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之夏》李克用程敬思

1、第 1 章

　　早晨6点半，秦之夏自动转醒。
　　卧室朝西，窗外仍是黑咕隆咚。
　　11月7号，再撑一天，就该来暖气了。
　　帝都年年11月15号正式供暖，市政供暖的楼宇大多提前七天试供暖。秦之夏住的小区地处精华地段，一梯两户，建筑面积117平米的大两居，怎么看都算半个豪宅。
　　鼓足勇气掀开被子，呃，真冷。
　　穿上全套保暖家居服，她摸黑走进厨房，开灯。
　　早饭照例是煮面，超市的干切面，2块3一斤，够吃5到6顿。配菜是鸡蛋和黄瓜。
　　煮好面，关上厨房的灯，再开客厅的灯。
　　之夏抱着粗瓷大碗，捂手。客厅朝东，清晨尤其阴冷。
　　WIFI启动，之夏滑动手机，登录广播APP界面，《不正经财经播报》，边听边吃面。
　　…湾湾有节目嘉宾表示大陆居民吃不起榨菜…
　　秦之夏不由自主拿起涪陵榨菜包，今天就多吃两根吧。
　　锅碗没有油水，好刷。
　　收拾好厨房，之夏回到客厅，踮着脚尖立在吊灯下读法文原著，关于地缘政治的新书，未来10天内她要把手中这本300页的书翻译成中文，因是相关机构内部研究用，不公开发表，价码比市价略高，大概能拿到7000—8000元的报酬。
　　三年来，笔译几乎是之夏唯一的收入来源。
　　那个人，把她逼进死角，看着她如蝼蚁一般活着。她想过结束生命，可不敢也不愿，即便是蝼蚁，她也要活下去。

　　8点，天光大亮。
　　之夏把笔记本放到飘窗上，自己搬过小板凳，开工。
　　每隔一小时，她会起立活动，或是去趟洗手间，或是泡米摘菜准备午饭。
　　务必注意劳逸结合。
　　生病意味着花钱，她可不敢。
　　11点，进厨房做饭。
　　换换脑筋，手机放着《左传》精读会录音：闵公元年，王正月…
　　米饭+莴笋炒肉丝。
　　吃着饭顺便登录手机银行，查询账户余额，其实不用查也知道数字，总资产10445.76元。
　　每月25号房贷自动扣款，8280.82元。
　　手上有三笔笔译的费用要到30号才能结算，所以这个月所有花销上限是2164.94元。
　　之夏心里盘算着花销，还好，算不得紧张。
　　最艰难的日子，她靠23块钱撑了整整七天。
　　她在繁华地段住大房子，却日日为柴米油盐而精打细算，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天公作美，今日晴天。
　　吃过午饭，之夏出门。
　　一梯两户，对门始终不见人影，物业说是个大老板，常年住海外，只每年按时缴纳各种费用。
　　没人清静，之夏对着楼道墙面镜梳头发，再整理一下衣服：短款羽绒服+加绒牛仔裤+雪地靴，质量正经不赖，一穿三年多。
　　午饭时间，外卖小哥们跑步穿梭其间。
　　之夏自小住校，工作后忙着挣钱，更是懒得进厨房，曾经靠外卖为生，一晃三年，快忘记外卖餐盒长啥样了。
　　途径药店，门前的体重秤颇为显眼。
　　之夏走过去，又退回来，上秤。
　　105斤，刨去衣服鞋子跟午饭，估计毛重100斤。
　　万幸，没怎么胖，不用买新衣服。
　　大超市里，之夏仔细查看价签。
　　咋样才能省钱呢？
　　这事她琢磨并实践了许久，如今也算小有心得，能出书现身说法的那种。

　　从出门到进门，整整1小时。
　　古董运动手环显示——5000步。
　　换好家居服，之夏抱着笔记本去朝西的卧室，埋头继续干活。
　　别说，书写得很有意思，开篇就是中国崛起，当然少不了冷嘲热讽的传统腔调，法国人的酸葡萄心理显现无疑，不过好歹是承认了，不承认也不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之夏12岁进入外国语学校附中念书，学的就是法语。那时法国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多为猎奇之作，相当多的法兰西人民对中国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一晃20年，法国惊讶于中国的经济成就，内心的民族文化优越感又在作祟，那种拧巴心态就格外“可爱”。
　　下午4点，窗外渐黑。
　　之夏进厨房，刚摁下点灯开关，手机震动，一条短信：
　　下楼

　　7分钟后，之夏走到小区门口，路边那辆一看就很值钱的车打着双闪，她走过去，拉开右侧车门。
　　西装革履的祁冬扔过来一个文件夹，之夏系好安全带，翻看文件。
　　车子启动，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个人全程无交流，车载音响播的是郭于相声精选之《西征梦》。
　　之夏微微皱眉，晚上是市政府为迎接法国代表团举行的宴会，这种场合肯定吃不饱，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包里常年放着包饼干。
　　豪车拐到二环里一个幽静小区，路边立着个不大显眼的招牌——XX造型室。
　　车子停稳，之夏自己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绅士行为，不存在的。
　　Kate照例来了个夸张的拥抱：“Hi Jade，你总是这么漂亮，真让人嫉妒。”
　　“哪有，过奖。”之夏微微拉开距离，她不习惯旁人靠近。
　　“晚上的宴会，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听祁先生的。”
　　祁冬看手机，不置可否。
　　气氛略尴尬。
　　“那就听我的，”Kate笑眯眯的，前边带路。
　　市政府宴会，装扮不好标新立异，中规中矩最好。
　　之夏抓紧时间，啃饼干。
　　Kate看破不说破，还体贴送来一杯热的红茶。“这么好的发质，不留长发可惜了。”
　　之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动一边嘴角。她曾经有一头及腰的长发，剪短卖了，价钱还不错。
　　其实短头发挺好的，省水省洗发液。
　　短短一个小时，不修边幅的灰姑娘就化身商业白骨精。
　　之夏的五官轮廓有几分随了出身哈萨克族的外祖母，高鼻深目，上妆之后尤为惊艳。
　　Kate捂着小心脏：“有这等美貌却日日素面朝天，当真暴殄天物呐。”
　　换上名牌套装和高跟鞋，之夏步出试衣间：“有创口贴吗？”
　　新鞋，估计会磨脚，弄脏鞋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