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神女泪》十月笙箫

7、花宴中

　　向北走去，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林之间。一座巍峨高耸的楼阁渐渐地出现在卷丹的视野，只见那白玉匾额上遒劲有力地刻着三个大字——林夕台。
　　奇草仙藤攀附着万年寒玉砌的墙壁，苍翠多汁，累垂可爱。殿内佳木茏葱，奇花灼艳，一带清溪，从花木深处倾泻而下结成一泓碧绿的幽潭。再看那岸上的蓼花苇叶，潭内的翠荇香菱，清风徐来，摇摇落落。
　　远远地，一阵冷香扑面而来。穿过前廊，步入后苑，一大片梅林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苍劲的枝子衬着火红的赤玉肌，怒放在她的眸子，美到了极致。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下他们二人，相依相伴。
　　他的心潮随着她一会儿惊叹一会儿欢喜的神情起起伏伏。
　　“这里如何？”
　　“好美啊，如果师傅也在这里就好了。”
　　温良站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说：“走吧。”
　　“去哪儿？还有更好玩的地方吗？”
　　“没有了，送你回去。”
　　“啊，我可不可以多待一会儿？”卷丹眨巴着眼睛期许道，“就一小会儿。”
　　温良看着她，眼角闪现过几丝狡黠的笑意，悠悠地说：“嗯......看我心情。”
　　“好不好嘛？就一小会儿，我难得来一次天宫，连琼浆玉液的滋味都没尝过。”卷丹失落地说，“若是连美景都不能多看一会儿，那也太亏了。我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吹嘘天宫的模样了。”
　　“嗯.....我再想想吧”温良背过身去，故意不看她。
　　堂堂夜神君，居然这么小气，不过是片林子，本公主才不稀罕呢。
　　卷丹撅着小嘴儿，一扭头，快步走去。
　　“你知道殿门在哪儿嘛？”温良走过来拉住她的衣袖道。
　　“哼。”卷丹决计不再理他。
　　他突然靠近她的脸，她本能地闭上了眼。
　　只见他隔空取了一朵赤玉肌别在她的发髻上，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卷丹瞪着他，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得两肩微微发抖。
　　“你们魔族的公主都这么喜欢生气吗？”温良继续促狭道。
　　她终于忍不住了，怼道：“你见过几个魔族的公主，就敢这样编排！”
　　“我见过的那位公主.......”温良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仙童跑了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高喊：“生了，生了，神君大人，生了！”
　　“你成亲了？”卷丹睁大了眼睛问，心头似被针尖戳了戳，隐隐作痛。
　　他笑着摇了摇头问：“你可有婚配？”
　　“我才不告诉你呢。”她低下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把玩着裙边的穗子。
　　小仙童向温良恭敬地作了个揖说：“神君大人，草场的九色鹿生了一只小公鹿！”
　　“嗯，我知道了。”
　　他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小仙童跟在二人的后面，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心中想到，我没看错吧，神君居然笑了，他居然还牵起了一个姑娘的手！完了完了，昭姀神女如果醒了，看到他们该怎么办呀？他比划着手指算着，太子殿下、昭姀神女、神君大人、小姑娘。天呐，是四个啊。他摇了摇圆乎乎的脑袋说：“好复杂。”
　　神圣的光辉下笼罩着两只九色小鹿，虚弱的母鹿舔着小鹿身上的血迹。小鹿依偎在母鹿身旁眯着一双眼睛。
　　隔着栅栏，温良对卷丹说：“它还没有名字，不如你给它取一个？”
　　“我想想.....嗯......要不就取甘霖的霖字吧？”
　　“噢，有何深意？”
　　“冥珠城总是多晴少雨，我喜欢下雨天。”
　　“好”
　　她见他还牵着她的手，面色微红地问：“你不介意我是魔族的人？”
　　“你也算魔？”
　　“怎么不算，我可是魔族的小公主，将来没准要一统魔界呢！”
　　温良嘴角微扬，觉得她越发可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神魔两族已经七百年未开战了，现在的魔族虽然蠢蠢欲动，但是大势已去不成气候。他若是喜欢得紧，想要留她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怎么会突然萌生出这样的想法。这个小姑娘，好像是有一些特别。
　　“你笑什么啊？”
　　“就凭你，也能一统魔界？”
　　卷丹长袖一甩，挑衅道：“你不信啊，不如我们比试一下？”
　　“别，我今天带你来，可不是来拆了我的林夕台。”
　　“那你叫我来干嘛啊？”
　　“你猜猜？”
　　“猜对了可有奖赏？”
　　“当然有。”
　　卷丹想了想说：“是来参观你的林夕台吗？”
　　“猜对了一半。”温良手一挥，出现了一壶美酒。“你不是惦记着琼浆玉液吗？”
　　她盯着美酒，脱口而出：“你想把我灌醉？”
　　他凑近了一些，看着她的红唇流连忘返，学着初见时她的口气：“我想把你吃了。”
　　她的耳朵红了起来故意表现得很有气势的样子说：“我......我可是千杯不倒！”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你吃了我，也增进不了你的修为啊！”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调侃道：“我不信。”
　　“那你等着瞧好了！”她说完仰头倒了一壶。
　　酒过三巡，卷丹醉眼迷离地凑近他的耳畔说：“看在你带我来这么美的地方，还请我喝琼浆玉液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堂堂魔族的九公主，不过是半仙半魔，是个怪物罢了。”
　　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很镇定地说：“噢.......如果你是怪物的话，那我也是个怪物。”
　　卷丹推搡了温良一下，以为他在说笑，继续讲道：“你不信啊，那我跟你说哦。我自出生起，就没有了娘亲，从小到大都是晚奴姑姑一直在照顾我。我的娘亲虽然是父王最宠爱的姬妾南宫玦，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父王对我也总是喜欢不起来。没过多久，他们发现我是半仙半魔。”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泪光闪烁。
　　温良给她倒了一杯酒说：“以后，不许你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我.......”我会陪在你身边。
　　卷丹一饮而尽，打断道：“怎么会，当然也有开心的事情了。因为我有伶烟姐姐嘛！小时候父王不在，王兄们总是喜欢拿石头掷我，欺负我，说我是个小怪物！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伶烟姐姐护着我。其实她的处境并不比我好，他们好歹会顾忌我死去的娘亲，只挑父王不在的时候才敢对付我。伶烟姐姐虽然是四公主，可半人半魔的体质让她在魔族过得更是艰难。现在伶烟姐姐嫁去了无极山庄，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陪我说话了。”
　　她说起魔宫里争斗不断，弱肉强食的样子，眼神坚定充满着倔强的光芒。这光芒刺进了他的眼睛，穿过了他的心脏。他轻拍了一下她的背，闷了一口酒说：“仙界未必就比魔界逍遥自在。”
　　接着又闷了一整杯酒，温良向卷丹说起了他的出身。
　　“我生来就是天上的一颗紫微星辰，其实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我活了数千年，心中没有七情六欲只有大道正义。所以，你是怪物的话，那我也是个怪物。”
　　暮色四合，他周身上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卷丹托着腮帮子想，原来他是一颗星辰啊。又说：“看来，你对昭姀神女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温良点了点头，他原先不懂情爱，所以昭姀的情意，他从来就没有往深处想过。只是又忆起天帝对他的嘱托，接着说道：“我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太子殿下。”
　　卷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太子殿下站在了对立面，你该怎么办呢？”温良握住了卷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让这一天发生！”
　　她赶紧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说：“不，不，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过是在说笑罢了！”
　　夜渐深，光渐亮，他醉意朦胧地望着她。以前一边是自己亲如手足的朋友，一边是朋友的心上人对他的恩情，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好在，他遇见了她。她是魔族又怎么样，他是神族又怎么样，她若是心悦于他，若是心悦于他.......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忽而瞥见他的腰上系着九龙啸，脱口而出：
　　“这把箫，你拿到了啊！”
　　温良以为是她送过来，拿起长箫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嗯，你偷跑来天宫，也不怕危险。”
　　“我可是魔族的公主，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她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可是又想起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心头不免被刺了一下。
　　她灌了一壶酒，有些困了喃喃：“师傅啊，师傅。”
　　温良好奇道：“不如说一说你的师傅吧。”
　　“嗯？”
　　“我是说，你是如何拜他为师的呢？”
　　“噢，这个说来话长。我第一次遇见师傅的时候啊是在九岁那年的中元节。那可是我第一次偷溜出魔宫玩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在路上突然就头痛！我的身体好像不是我的一样，炸裂了一般，正当我躺在地上打滚痛不欲生的时候，师傅出现了！他不计较我是魔族的身份，不仅救了我还教我仙术自保！后来还教我识字念书，他真的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了！”
　　隐约中，师傅见她第一面似乎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卷丹一怔，望着远处，摇了摇头，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卷丹自从学会看书写字后，常常在魔宫的藏书楼，翻阅着典籍寻找适合的法术。她在无意中发现了傀儡术，从此决定双修仙魔两道。尽管这看上去不可思议，她却乐观地想既然老天让她以半仙半魔体活了下去，总是会在某些地方赏一口饭吃。
　　温良看着卷丹说起那个人的模样，心里只觉得酸酸涨涨，她的师傅究竟是何许人物能被一个这样的小姑娘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