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尘》猊央

17、信

　　洛莲尘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上的，他醒来时便是躺在莲院的闺房，面具放在枕边，看天光，时候应该不早了。

　　他唤了几声紫衣，并无人应答，倒是有个扫地的丫头应了声，进来给他倒了杯水。

　　洛莲尘起身才发现自己仍穿着那长衫，便叫丫鬟又出去，将衣裳换了回来。

　　换衣裳的时候，看见镜中映出的通红的双眼，记忆开始慢慢复苏。想到自己竟然在江怀瑾面前哭的娘儿们唧唧的，顿时羞愧难当。

　　连着几日，都在担心若江怀瑾来了，会不会取笑于他？那时他该如何辩解。但所幸江怀瑾数日来并未来此。倒让他松了口气。

　　江怀瑾也是怕见了面，洛莲尘会尴尬，故想着不去叨扰，容他自己冷静冷静。

　　更有一个原因，是江管家病了，大夫说是积劳成疾，为了减轻江管家的负担，江怀瑾留在府上处理各项事务。

　　洛莲尘自个儿纠结了几日，在这几日里抄佛经都抄的快了许多，几日下来，倒也看开了些许，心想左右自己现在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哭个鼻子实属正常，不必过于纠结于此。

　　“小姐，喝碗热汤罢。”小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老鸭汤，姿态拘谨，小心翼翼的。

　　紫衣前些日子向洛老爷告了假回乡参加哥哥的婚礼，洛莲尘随意点了那日看见的扫地丫鬟暂时顶了紫衣的位置。

　　不过还是比不上紫衣好用。那也是自然的，一下子从扫地丫鬟变成贴身伺候的一等丫鬟，这样大的差距一时间很难克服。

　　“不喝。”洛莲尘叹了口气，他属实不爱喝汤。

　　“是这汤不合胃口么？”小丫头从前没有什么机会喝这样的汤，逢年过节喝上那么一回都足够回味好些日子，实是不解这些身份高贵的人为何这样挑剔。

　　“我不饿。”洛莲尘收好笔墨，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看见小丫头馋的不行却仍要故作镇定的表情，随即又道，“你喝了吧，免得浪费。”

　　“奴婢不敢。”小丫头诚惶诚恐。

　　“有什么不敢的，我允了，也不会有人来说你。”

　　“那……奴婢就不客气了，多谢小姐。”小丫头端着碗，喜滋滋的坐在屋外檐廊。

　　“小心烫。”

　　“诶！”

　　洛莲尘盯着墙头落着的一只雀子，推算了一下时日，如今已入九月，江怀瑾约有十几日没来了。

　　“今日，是初几了？”

　　“小姐，今日九月初三啦。”

　　“初三了……还有几日便是……”

　　“是紫衣姐姐快回来了么？”洛莲尘这般自言自语，小丫头以为他是对她不满意，在算日子看紫衣什么时候回来，不免有些失落，但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比不上紫衣的。

　　“紫衣？”洛莲尘没想那么多，顺着话头算了一下，“说来，确实，紫衣同父亲说过，初五一过便回来，这样看，确是快了。”

　　不过，洛莲尘并不是在想紫衣，而是有其他盘算。

　　入了九月，便离母亲的祭日近了，以往他总是在日暮时分去母亲坟前祭拜，今年原以为没有机会了。可又想着江怀瑾能带他出去一回，必定也能带他出去第二回。

　　想到这里，洛莲尘回屋去提笔写了一封老长的信，前头长篇大论无非是为自己辩解，再夸耀江怀瑾一番，末了添上一句能否一见。

　　信写完时，丫头汤也喝完了，眼看着洛莲尘琢磨半天，最后将那信又给撕了。

　　“小姐，你怎么把这撕了？是什么呀？”

　　“没什么，用词不大妥当，我再重写一封。”

　　可这重写一封，便只落了四个大字，“有事相求”。

　　又琢磨半晌，终是又添了几句问候之词。塞进信封里交给这小丫头。

　　“你替我去碎玉轩走一趟，把这信送到碎玉轩江掌柜手里，就说我想为兄长购置一件生辰礼，劳他费心。”

　　“诶好嘞。”

　　小丫头得了活儿，喜滋滋便去了。

　　万幸江城确在碎玉轩中，亲自见了这个姑娘，听她自报家门从洛府来，心里明白了一二。

　　随口说了些场面话，接了那信。

　　待天擦黑收了工，方才带着信回了江宅。

　　江怀瑾一直在江管家身边侍疾，忙的脚不沾地。江城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才将他叫出来。

　　“这是洛府送来的？”

　　“是。”江城心里头虽有百般不情愿，却又不想瞒下不报，他向来只行光明磊落之事，“是个眼生的姑娘送来的，说是洛二小姐想为兄长订一件生辰礼，希望我能多费心。我想，或许是找您的。”

　　“行，知道了。”江怀瑾将信收入袖中，又道，“江伯伯今日似是好些了，有了些胃口说是要吃粥，我正要去厨房看看，你先进去同江伯伯说说话吧。”

　　“好……等等。”江城看他面有倦色却仍毫无怨言，不可谓不感动，伸手替他抚顺翘起的一缕乱发。“若是粥好了，您吩咐手下送来就是，歇着吧，这几日辛苦您了。”

　　“嗨，没事儿，我不累。”江怀瑾胡乱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精神百倍的笑容来，可眼下的乌青难以忽视。

　　“父亲也不想您这样劳累，去歇息吧，父亲这里有我。再说，还有旁的事情等您处理。”江城目光落在那信上。

　　江怀瑾几番思量，点了点头，“好吧，待粥好了我便回去休息。”

　　转过身去，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江城既心疼又感激。江府产业颇多，他必须出去操持，父亲这边只能叫他这个做主子的来侍疾。若是叫京中其他权贵们知晓，少不得议论几句。

　　江怀瑾几乎是瘫在床上的，不停下来倒好，这一停下来，整个人跟脱了力似的，浑身酸软。

　　眼皮瞬间就开始打架了，然而摸出那封信来，又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强打精神将信看完了。

　　言简意赅的“有事相求”，倒省了他脑子多转几下。

　　原本想当下便去见洛莲尘，但他着实太累了，面容憔悴，有些丑。到底是少年人，还是颇为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酣睡了一宿后，稍作梳妆，他这才出了门，往洛府去了。

　　江怀瑾蹲在树上，看洛莲尘正在同一个眼生的小姑娘说话，便等了一会儿。可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江怀瑾也不焦躁，蹲坐在树干上，借着枝叶的遮掩光明正大的看着洛莲尘。

　　后来小丫鬟终于告退，江怀瑾才翻身落在洛莲尘身前。

　　洛莲尘叫他吓了一跳，差点拿起一旁的镇纸砸他了。

　　“莫怕，是我。”

　　“瑾公子。”洛莲尘看清来者后，长舒一口气。不过也是，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别的外人会来了。

　　“抱歉，昨日收到信时已经入夜了，困乏得紧，没能立时赶过来。”

　　“无妨，公子能来我已经十分感激了。”虽然好生打扮过自己，可洛莲尘还是看得出来江怀瑾眼里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整个人看上去颓唐不少。

　　“二小姐信上说有事相求，不知是何事？”江怀瑾直奔主题。

　　“嗯……我想请公子九月初九时，带我出府。”

　　江怀瑾还以为何事呢，原来仅仅是为此，“此事简单，今日已经初四了，到那日我来接你便是。不过……为何是初九？”

　　“九月初九是我娘的忌日，每年我都要在她坟前上一炷香的。”

　　“咦，既是令堂忌日，那此事行的光明正大，怎还需我偷偷带你出去？”江怀瑾有些许好奇。

　　“此事有些复杂……往年我也总是偷偷溜出去的，有我兄长打掩护，可今年兄长去上学了，我再偷偷溜出去，难免叫父亲生疑。”

　　其实事实是往年他作为大少爷，是可以自由出府的，没有诸多顾虑。至于其他原因，也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的。

　　“初九时，我父亲下朝后在洛府宗祠中为母亲诵经，待用过午饭后便会启程去庙里给母亲续灯献功德，这些事情需得费上大半日了。到时劳烦瑾公子于午后前来。”

　　“好。”江怀瑾爽快地应下，也不多问其它事情。洛莲尘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诸事繁忙，我还这样劳烦公子，真是抱歉。”

　　“二小姐不必在意，能为二小姐略尽绵薄之力，是某莫大的荣幸。其实我很高兴，二小姐有事能想起请我帮忙。”

　　洛莲尘面上一红，颇有些羞赧，“无论如何，公子三番四次助我，莲香感激不尽，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二小姐言重了，”江怀瑾摆摆手，“我帮助二小姐并不图什么报答，诸事皆是我心甘情愿。”我只愿你顺心安好。

　　后头的话，江怀瑾没有说出来，他怕给洛莲尘听去，徒生烦恼，倒时为了避嫌不愿再见他了。

　　“若无他事，今日我先回去了。”江怀瑾心里挂念着江管家，这边事了也该回去了。

　　洛莲尘应下，却又觉着有些小小的失落。江怀瑾此番前来仅仅只是要知道他所求何事，以往他总会在这里待上许久的，甚至有时，还要他出口赶人。这一下对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叫他好不习惯。

　　却不知，江怀瑾蹲在树上看了他许久，不过江怀瑾也并不打算叫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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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好久没更了，主要是懒，还有很多事情牵绊，一直没有定下心来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