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姜遂随

1、第 1 章

　　陈离忧被举报了，院系主任找她谈话。
　　他们院系主任本来已经退休了，又被返聘回来，自己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她抱着孩子，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抚在他的小肚子上，轻柔的交代：“一会进去了，记得大声喊爷爷。”
　　木宝睁着大眼睛点头，一手勾着她的脖子，认真承诺：“我听话的。”
　　这二十多天她担惊受怕，晚上孩子一哭闹她就捂住他的嘴，让他听话。其实孩子很乖，就是有些闹夜，一哭起来哼哼唧唧掉眼泪，直往她怀里钻，呢呢喃喃地承诺他会听话的，就是先哭一会。
　　她背包里装了很多孩子的必需品，水壶、尿不湿、湿巾、面纸、还有一件挡风的小外套，包带滑落半边肩膀。她捞上来背好，又抽出大拇指轻按木宝的额头，鼓励他：“你真棒。”
　　进了老师办公室，陈离忧感觉到吴主任的眼神盯在她身上，她干脆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想着敌不动我不动。
　　憋了很久也没人说话，她偷偷抬头看去，正好撞上办公桌后坐着的人的目光，鼻子上架了一副老花镜，收着下巴眼睛上翻打量着她，从她的脸看到她抱孩子的手，眼神从上到下，盯在她怀里的孩子上。
　　她也跟着偏头看木宝，孩子似乎被这种目光吓到了，撇着嘴要哭不哭地回望着吴主任，小身板不敢动弹，声音小小的喊她姨妈，一只手捏着她的衣领，手指往里伸，想摸一摸她的皮肤。
　　她赶忙按住他寻找安全感的手，回头尴尬的跟吴主任打招呼：“……老师下午好。”
　　吴主任不喜欢学生喊他主任。
　　他把老花镜推上去，顺便把那种吃人的眼神也收回去了，沉声应了。
　　她家里的情况，吴主任知道的七七八八，抬头看了她一眼；“……学校不准许带孩子，送回家去吧。”
　　木宝的手直往她胸前钻，他紧张的时候手要贴在她皮肤上，她摸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身上，耿耿地回到：“老师，孩子得跟着我。”
　　吴主任拧眉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面前的人很瘦，不高，还没结婚就带着个孩子，藏在宿舍养了一个月，上课的时候就关在屋子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都负责不起。
　　怀里的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不到两岁的样子。
　　他抬头下巴点了一下孩子。问：“他妈妈呢？去年入学你姐不还送你了吗？”
　　吴主任从她进门就一直无言打量着她，见她此刻把孩子紧搂在怀里，闭着嘴不说话。
　　这是他带的这几届里最优秀的学生，聪明，又有股子劲儿。作为老师，他是不忍心她受磋磨的，但是能帮助的毕竟有限。
　　“那也不能放在寝室里养着。今天是张三来举报，明天就可能有李四来，闹到学校那里我也兜不住。“ 顿了顿又说，“你出去租房子住吧！”
　　“老师，我——”
　　“必须出去住！”
　　吴主任不想听陈离忧辩解，厉声打断她的话，说完又觉得自己过于凶狠，补充道，“学校的家属院应该还有空房子，我帮你联系一下。”
　　陈离忧赶紧表态：“确实应该出去住。”
　　本来想说找房子的事情不用老师操心，她自己可以解决。想了想又觉得矫情，她要是可以解决，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于是斟酌着说道：“那房子的事情就麻烦老师了……等过几天空了我去拜访老师，师母喜欢吃的咸菜我开学又带了好些来，就在宿舍里，等我去的时候给您带上。”
　　吴主任气得哼了一声，瞥见她讨好的眼神又哼了一声，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摆摆手让她走：“我看能不能找一个熟人的房子，可以让你的房租按月交。”
　　陈离忧本来转身想逃，在听到身后的人说话时愣了下来，鼻子里瞬间漫出一股恼人的酸意。她憋了憋，忍住眼里的热气，转头看时吴主任已经重新架起眼镜，手里是一份拿得很远的报纸，眉毛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
　　吴主任是个小老头了，很严肃，每天就会绷着个脸训人。但这个小老头人是好的，给她争取了很多助学金，“明籍”项目组里也只有她一个大学生，说是打下手，其实只是想方设法给她一份补贴。现在这种情况出去住是必然的，住在家属院也很方便，小老头能给她想到的都想到了。
　　“谢谢老师，我姐给我留了一些钱，房租还够的——”
　　吴老头被她打断专注的思维，皱着眉向她看来，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还没走？他的语气一贯凶巴巴：“就按我说的来！有钱你自己攒着。”
　　吴老头让她搬家这天是一个阴翳的天，她出门时两手抱着木宝，因为害怕下雨，就在手腕上挂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在吴老头的办公室里听了一通训诫。
　　她难过又感动，拉开门时眼睛里还都是水意，一抬头，看到贴着对面办公室的门站着一个男人，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乎站这有一会了。
　　男人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装，长相很年轻，嘴唇下长着一个唇酒窝，眉毛硬挺。她觉得眼熟，不觉盯着那男人看，直到那人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目光寒凉，她才惊回神。
　　那人眉心攒着，目光乌沉，声音温和里带着清冷，提醒她：“麻烦让一让。”
　　嘴巴里说着麻烦，行动上却不等陈离忧反应，直接抬脚往吴老头的办公室里走，经过她身边时步伐稍缓，陈离忧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
　　不妨手腕上的伞尖打在男人的小腿中部，绊了他一下，那人却不给陈离忧道歉的时间，绕过她，直接进门，回身关上办公室的门。
　　把她那句抱歉堵在了嘴巴里。
　　陈离忧看着办公室的门在自己面前合拢，最后在极窄的间隙里，那个突然男人抬眼，看向她，眼神清冷寒凉。
　　未合拢的门后隐约传来吴老头的声音，喊那个男人：“准以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