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合集]关于生活这件小事》天之方兮望美人

42、河神（番外2）

　　明明一切故事都按照计划中的在走，但是太宰治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按道理来说，像这种傻里傻气的女孩子他随便都能骗一打出来，但是不知是不是对方敏锐过人的直觉在冥冥之中发挥作用，他感觉这个故事编排到越往后面越艰难。
　　他去跳楼失败，这个人就向他表白；他去投河，这个人就拿着根钓竿把他钓起来；他故意装作挑吃的模样疯狂抱怨，这个人就在旁边吃零食看他表演……时间久了，太宰治也明白了——对方在用独特的方式尝试拯救自己呢。
　　这个发现令他愈发……肆无忌惮的作死，甚至想看看对方容忍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人心是世界上最不好掌控的东西，但也是最有趣、最呆板、最邪恶、最光明的东西了。
　　别人的心，自己的心。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不满足了，他不已经不再是最初想要看见那双眼睛背后风景的想法，更多地是想要看清楚——那颗心。
　　你到底有多爱我呢？
　　让我看看吧。
　　求你了，让我剖开你的心，看看那被掩藏在躯体和温柔之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本质吧。

　　“你可真是个贪心的人啊太宰。”坂口安吾在就酒吧喝酒的时候听完他的描述是这样吐槽的，“人心是最不值得试探的东西了。”
　　“如果真的要阻止我，你不如用枪口顶在我脑门然后扣下扳机来得更爽快。”太宰摇晃着手里的冰镇威士忌回答道，一旁的织田作之助也呆呆地盯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液，没有发言。
　　不过两人都习惯了织田作这幅“好像在线又好像不在线”的状态。
　　“但是——”织田作忽然扭头看向那二人，语气十分认真，“我觉得那个女孩子不是什么恶人。”
　　“废话！大部分人比起我们港口黑手党成员来说都能被评为‘不是恶人’啊！”安吾忍无可忍地疯狂吐槽，“等等！不对！为什么织田你会认识太宰那个神神秘秘的女朋友啊！”
　　“啊，因为那天太宰带她和我一起吃饭来着。”
　　坂口安吾怒气值瞬间满了：“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这家伙压根儿提都没提过！为什么啊？我们三个人不是约好了以后谁要是女朋友就带给另外两位审查看看吗！凭什么织田你就见到了夏目小姐而我全程被蒙在鼓里啊？！”
　　“这样吗。”织田作呆呆地看着他，“我以为太宰会单独带她跟你见见面吃个饭呢，就像跟我单独会面一样。”
　　“没有啊！他没有啊！这个臭家伙完全忘了我吧？！”
　　太宰治被夹在两人之中吵架，拿起酒杯笑着抿了一口，“因为安吾你总是叫我不要去试探她，所以我觉得你不能那么快见到她，否则出卖了我怎么办……”
　　“我这是为你们好！我是过来人！”坂口安吾气得声嘶力竭，“感情这种事情看上去不讲道理实际上最讲道理，你又不是在磨刀，哪能越磨越利的？”
　　“对我来说就是在磨刀，毕竟我可接受不了‘差不多就行了’的这种庸碌恋爱方法。”太宰治满怀恶意地笑着回答道，“也许安吾你过去的所有感情经历加起来都没有我的一次深刻呢。”
　　“可恶！太宰你说什么呢！”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把真正的故事结局磨出来，哪怕为此受伤流血也在所不惜。”
　　“…………”
　　“你们两个怎么突然沉默了？”

　　“太宰，你真是个垃圾的男人。”
　　“诶？连织田作都这样说？”
　　“就是就是，我又开始心疼夏目小姐了——虽然我们素未谋面。”
　　“别以为这样说就能给我戴帽子哦，安吾。”

　　与友人们在酒吧里的打打闹闹，所有的嬉笑怒骂都淹没在那一声声清脆的干杯声中。趴在吧台边缘的三花猫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但对于此时的太宰治而言，他却已经有了近乎悲观的、绝望的观点。
　　——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人真的爱他了。
　　尤其是在认识到他的本质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以后。
　　不，或许自称为“人类”都算是给脸上贴金了，毕竟他的核心是一团龌龊、肮脏、古怪又可怜的物体。
　　人最讨厌自己了。
　　他太宰治，最讨厌自己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经常惹出事情来去挑战对方的极限。
　　比如说之前一周年纪念日的那个“鬼混”演出，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紧急事务，也没有什么宴会，更没有什么其他女人凑上来亲亲。
　　那件特殊衬衫是广津柳浪帮他亲自制作的——找几管不同色号的口红发给队伍里的女性部下，让她们轮流在衣领上亲一口，然后再喷上不同的香水，最后再撒点酒水上去，一件鬼混专用装备就新鲜出炉了。
　　事实上从电影院离开以后，他立刻赶到了自己在女朋友家对面租的秘密据点里，拿着望远镜，戴着监听设备监控对方。
　　然后直到12点的钟声敲响后，他看着不远处的那间二楼灯光依然亮着，方才施施然地换衣服出门演戏。

　　再比如说，那天带队到对方家附近办事并且故意责骂芥川也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他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学校里的成绩一路上窜，也知道那天是他们的成绩公布日，而他又提前装作泄露重要情报给那名卧底，同时暗示芥川动手。
　　芥川果然杀了卧底，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此为由头痛骂对方，从而在女朋友面前上演一场好戏。
　　他算到了一切，但没有算到那天晚上两个人会真的……咳。

　　到底是年轻气盛，想要违抗与生俱来的那种悲观与绝望，他已经决定了，最后再测试一次，只要对方通过了，他就真的不会再乱搞什么麻烦出来了。
　　他如今能够感觉得到，那个人是真的爱自己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她展露更多的、更真实的自我呢？
　　比如那些黑暗与血腥的本质。
　　如果这些她也能接受，那么更糟糕的自己，她也一定会接受并且试图拯救吧？
　　太宰当然知道港口黑手党最近跟一个外来的德国势力在交手，当即自主请缨前往德国指挥战局。
　　他其实很清楚，对方的首领一定会着急，然后透过自己先前留下来的双面间谍情报然后绑架女朋友，从而试图威胁自己——于是他故意制造出人在德国的假象，秘密搭乘私人飞机返回日本本土，然后提前备好救援的人手，准备只要一有需要就冲上前去。
　　但他没有想到整个故事的进展就跟失控了一样，当他和部下们乘坐着直升机赶到现场时，岛屿中心已经被无数雷电之剑硬生生地劈开了一个占地极大的湖泊，无数海水涌入，岛屿似乎就要沉没在即。
　　也许就是当远远地看见那万千雷电降世时，他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兆。

　　果然。
　　那个人的眼泪明明在染血的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她没有骂人，也没有软弱地哭泣，只是用那种迷茫又疲惫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阿治，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异能吗？我展现给你看呀。但是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不。
　　不是的。
　　他不是想要看这个了。
　　事实上，在那个特别的夜晚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但是相关情报已经泄露，就算没有这次的局，也会有其他人对他的女朋友下手，还不如借此机会一次性解决麻烦。
　　而且如今的太宰治也没有很执着地想要确认“河神”的真实身份。
　　那种事情的答案其实无所谓了，只是一个现实解密游戏而已。
　　但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会笑着叫他“阿治”、帮忙吃了他挑出来的青椒会皱起眉头很纠结、会很乖地任由他抱着讲悄悄话、最后还会亲吻他身上伤疤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痛不痛的女孩子。
　　平时有点笨笨的，但在关键时刻却很敏锐的人。
　　……也是他喜欢的人。

　　现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