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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若见则醉于心 ...


  •   陆家酒肆琼浆玉液坊大堂内,一群酒客围成一圈,一位全身素白、衣带宽松飘逸的男子立于圈内垓心,他身侧坐着一位着墨绿色裘衣男子。陆家大总管仁叔脸态愁容,思虑道:“今天这两位客官是故意寻我陆家酒肆难堪,再好的酒恐怕也难入他们的口,这可怎么对付了事?看两位客官身着打扮,绝非市井平民饮客,可别给陆家招致什么祸端,得罪不得。”
      那白衣男子挥挥衣袖,“罢了,罢了,闻名百里乡县的吴郡陆家这“琼浆玉液坊”的招牌看来是徒有虚名罢了。喝了你家这么多品酒,没有一味及得上我这‘江南一枝梅’半分,我看这‘琼浆玉液坊’从此改为‘穷浆雨水铺’得了。
      “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如此造次!”围观群众让出一条道儿来,只见蹁跹而来的是一位相貌清秀、体格纤细的小公子。仁叔一句“大公子”道出了来者的身份,她就是陆家大女公子,陆婉。仁叔赶紧走上前去接过大公子的包裹,“大公子,老爷原本令我去玉芳街口迎您,临出门了却来了这档事,就给耽误了。”
      陆婉摆一下折扇,“这位公子,刚才说我家酒丝毫不及你这‘江南一支梅’,可否让在下品尝一二?”白衣公子点头示意,并把装有酒的小壶递送过来,仁叔接了手。陆婉瞄了眼仁叔手上的酒壶,“兄台这酒壶,外观呈扁圆形,似胡人皮囊酒袋,壶盖帽用覆式莲瓣捶叠而成,壶肩焊有三朵花瓣,壶腹部又镶嵌了两匹飞蹄舞马形象,而做工精巧到看不出一丝焊接痕迹,精美至极啊。”
      白衣公子微笑不语,他用惊奇更或者是欣赏的眼色审视着面前这位大公子,而他身旁的那位裘衣公子面色表情毫无变化,好像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兴趣,偶尔小声咳嗽一两下,以来表示他的在场感。
      “宝物盛美酒,金盏饮玉酒。仁叔,你去把我那金扣玉碗请出来!用这些土杯土盏,我怕唐突了这位公子的‘江南一枝梅。’”少倾,只见仁叔双手捧着一方用金色丝绸包裹着的盒子走来,他放于桌上然后拆开外包裹着的丝绸,一方被一把小锁枷住的铜盒子映入众人之眼。仁叔开了锁,里面在金色绸缎面料包裹下镶嵌横卧着一只玉碗,其做工十分精湛,通体白玉身,杯口杯外黄金沿周镶嵌,其饰物以及杯身与杯脚又用黄金丝相接,黄金、白玉照相辉映,很是贵重。
      仁叔吩咐一仆人盛来一盆清水,“公子请清净双手。”陆婉躬身手,完毕后一仆递上一方巾帕拭手。陆婉谨慎细微地从盒子里捧出那只金扣玉碗,仁叔捧着‘江南一枝梅’倾倒其内。陆婉左手捧握住酒杯自己鼻尖儿前送去,右手在杯口拂了拂,“清香里又兼有淡淡的黍米香,”陆婉将酒杯送到唇边,轻而缓慢地呷一小口,“醇甜而不劲辣,仅窖藏一年有余。”
      白衣公子方才瞧着陆婉能嗅出酒之色清香又兼米香,已经倍感惊叹,此刻间又瞧她只那么地小咂一口,就能道出这成酒的年岁,他身为之折服敬佩,“吴郡果然酒人辈出!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品酒的火候,是在下唐突了。”
      陆婉为之一笑,她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轻轻咂嘴几下,“此酒入喉而烈,看来后劲十足,不宜贪杯,更不宜空腹佐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陆婉拿眼瞧了瞧那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裘衣男子,“两位是来自北方人士。”陆婉瞧着那位裘衣男子仍是面无表情,只是偶尔轻轻咳嗽几下,而白衣男子笑而不答。
      陆婉把玉碗一横,仁叔从陆婉手里接了过去。“公子你这‘江南一枝梅’,的确是难得的美酒佳酿,不过名字却是欺世盗名了些。南方的酒,尤其是我们吴郡酒,好比咱们这里娇柔温婉的女子般,柔而不烈,醇香而少了些许的辛辣厚质感,酒力十足之人,一日饮上百杯百盏亦不显醉态,酒力欠佳的,一日饮上个十几杯也是够的。”陆婉把一壶‘江南一枝梅’送还给了白衣公子。仁叔早已收拾好陆婉的那具金扣玉碗。
      白衣男子接过酒壶,微笑道:“大公子,我的美酒,你已得偿所愿的品评一番。而今天,我们慕名前来你们陆家的‘琼浆玉液坊’,也不过是小儿贪杯,想得偿所愿地品尝一下你们这里的琼浆玉液,可是尝了好些个品种的酒,实在是难以如愿。”
      陆婉转身向着仁叔低声道:“仁叔,你去把我们的‘香吟雪’请出来。”仁叔面色顿显愁容,“大公子,你不是为难我嘛,这‘香吟雪’岂是能随随便便请出来给人玩赏品尝的!”
      白衣男子见两人低低絮语,提高声音微笑吆喝道:“哎呀,这‘琼浆玉液坊’的名头可真得改为糖水铺子了。”围观的众多酒客好趣,看热闹也跟着起了哄,其中有的酒客直接大声相嚷嚷着;“这位公子,你要品好酒,可以到桥东谢家的‘桃李红坊’或者西市顾家的‘春风一笑坊’去试试,我看他们的酒就比这里的好。”有呼应的酒客瞎起哄道:“是了,以后我们都去喝谢家酒,看顾家舞曲。”
      耳听着这么一哄闹,仁叔也略显迟疑了。陆婉性急起来,“仁叔,你赶紧去,我爹那里还有我担待着,不会有事的。咱们今天要是不安抚好现场的酒客,那陆家美酒的名头遭了殃,到时候你我都难辞其咎。”事已至此,仁叔也就管不得之后如何了事。
      仁叔带着两个仆人把一银色宝箱取了出来。当宝箱卸掉铜锁后,仁叔请示陆婉将其箱子打开,陆婉点头示意后,他才慢步走过去,躬身虔诚的将箱子打开。箱内四壁镶嵌凸起着金色软物,这些凸起的金色软物将一壶外通体白玉色、内充溢着玫瑰血色的一壶玉觥以及一小巧玲珑地鹦鹉盏紧紧包围固定住。
      一仆人端上一盆清水,陆婉净完双手擦拭干净,她缓步走到宝箱前,带着自豪神态,恭敬地取出这一玉觥和这一鹦鹉盏,高举横放在众人眼前。仆人又换上了一盆清水上来,陆婉踱小步子走向白衣公子,“公子,请。”白衣公子虽然并非吴郡人氏,但对于江南一代豪门世族在饮宴间的礼俗却知晓几分,比如这品上等的佳酒前须得清洗双手,以之表示对美酒佳酿的微微敬意。白衣公子净手完毕后,他从陆婉手里接过那只鹦鹉杯,陆婉随之开起了那瓶尘封佳酿。当陆婉朝白衣公子手中杯里倾倒酒露之际,白衣公子‘咦’了一声,随即啧啧称叹。
      陆婉心里也极其被眼前这奇景所震,但她作为陆氏家族的大公子不能够在外人面前表露这一心迹。在白衣公子迫不及待又倍显兴奋地准备一饮间,陆婉伸手阻扰了他,“公子,这品酒,一来讲究器皿,什么品级的酒,用什么品级的酒杯,好比这瑰色晶盈的‘香吟雪’,唯有用这玲珑剔透的鹦鹉盏来存托其酒色质感。再者,品酒最主要靠的是人的舌头。人的舌头各部位对酒之味甜辣辛苦的敏感度各有所异,舌尖对酒的甜味最为敏感,舌之后部对酒之苦味极其敏感,而舌的内侧与外侧则敏于酒的苦、辣。所以,本公子建议你饮时,先由舌尖微微触抿,而后将酒露向舌之侧,舌之后蔓饮而去。”
      白衣公子微笑点头表示敬意而不语。当他按照陆婉所说之法饮完第一杯后,他也微笑不语,即接着饮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仁叔眼看这位白衣公子接二连三的喝将下去并未有停住之意,他心里十分着急,可是事已至此也无奈至极。这‘香吟雪’是陆家老爷偶然得的稀世美酒,而并非陆家所酿,陆老爷备爱至极,从不拿出来与人品玩。今天仁叔依大公子言请了出来,让人一睹风采也就罢了,可是大公子还开了封让人如此豪饮,哎,山雨欲来风满楼,大祸降临了,仁叔不住的摇头唉声叹气。
      陆婉看着面前这位一饮停不下来杯的主儿,心里面上充溢了无上的荣耀与自豪之绪。不到一刻钟,白衣公子就将这陆家仅有的一瓶‘香吟雪’喝罄掉,而他似乎醉了酒,脑袋摇摇晃晃之际,陆婉从他摇晃的手上接过酒壶,里面一滴不剩。“完了”,仁叔悲叹几声完了,陆婉才惊觉回神了来,“糟糕,恐怕又得跪祠堂了。老爹知道自己擅作主张将他所珍爱之物这样糟蹋了事,还不得狠狠地罚上三天四夜。”
      陆婉又是愁又是气的心急愤怒起来,伸手抓起白衣男子的胸衣,“你这臭小子,本大公子今个儿善意请你品尝我家的倾世美酒,好酒一品即能知其味,你已喝一杯足矣,不曾想你却狮子胃口,将我这‘香吟雪’喝个底朝天!本大公子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尝,试问你哪里来的好福气!”本已醉态的白衣公子在陆婉这一扭一拽间早已醉醉昏昏的沉睡,陆婉看着这不省人事的醉人手一松,白衣公子瞬间倒地横卧,呼声:“‘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随后顿然无声酣醉梦境去了。
      坐在椅上的那位裘衣公子,此刻起了身,他从自己衣服内掏出一个镶金纹花样的囊袋,从内取出一颗有着七彩琉璃颜色的明珠来。“这颗来自北疆的凤鸣玉彩珠,也是稀世珍宝之物,姑且当做我们不敬之礼。如果不够,随后定当亲自携带厚礼到府上赔礼。”他把那颗珠子送到陆婉的眼前,眼里带着冷漠神色盯着陆婉。陆婉眼里心里甚者全身上下都被他眼里所散发出的那股子冷所刺,她赶紧接过囊袋并珠子,转身正准备把囊袋并酒壶给仁叔之际,一黑物从大厅的横梁上飞落下来,唬了众人皆惊呼咂语。
      原来是衣着黑衣紫纱一少年也。他扶起地上早已醉鼾嘘嘘的白衣男子,躬身静候着。裘衣男子轻咳两声后向着大门而去,黑衣少年搀扶着酒醉之人紧随其后。被从天而降的黑衣少年唬住了神的陆婉,回过神来后,口里不足的道:“神秘,神秘。”仁叔接过陆婉手上的空酒壶和囊袋,“仁叔,你常跟我爹走南闯北,外出游历,依你之见,这三人的身家背景不简单吧?会是江左琅琊王氏吗?谢氏?更或者是会稽陆氏、建康陈氏?因为只有这些豪门氏族都是北来南下之人。”
      仁叔看着自己左手里的空酒壶,又瞧了瞧右手里那只装有凤鸣玉彩珠的囊袋,又向那还不知晓已闯了祸事的大女公子,无奈地苦笑道:“大公子,你还有心思揣测别人姓什么叫什么,我看你还是揣测一下咱老爷接下来的心思吧。”一语惊破‘发烧人’,陆婉挨了个妈呀哇哇叫起来。

      吴郡“悦来酒居”客栈,一件上等客房内,白衣男子卧在床上酣醉朦睡,裘衣男子端坐于椅上。门咿呀两声,黑衣紫纱少年拧着壶水进来,他沏了杯热茶递给裘衣男子,又朝床上望了望,“爷,先生只是贪杯醉酒,无碍。只是我们要在这里耽搁一宿。”裘衣男子小嘬一口茶,“你又是不知道,子牧这小子,只要寻得好酒,那是非得喝个一醉方休。所幸的事,你我都不会喝酒,不然,依他的脾性,一定拉着我们陪着他一起赔醉不可。”
      原来黑衣紫纱少年名叫景瑞,他是陪同裘衣男子从小长大的贴身侍卫。景瑞:“可是君子饮酒三杯,虚当克己,不要失了仪态。像先生如此豪饮三百杯,我看定当称之为酒中仙人。”
      裘衣男子又喝了一口茶,“这茶叶不错,可惜泡茶的水,其质偏硬,使得茶水苦味浓厚而缺了清淡。人人都说吴郡这一带山水俊秀,又多清香泉涌,所以能酿出更好的美酒、泡出更好的香茶来。我看,这传言毕竟是传言而已。”景瑞:“爷,真是博闻强识。喝个茶都有许多道理。”裘衣男子哂笑:“那也不尽然,也许这水原本洁出于深山,清流于径曲间,只不过流到了人气世俗之地,就没有了原本的清冽芳香之味。”
      景瑞:“好有道理。我虽然不懂爷的大论,可是爷您说的一定是最有道理的。不过,这里的人在品酒方面却真是神奇了。”
      裘衣男子眉毛微微一挑,“你指的是刚才陆家的那位大公子?”景瑞嗯了一声,“他好厉害,只喝了一口就能说出先生的‘江南一枝梅’的酒龄来,我看,我们这一次不仅有希望尽快完成任务,也许还真能如先生所说,帮爷您脱离苦海。”
      裘衣男子又轻轻的咳了几声。“爷您要不要……。”还没等景瑞说完,裘衣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无碍事,裘衣男子回想起刚才在陆家酒肆琼浆玉液坊里的事情,“今天那位陆公子,的确令人惊讶不已,也许,还会有更多奇之又奇之事发生。”景瑞略显愁容:“不过,爷今天将那颗凤鸣玉彩珠送给了别人,要是让昭陵郡主知晓了,恐怕,恐怕……”
      裘衣男子皱皱眉头以示不悦之绪,他搁下茶杯,“景瑞,你先行递帖子给吴郡酒丞中令府,告知刘贺祥,我们明天入驻府内,但切记,不易声张。”景瑞知道自己唐突了,赶紧应了一声出门办事。

      陆家大宅园。从前厅照壁的左侧通向西厢庭院的曲廊道上,陆婉踱步在前,仁叔慢步其后。“仁叔,你此刻心里最想问我的事,是不是为什么我和你儿子仁翔两个人去的会稽,而确是我一个人回来?你儿子去了哪里了呢?是吧”,陆婉侧头微笑瞧着仁叔。仁叔:“啧啧,不是。大公子,我此刻心里想的第一件事,是你,怎么给老爷交代,你今天糟蹋掉他那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稀世美酒哦。”“这个你放心,我早就想好了,不等他动手,我自己先安排掉自己的路”,陆婉耸耸肩不以为然,“仁叔,你真不关心你儿子去了哪里?”
      仁叔呵呵两声,也耸耸肩,“他,还用问!一定又是贪恋红尘一杯酒,父母妻儿都抛弃,喝醉了酒,不知躲在哪个旮旯窝里睡大觉呢。”陆婉抿笑,“仁叔,这次你可错了,我俩在会稽办完事后,本来仁庭哥是要去尝尝陈氏家族那名扬远播的‘一品红’,我自然知道,要是让他去了,又是得喝上个十天半月的!所以,我拿走掉他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财物,叫他去帮我另干一件大事。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仁叔的好奇心被勾引了上来:“还是大公子你厉害,一物降一物!不过你叫他办什么事?你先告知老朽一下可否?”“非也。”陆婉扭头而去,留下甚为疑惑的仁叔独自停在原地揣测。
      陆婉来到西厢庭院的一件门楣匾额题为“宁静致远”的房门外,叩门三声,里面传来“来者何人,报上大名”声,其音备显憨态。陆婉照着憨憨的声音学道:“来者陆氏长女,陆婉是也”,随即推门而入,只见一娥眉青黛,鸭蛋粉嫩脸面,身量略微短小的女子端坐于书案前,她手执一笔,正在描摹一幅八月中秋月夜图。那女子也不拿眼瞧瞧进来的陆婉,自顾无暇的沉湎在其画画的良辰里。
      此女是陆家二女,芳名华。陆家在陆婉这一辈,只出其女,共有三个。陆婉为长,芳龄十九,是已故正母所生,因家氏无男丁,则将陆婉代为大公子男儿身养,以便未来承嗣陆氏正统。陆华乃是小娘梅氏所出,芳龄十五,排行老二。陆华内里温暖可爱,平时与陆婉极其亲近,她虽厌烦学识闺阁,却颇为喜欢书法与绘画。所以,陆婉以大公子之名,托与陆氏交好的氏族顾家大公子顾灵云代为师长,教授陆华书法画技。陆华闺阁门头的那幅字画,就是顾灵云赠送给陆华的。
      陆婉缓步走到女子身边,“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陆婉把画上所提之诗句叨念了来,“哎,你这画没出完,诗却先出,是何道理可言。”陆华描上最后一笔,搁置好画笔,抬头嘻嘻的面对陆婉,“因为,画里的诗可以不用耗费我这颗笨脑袋去想,我尽管找一首自己喜欢的,规划好画格布局,把它给挪用在我规划好的画布里,这样我就不用担心画画完后,没地方写诗了。”陆婉噗嗤一笑,“你这小脑袋瓜,还知道未雨绸缪。稳坐钓鱼台嘛。办法是死点子,可也挺实用。”
      陆华得到姐姐夸奖甚为开心,也不知晓人家也是在说她不懂变通。“大姐,你给点评点评,我这绘画功夫有没有长进?”陆婉看着妹妹做的这一幅中秋月桂图,“雅致倒是雅致,不过你的着墨略微浓烈了些。哎呀,我也不懂这些绘画书法的真巧,改天拿去给你灵云师父瞧瞧,让他那个术业专攻的行家来点评一下,他的爱徒是否会令他刮目相看呢。”提到自己的师父顾灵云,陆华倒是羞涩起来低了头:“人家,让你随便说说,你倒是会般大兵。我可不敢拿去给灵云哥看,省得被他戏弄一番。”
      陆婉孩童性起,偏要逗逗自己这傻妹妹,她伸手去取了那幅画,转身往外走“我偏要拿去给你师父看看,名师出高徒,你不差,画得甚好,甚好。”陆华眼看姐姐把画拿走,着急起身追上去拽住了陆婉,“好姐姐,你行行好,连你都瞧出这幅画的缺点来,哪里还好意思拿到灵云哥面前去,你把它还给我,成不?”
      陆婉灵机一动,“还你可以,但接下来的几天里,你要给我往祠堂里送饭送水,还有保暖护膝。”陆华啊一声,“你又闯什么祸了。每次为了给受罚的你往祠堂里送饭水,不知怎么的,爹他老人家好像有天眼通,就知道是我背后偷偷给你送吃送喝,连我也一起受了法。不过,我不怕。只要你受罚一次,我就偷偷给你送一次。哪怕我也罚一百次,都可以。”陆婉瞧着在自己面前拍胸打保证这娇憨可爱,内心善良淳朴的妹妹,心里甚为羞涩,不过谁叫她脸皮厚呢,听见妹妹如此说,她又十分得意地高兴于自己的小伎俩得逞。不过,话又说回来,与憨憨的三小姐陆华打交道,好像也用不着这些个小伎俩。
      这憨态可人的三小姐可没忘道向姐姐要出游礼物,陆婉:“我帮你寻觅了一幅卫夫人的名帖。”陆华哇呀高兴得了不得,“是《近奉帖》?”看着陆婉点头,陆华上前给姐姐一个十足的拥抱,“谢谢家姐,我就知道我平日陪你受的罚,一定有所回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陆婉笑起来:“哎,小鬼头,说话怎么总是差了一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是说坏人做坏事,迟早要遭到报应。你陆华是坏人吗?我是坏人吗?”陆华:“我可没有做过亏心事。姐姐你可是经常受罚的。我的礼物呢?”陆婉:“在仁翔哥那里。”陆华有些扫兴道“那他人呢?不会又被你指使去做坏事了吧?”陆婉道:“丫头,你老姐很忙的,没时间做坏事。”
      说完出了闺门,但陆婉随即转了回来,她略显迟疑一下,道:“华儿,你就不问问我和仁翔哥这次到了会稽陈家,他们给的是什么说法?”陆华不为所动道:“我理会这些作甚?陈少康,他是何许人也,本就与我陆华无关。反正,我一切听从家姐你的主张便是。”
      陆婉笑道:“你这心态,倒是清闲得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你能这样想最好。免得被那些世俗流言所烦恼。华儿放心,家姐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陆婉转身离了去,留下小丫头暗自抚摸一丝淡淡的忧伤,陆华心想:“那个陈少康,好歹这也是双方父母所定的婚约,你说退婚就退婚?问问我的意思没有?你见过我吗?难道我是傻大姑,丑丫头?哎,多没意思,陈少康,我才不稀罕。”

      陆婉从三小姐闺阁里出来时天色一晚,她往右回走穿过东厢庭院的廊棚,再纵向沿着一幽幽小径走,于横梁匾额上写着陆氏宗祠的堂厅门前停下,堂内香烛莹莹,照拂宗祠的下人刚好添香续烛完毕已不见了人影。陆婉踱步进入祠堂内,心道:“好歹我也是吴郡文明百里酿酒世家陈氏的陆大公子,怎么偏偏沦落到隔三差五地往祠堂里罚跪的道上了。自甘堕落如此地步,我也算是这陆氏一族前无来者,后无居上。”回想自己那些个罚跪于此的日日夜夜,陆婉倒是心里有些讪讪起来,“哎,好歹也是‘不请自罚’,希望老爹他老人家心念父子情,不要过分加大家法伺候,才不枉费我这番‘不请自罚’的功夫。”
      “算算时辰,老爹已从仁叔那里知晓了我今天糟蹋掉他那瓶宝贝美酒之事,哎,罢了罢了,想要堵住掉老爹那熊熊燃烧地怒火,还得装可怜。”陆婉拂了拂衣裳,随即躬身跪于祠堂前的蒲团上。
      陆老爷得知“香吟雪”被糟蹋掉后,心里自是一番难受,也得知了陆婉正跪于宗祠前谢罪,他本想痛责怒骂一番的心气也泄了大半儿,自己默默地生一番闷气,也难得去责问陆婉,回房间休息了事。
      陆华也照旧背地里往祠堂给罚跪的陆婉送吃送喝,另带保暖御寒之物。虽然此时节正处于盛夏八月,但深夜湿气浓稠,室外屋里还是有些阴冷。三天四夜的自跪沉堂,也够陆婉受的,全身疼痛酸麻自不在话下。可谁又叫陆婉她打小不怕挨罚挨骂,行事比较跳脱顽皮了。

      吴郡酒丞中令府,会客正厅大堂里,居坐于上首席位之人正是在陆家琼浆玉液坊送给陆婉一颗珠子的裘衣公子,其贴身侍卫景瑞挺拔而立于身后。而在陆家酒坊喝醉酒的那位名叫子牧的先生坐于旁座,他大醉初醒,头还如被木钟敲打一击之后般沉重,端起仆人上来的请客清茶,子牧也如在自家般悠哉喝了起来。
      酒丞中令刘贺祥恭敬地立于堂厅三人前。他前不久就略微知道朝堂要在吴郡一代遴选上等佳酿作为国之贡酒,并令相爷府的小相爷统领此事。昨晚接到了相爷府侍卫子牧送过来的告令后,才坐实了这一有关国运的社稷之事。协同办理此项事宜之人,落到了他吴郡酒丞小令身上,面临此事,刘中令心里自犯矛盾:“办好了,那将是何等的荣耀,也许就此高升也是有的。如若中途有什么闪失,说不准丢官掉脑袋也是有的。哎,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只能倾尽权力,配合面前这位小相爷才是不二法门。”
      原来那个着墨绿色裘衣男子,正是领了贡酒选拔事宜这一重大钦令的相爷府之子小相爷王如意。如意之前听父亲说起过吴郡酒丞中令刘贺祥,其为官恪尽职守,并无劣政,但也未成有过可以升官晋级的佳政,也真是无过无功,两袖清风的堂官一个。王如意:“刘中令,在我面前不必拘束,请坐。”
      刘中令道了声是,坐于下堂。王如意轻轻地咳嗽一下,“我的身份,不必喧嚷于外,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对外就说京都来的亲戚。至于我此行的目的,你已知晓,我想对于此事,中令大人有何高见。”
      刘中令赶紧起身,:“下官,唐突。”王如意伸出一手示意刘中令坐下,“刘中令,我生性比较崇尚自由,一贯闲散。平常家里有客人来,我称之为朋友,到别处做客,我也称之为朋友。所以,你我之间,也可称为朋友。不必计较许多。”
      刘中令素问相爷府的小相爷一向潇洒闲野,不近世人。今次一见,他觉得这小相爷王如意人挺随和客气,并非如传闻那般孤傲独立。“小相爷,如此说来,能成为您的朋友,可谓下官三生有幸,今世之福。”
      张子牧一贯不喜官家这套俗里俗气之词,赶紧打住:“哎,刘中令,咱们相爷公子平易近人得很,你有什么建议,但说无妨。”刘中令听言也就随性坐了下去,他微笑道:“自古以来吴郡贵为美酒之都,百酒争艳多彩,各大酿酒世家,各有独到的风味。这得益于各大酿酒世家,将其传统工艺代代相传,薪火相授。如果要从这些各大世家所酿之酒,挑选出一品作为贡酒,只能专立酒场进行品酒大会,通过几番品比,最终获胜者,方才入选。”
      张子牧最喜喝酒之事,听说可以开酒宴大会,赶紧道:“此法甚好,要是能把吴郡美酒喝个遍,也不往潇潇红尘一往矣。”刘中令道:“选拔头筹佳酒作为贡酒,还得有具有品酒鉴赏能力且为众人所信服的的点评师。吴郡不缺乏品酒高人,每年一度的品酒大会都是由这吴郡在品酒上最资深的元老前辈进行品点,而在品酒大会上赢得头筹,夺魁的美酒,也将在吴郡接下来的一年里卖的最好。张子牧道:“所以,一年一度的品酒大会,关碍着吴郡酒行的买卖生计。对于酒业营生之人而言,这品酒大会,非同小可。我们来这里后,就于各大酒肆闲逛一二,发现桥东头的谢家桃李红坊生意最佳。难道谢家酒,今年成为酒中之魁。”
      刘中令道:“张先生果然睿智,确实如此。只是这酒品各有所好,这就难免有失左右。”小相爷道:“这个不难。你从吴郡选出四位最好的品酒大师,我再从京都御酒司那里要四个人过来,合众八人进行评选。”
      一直不语的景瑞,此时道:“四个本地品酒高人,加上御酒司的四人,一来有庙堂之高见,二来又有江湖之传说,此法果真甚好。”
      刘中令皱着眉头却道:“这品酒遴选事宜有了法子,而为酿酒、饮酒、品酒著书立传之事,可实在有些难办。别的不说,我们吴郡,大大小小的酒肆作坊,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如果我们挨家挨户登门采访记录,然后著书立传。不说工程量大,还得要酒酿之家愿意才行。而以官令强行实施,只怕会适得其反。各大酿酒世家也并不愿意把自己的独门绝技公之于众。”
      小相爷却笑道:“那我们就效仿孔老夫子以及子弟之言所作《论语》,兴办酒学书院,集众酒家弟子之说而著书立传。”
      小相爷这么一说,子牧、景瑞、刘贺祥,在堂三人皆豁然开朗欢悦。尤其是张子牧,高兴得击掌而起,道:“这下不仅有美酒喝,还有热闹瞧,说不定还有因美酒而成的一方佳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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