倒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荒郊野岭，身边除了树就是树，一个人影都没有，偏就在这时，一股邪气从身后窜出来想要袭击他，他闪身躲过，又一路追那邪物而去，就在要追上时，不知怎地就跑到这来了。晃眼间那邪物早已没了影，现在又被别人抓着手说自己是小偷，他一张脸黑得如炭一般，只想骂人。
　　中年男子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开他，“就是你，刚才你风一样从我身边跑过去，紧接着我钱袋子就没了，你说不是你是谁？把钱交出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男孩眉毛紧蹙，显然不想跟他过多解释，他用力一扯，本就破烂的袖子被男人拽了一块下来，然后他转身就走。
　　可是他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有些郁结。
　　整条街的人都被他俩吸引了过来，看了刚才的一幕，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过程，大约是男孩顺了别人的钱还不想还，于是纷纷指责起男孩来，
　　男孩心里很生气，又觉得很委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可是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一张脸黑着站在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逃出去。
　　这时候，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人群之后传了进来。
　　“我替他还了。”
　　众人纷纷看向身后之人，此人身穿白色的道士着装，衣服上绣着浅青色山水图，手持一柄银色的剑，眉目间气宇轩然，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子弟。
　　他越过人群走到中年男子身边，男子看他不凡的外表，迟疑道，“你是他的什么人？怎么就替他还钱？”
　　云逸缓缓道，“我跟这位少年素未谋面，替他还钱只是想解决你们二人的纠纷。不过，先生又是如何断定是他偷了你的钱呢？”
　　“我亲眼看见的，那还有假？”
　　云逸点了点头，“那既然如此，他是如何偷走你的钱袋的，又是如何被你发现的？”
　　“当然是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顺走的，我正往前边走呢，他一阵风似的就从我右边跑过去，还撞了我一下，不是他是谁？”
　　“当时你身边就没有别人了是吗？”
　　“这……”男子迟疑了，这人来人往的，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
　　云逸看他说不出话来，继续问道，“你丢了多少钱？”
　　“不多不少，一贯铜钱。”这他还是记得住的。
　　云逸从身后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来，男子一眼瞧见这袋钱，立马就惊道，“这是我的，这就是我的，怎么会在你那？”
　　众人哗然。
　　“刚才在下路过一个酒馆，在门口捡到了这个，恰巧遇见你们在此争吵，于是猜测是不是先生掉的。”
　　云逸看他一脸怀疑的神情，轻笑出声，“先生莫不是怀疑是我偷的吧？我刚才可没从你身边经过。”
　　男子讪讪的咳了一声，确实，要是这么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他肯定会注意到的。
　　他上前接过那袋钱，道了声谢，“既然这样，那便多谢道长了，”他转身看向旁边依旧黑着脸的男孩，一脸歉意，“这位公子，刚才是我没有弄清楚，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男孩看都没看他一眼。
　　身边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是那男孩还站在原地没有走，他感觉到云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男孩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本该说出的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我可不会感谢你，就算没有你，我也跟这件事情无关。”
　　云逸看着他衣衫褴褛的样子，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们眼拙，没看出来你这一身可没有能藏钱的地方。”
　　男孩听出他的嘲笑，心中的感恩之情瞬间全无，冷声道，“我穿的什么样，不关道长的事”。说罢径自离开。
　　“你是不是饿了，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男孩站住了脚，他的肚子应景的叫了几声。
　　他感觉这道长有点讨厌，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说话算话？”
　　“自然。”
　　两人来到了一处酒楼。
　　云逸一脸平静的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少年，不动声色的将几盘菜全都移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埋头苦吃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人，道，“你怎么不吃啊？”
　　“我不饿，你多吃点吧。”
　　少年忽然面露不悦，放下碗筷不吃了。
　　“怎么了？”云逸询问道。
　　“没什么，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不急，”云逸起身走到前台，对掌柜说了几句话，随后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笑着过来带他们上楼。
　　“你还要做什么？”少年问。
　　“我订了一间房，上去再说吧。”
　　少年不情不愿的跟着他上了楼，进了店家安排的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热水了。
　　“你这一身还是先洗洗吧，衣服等会有人送来。”
　　少年有些犹疑的看着他，明明他们才刚认识，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些？可是他也没什么可图的呀，真要说，就只有贱命一条了。
　　可是看了看自己的一身，他也没所谓了，先洗个澡再说吧。
　　“那你呢？”
　　“我在外面。”
　　“好吧。”
　　云逸说完就退出了房间，顺带给他关上了门。少年欲言又止的盯着他，却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等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梳理好头发，少年走到镜子前打量了一番，白衣墨染，右肩上青色的藤蔓缠绕，衬着他剑眉星目的脸庞，看起来十分适合他。
　　刚才的小插曲带来的郁闷瞬间一扫而光，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破烂的旧衣服，不准备再拿走。转头之间，却注意到桌上有一个小袋子。
　　少年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是满满一袋的银两。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忙去开了门，可是外面空无一人。
　　他又疾步跑下楼去，四处寻了半天也没看到熟悉的人影。刚才带他们上楼的店员走了过来，一双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好一会，才惊讶道，“这位公子换了件衣服竟如同换了个身体一样，这副打扮还真是英俊潇洒呀。”
　　少年忙问道，“刚才跟我一同来的那个道长呢？”
　　“他没跟你说吗，他叫我们给你送完衣服就走了。”
　　“走了？”少年有些懊恼，但更多是不悦。
　　这个臭道士，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施舍完就跑，连一句话也不说，真是——真是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