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堇色年华成追忆2 ...

  •   五月的时候陆骁收到了一份请柬,来自李华的。那个午后,他打开请柬一看,却微微皱了眉。
      顾一鸣在阳台上摆弄着花,那花甚是少见,花瓣单薄只有三片,外围是明艳的鹅黄色,花瓣中间是浓烈的朱砂红,远远看去,如同展翅的蝴蝶一般,充满生命力。
      他拿着请柬走过去问:“这是什么花?”
      顾一鸣回头看他,说:“这是三色堇。这个季节正是花期。”
      陆骁心里那个模糊的名字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低着头看那新娘的名字,却不是印象中那一个。
      顾一鸣放下水壶过来,站在他身边,拿过请柬看,说:“李华终于要结婚了?”
      陆骁没有说话,顾一鸣这才发现他神色恍惚,于是关切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陆骁回过神来,却是用手指着新娘的名字,说:“这里原本应该不是这个名字的,那姑娘叫夏堇,三色堇的堇。”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顾一鸣却是听懂了,他们看着对方,顾一鸣从陆骁眼里看到了一丝丝悲天悯人的忧愁。

      婚礼如约而至,那天顾一鸣有通告,陆骁是一个人去的。
      婚礼当然办的很隆重,华丽的场地,精心的布置,人来人往。陆骁见到了新娘,新娘已经不年轻了,但看上去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站在李华旁边倒也很相配。陆骁当然知道,这是一门极好的婚事,在场的每个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好像真的能就此幸福,如果,如果陆骁不曾见过那一幕……
      去年的冬天,下了一场雪,他去台里录节目。那会儿天色已晚,外面的雪已经在地上铺起了一小层,他站在大厅透透气,却听见一个女孩欢快的声音:“下雪了。”
      他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还没看清,就见到了他的老熟人李华,风吹过,他指间的烟明明灭灭的,他对着那女孩说:“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外面这么冷,会感冒的。”他的声音跟哄小孩似的,格外温柔。
      那女孩不听,还从地上抓起一团雪朝他丢过去,一边笑一边说:“你陪我打雪仗吧。”
      李华无奈地拍拍身上的雪,说着:“别闹了。”然后伸手打算去抓她。
      那女孩笑着躲开了,歪着头看着他,说:“你来抓我,你能抓到我,我就不玩了。”
      李华当然不会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只说着别闹,然后继续靠近她。
      那女孩又躲远了些,往他身上砸了好几个雪球,只要他一动作,她就抓起雪球扔过去,李华却一点也不恼,只带着笑意无奈地看着她闹。
      好几个回合后,李华说:“行吧,我不追了,累死我了。”
      女孩也玩累了,站在原地气喘吁吁的,李华却是突然向前跑了一大步,一把抱住她,她被吓得直叫,李华嘴上说着:“还跑不跑了?”声音却愉悦极了。
      那女孩笑了一阵这才老实下来不再闹了。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这才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陆骁,李华倒也没有被撞破的尴尬,坦坦荡荡地过来和陆骁说话,只是他的小女朋友一看见陆骁,跟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瞪大了眼睛,瞄了一眼就缩在他身后了。
      他们寒暄过后,李华才伸进衣兜了握住那女孩的那只手,温柔地说:“小堇,不想见你的偶像了?”
      那女孩才从背后出来,陆骁看着她,是个年纪很小的姑娘,清清秀秀的,倒是看不出来会想刚才那么能闹。
      那姑娘冲他文文静静地笑,有点害羞似的说:“你好,我叫夏堇,三色堇的堇。”说完她看了李华一眼,才说:“也是他的女朋友。”
      陆骁一直记得那一幕,他认识李华的日子也不短了,只觉得他刻板极了,从未想过他会喜欢那样一个姑娘,可是那一天他所见到的,确实是爱情。那个叫夏堇的姑娘像阳台上那盆明艳的三色堇一样,闯进了他规规矩矩的人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终了,却终究淡出他的生活。他只是个旁观者,却也唏嘘。
      新娘新郎已经开始宣誓,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陆骁却听见一个童真的声音,是一个小姑娘在问:“妈妈,这是什么花啊?”
      她的指间是一株像蝴蝶一般的花朵,那姑娘的妈妈温柔地说:“宝贝,妈妈也不知道呀。”
      陆骁只看了一眼,心里却回答:那是三色堇。
      他看向外面,五月正是三色堇盛开的季节,但是他知道,她已在这花期枯萎了。

      两年前陆骁作为特邀嘉宾去台里录了一期节目,台里的李华是他的老相识了,录制结束就约了他聚餐。陆骁去了才知道,黄总居然也在,他想起安妮曾经说过黄总和某台有交情这件事,又不意外了,想着:娱乐圈就是个圈,总会遇到的。至于他和黄总发生那些不愉快,只能对他敬而远之了。
      酒足饭饱后,有个人提议去找乐子:“我朋友新开了个会所,今天我请大家过去玩玩?”他的眼神怎么看也不是单纯地玩玩,挤眉弄眼地暗示着某些东西。
      其实这圈子最是混乱,更可怕的是:大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愿意随波逐流,并且逐渐乐在其中。
      陆骁皱了皱眉,还是起身拒绝:“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提议的那个人被拂了面子,有些不高兴,阴阳怪气地说:“大明星这借口也太不走心了……也是,你这么大的咖位我们那些乐子你当然看不上了。”
      一直不动声色的黄总却默默开了口:“老杨,这你可就说错了,人家只是有人了而已。”
      陆骁和顾一鸣的事圈里知道的人也不少,黄总这么一开口,那个叫“老杨”的觉得有了底气,不管不顾地说:“哦,差点忘了,陆大明星家里那小孩比一些女明星还好看多了,难怪你看不上。”
      陆骁也难得搭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陆骁走后拉他来聚会的李华也有点尴尬,忍不住说了两句:“老杨,你刚才过分了啊,人家跟你有仇吗?何必得罪人呢?”
      那个叫“老杨”的也有点后悔,拍拍自己的后脑勺打了个圆场:“哎呦,酒喝多了,上头了。”
      说完他又笑嘻嘻地对其他人说:“走吧各位,午夜场走起,我请客。”
      黄总也起身了,作势要走,老杨问他:“黄总不去吗?”
      “不去了,等会有事。”他说完就走了。
      老杨也没放在心上,转头问身边那人:“老李,你啦?别说你不去啊。”
      李华只是微微犹豫了片刻,就勾住对方的脖子说:“去啊,怎么不去?走着。”
      在路上,老杨可能真醉了,热情地搭着李华的肩膀说:“你还别说,陆骁的那小朋友,叫什么来着……顾……顾一鸣,那长的是真好看。我有回活动见到真人,那简直了……”
      李华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烦意乱,便更加唾弃这人,心里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面上却还维持着笑意。
      到了会所,白日里衣冠楚楚的人露出了真面目,在有些暗又眼花缭乱的灯光下群魔乱舞。老杨叫来了几个姑娘作陪,会所里放起了动感的音乐,大多人都领着女伴去了舞池跳舞。李华不会跳,也不想去,可和他们一起来的某个人已经压着一个姑娘旁若无人地在沙发上吻了起来,手不规矩地动着,那姑娘开始呻吟,不知是愉悦还是痛苦,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看到现场版的□□了,只好起身准备换个地方。
      身边的女伴也跟着过来,他礼貌地拒绝了:“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待会。”
      对方咬了咬唇,颇为纠结的样子:“拜托你让我跟着吧,不然我还得去陪别的客人。”
      李华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在前面。他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你几岁了?”
      “19岁了。”
      老李30多了,一想都可以当人家爹了,难免多说了几句:“这么小啊,干嘛来做这个?挺可惜的。”
      姑娘苦笑着说:“为了钱呗。”
      老李看了看她,穿一身黑色的低胸小短裙,身材过于瘦削了,即使化了浓妆,也能看出脸蛋是清纯的那种,眼睛很明亮。他想:会不会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不得已才这样?他不自觉带上了惋惜的神情。
      对方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马上打脸似地说:“你别多想啊,我真就是为了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苦衷。”
      这姑娘如此坦率,老李反而讨厌不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了,震聋欲耳的音乐停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带着吉他出来,他坐在舞台中间,周围暗下去,只有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他唱着林俊杰的歌,整个人温柔又寂寥。别人有没有认真听老李不知道,只是这少年唱得极好,于是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老李居然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悲伤的情绪,那悲伤淡淡地袭来,他的心极静,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然后他看到大腹便便的老杨走上台去,搂住那个少年的腰,周围那么多人在起哄,他在心里冷笑:看吧,真脏啊,他真讨厌这一切。只是,他不会说出来,也不打算抗拒。
      李华不适应这里的一切,还是提前离场了,出了会所,他倚在车前抽烟,那女伴追出来说:“我要下班了,一起走吧。”
      李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姑娘换了便服出来,妆也卸了,清清秀秀的,她笑着对他说:“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夏堇,三色堇的堇。”
      老李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李华,英语作文里那个李华。”
      夏堇反应过来,笑了好一会才说:“你还挺幽默。”
      在车里,夏堇颇为可惜地说:“刚刚被你朋友带走的小男孩才刚满18呢。”
      “他不是我朋友。”李华的面色颇为阴郁。
      夏堇看了他一眼,理解地说:“我懂我懂。”
      路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倒也还算愉悦。
      李华久违地同一个不那么熟悉的人说了那么多话,他又想起了一个话题,刚要提起,夏堇就解了安全带,冲他明媚地笑:“我到了。”
      他只好把话咽下去,有点遗憾地看了看外面。
      夏堇下了车,站在车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其实这是我第一周去那上班,而且我就是陪酒而已。”
      李华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信你。”
      夏堇也如释重负地笑了,说:“你有空来会所找我玩。”
      李华原本应该拒绝的,可他看着夏堇明媚的笑脸,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李华在某天晚上第二次踏入这家夜总会。
      下了班,他在车库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才驱车出发。
      夏堇今天没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衣着暴露了,只穿了普通的工作服。她用托盘托着酒出来,看到李华,眼睛亮了一下,立马把托盘递给旁边的小姐妹,然后笑吟吟地过来,坐下之前冲他打了个响指。
      这姑娘总是充满活力,李华这么想着,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夏堇自顾自开了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开口说:“今天有空过来玩啦?”
      李华也开了一瓶,“嗯”了一声。
      最近工作上的事很心烦,他确实疲于应付。他们随意聊了会儿,李华却意外看见了那天老杨带走的小男孩,他今天穿了蓝白条纹的T恤,清清爽爽的,在这片喧嚣中格外不一样,他想起那晚上男孩唱的歌,看了好久。
      夏堇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这才悠悠开口:“那时他们都说他要攀上大老板了,结果第二天他就回来了。”
      李华没多过问,只说:“他歌唱的不错。”
      夏堇不可置否。
      过了好久,她才问道:“你相信命运吗?”李华没开口,她又缓缓说下去,“是啊,他歌唱得好,可是在这没用的。他家境不太好,还在念书,别人唱歌是为了梦想,他不能这么纯粹,他是为了钱。你看,命运就是这么不公。”
      李华敏感地意识到,此时的夏堇绷着一根弦,她说着别人,却仿佛带着自己的隐秘心事,可李华触不到那根弦,因为夏堇很快扬起笑脸对着他,依旧灿烂地没心没肺。
      李华看她的笑脸,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恨语言的苍白,就像此刻,他只能说:“总会有办法的。”
      夏堇只看着他,像看一个幼稚的孩童,说:“你这人明明是个商人,却文艺得不得了。我第一次见你,和你一起的那群人都热热闹闹的,你表面看着附和他们的话,却疏远得很,格格不入似的。”
      这番话说得还挺犀利,一点也不像19岁的人能说出的话。李华也并不生气,只无奈地说:“你还小,你不懂的。”
      夏堇没再说什么,只扬扬眉:“再等半个小时我就下班了,等会我请你吃烧烤去。”
      “要去也该是我请你。”
      夏堇却不甚在意地说:“一顿烧烤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除非你大男子主义,不愿意花女人的钱。”
      “那倒是不会。”李华说。
      夏堇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一闪身又进别的包厢去了。

      李华在里面等了一会儿,又出去抽了一支烟。他倚在墙上看着街道,五彩缤纷的灯,对面是某当红女明星的巨幅彩妆广告,她美得那么冷艳,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而街上那么多人,他们沉浸在喧嚣之中,看上去既热闹又快乐。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看得走神,一瞬间又被夏堇吓了一跳,只见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小外套欢快地从门口蹦出来,拍了他一下,见到他被吓,她甚至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李华觉得自己真是拿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没有办法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她。
      夏堇只一仰头示意:“走,吃烧烤去,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

      她最终带他去了一家普普通通的烧烤摊,夏堇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堆吃的,李华只随便点了点,她只好扯着嗓子又补了一句:“老板,我点的再来一份。”
      李华赶紧说:“哎,不用点那么多,我吃了晚饭过来的。”
      夏堇不甚在意地说:“别和我客气,等会真不够吃。”
      等烧烤端上来开吃的时候李华才知道夏堇说的绝不夸张,这家烧烤确实好吃,令人赞不绝口。夏堇爱吃辣,一上来就洒满辣椒,看得李华叹为观止。
      两人几杯啤酒下肚,夏堇脸有些微红,杵着脸盯着他看,眼神明亮。
      李华耐不住了,回头看她。
      夏堇却傻兮兮地笑:“你长得还挺好看。”
      李华:……
      终于吃完了,李华送夏堇回家。夏堇一点防备也没有,一坐上车就睡着了。李华侧过脸看她,她只露出小半侧脸,看上去嫩生生的,他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他从后备箱拿了件外套出来盖在她身上,她咕哝了一句:“好香啊。”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集中注意力把车开进了夜色里。

      后来他们又有好长的时间没有见面。
      李华的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对方比他小了几岁,是个温婉居家的女人,他们坐在优雅的咖啡厅,听着小提琴演奏,对方甚至能娴熟地讲起那首曲子的作家,讲得颇为投入,看样子是真的喜欢。
      她无疑是个好的结婚对象,李华却频频走神。他想起夏堇,上次他送她回家,她眼神灼灼地看他,大概是因为喝多了,她甚至大胆地吻了他的右脸,李华的心跳得很快,他几乎落荒而逃,不敢去问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然后他们不再联系,仿佛那不过是一段幻想出来的迤逦情事。
      可此刻那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她,这使他变得悲哀。
      他们看了一场文艺至极的电影,结束后,他贴心地送了相亲对象回家,然后回了自己的家。门前有个果篮,隔壁的老太太探头出来说:“刚刚有个姑娘来找你,听说你去相亲把果篮放下就走了。”
      老太太还在说些什么,李华却听不见了,他脸色难看地追出去,却连影子也没看到。他懊恼地揉着太阳穴,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喂”。简简单单的一声,他眼眶都红了。
      夏堇就站在那里,穿了简单的白衬衫,指间还有未燃完的烟,他有好久没见她,他抱住她,这是他第一次抱她,他决定正视这份感情。
      夏堇任他抱着,有点自嘲似的说:“我刚刚还在想,要是在这支烟抽完之前你找到我,我就好好和你在一起。”
      李华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只是说:“对不起。”
      她回抱住他,既心痛又解脱,她说:“没关系,反正我们终将会分离。”

      李华和夏堇在一起了,像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那样,夏堇下班的时候李华会去接她,他会给她做饭,陪她逛街。可他从没有说爱她,他觉得成年人说那些很傻。

      而在他们在一起的两年后,他们像无数个往常一样驱车回了家,李华照例去厨房给她煲汤,她看着他的身影,却无端生出点忧愁来。
      吃饭的时候李华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她吃,他们第一次那么无话可说,彼此都心知肚明即将要发生的事,只是他的目光那么温柔,好像他才是被辜负的那个。
      “吃完了?”他用很平常的口吻问她。
      “嗯。”她迅速把脏碗堆在一起,然后匆匆忙忙拿起来,“我去洗碗。”
      李华走过去接过那堆碗,温柔地说:“放着吧。”
      她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那样站在原地,李华看着她,用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同她讲话,说:“我有话和你说。”
      她看着他,他的样子很坚持,她只能坐下来。
      “我要结婚了。”他的语气很平静。
      “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开始理智地谈论这件事,不像热恋的情侣,倒像是厌倦婚姻的爱人,夏堇以为自己会哭,她却只是冷漠。
      他终于讲完了,说让她一个人静一静,然后便要出去,在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她,夏堇甚至对他笑了一下,她说:“李华,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等你了。”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眷恋有怜惜,却没有了爱,他看着她,像看着无垠荒漠里唯一的一棵树。他不会回头了。
      上一次夏堇等了他一支烟的功夫,换来了他们的两年,可这一次她不等了,因为她知道,不过是场无望的等待。
      第二天搬家公司的人来了,李华没有再来。夏堇靠在门前,看他们进进出出,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在抹去,她却连痛哭流涕的资格也没有。
      夏堇想了很多,她记得初见的时候,李华和一群狐朋狗友来会所,周围的人都乐在其中,只有他,待在那么喧闹的地方,身上却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冷。她想:他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后来她才知道,世俗是一把杀死人的刀,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不顾别人的流言蜚语。更何况,李华已经不年轻了。十年前的李华或许会为了爱情孤注一掷,但现在的李华不会,成年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他也没有免俗。在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李华升了职,有更多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变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他不过是个家境贫寒的孩子,能有今天着实不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恶意的揣测,而他,向来不是个勇敢的人。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这世上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李华的婚礼定在五月,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夏堇才收到请柬。那时她正在阳台上浇花,手一抖,花瓣被水浇得摇摇晃晃,她看那着那明艳的如蝴蝶一般的花朵,花瓣上全是水,像落了泪一样。
      她反反复复地看了请柬上新娘的名字,眼睛都看酸了,才去看那新郎的名字。夏堇站起身却踉跄了一下,大概是蹲的久了,脚麻得无法动弹,她的眼睛干涩得难受,于是使劲揉了揉,却无法落下了泪来。
      晚上的时候李华发了消息过来,却不是邀请她去参加婚礼,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我还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个人。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回。
      曾经她撒泼打滚都想要他对自己说一句爱,可是他不肯,他从未说过,可是他现在终于肯说了,却又让她那么难过。
      现在正值花期,阳台上的那盆三色堇还是那么美,可他们心里的那盆三色堇却早已枯萎了。

      李华久违地失眠了,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
      上个月前,姥姥生了一场病,从乡下来了城里,在母亲的示意下他找了刘佳去医院探病。老人已经80多了,精神也大不如前,她孱弱地躺在床上,手却紧紧拉着刘佳的不肯放。李华当然知道老人家的心愿,年岁一大,只希望他能成个家,不要孑然一身。
      他看护了一天,晚上母亲来换班,他才出去抽了支烟。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李华问:“姥姥怎么样了?”
      “睡下了。”她停了一会儿,才叹息,“你姥姥的这次怕是不太好了。”
      李华知道她还有话说,于是他没出声。
      果然,母亲开了口:“你姥姥刚刚还念叨着你呢,说刘佳那孩子和你很般配。”
      他看过去,母亲那双眼平静无波,他心里很烦躁,声音却冷静极了,他说:“我知道。”
      母亲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那一天他很晚才回家,又累又饿,可是夏堇不知道,她还在沙发上看电视,欢快地说:“李华,我饿死了,快去给我做饭。”
      他有着满腹心事,他想说:你知不知道我姥姥身体不好,我在医院陪了一天?你知不知道我也很饿?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走进了厨房。
      在洗土豆的时候,他手一滑,土豆掉进了盆了,溅起了水花,那水花落在他眼睛里,他急急忙忙去擦,心里却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他第一次对这份感情产生了疑惑。
      有时候,下定决心只需要某个契机,比如这时候,他站在这方小小的厨房里,他的寂寥与外面电视里的欢笑声形成了对比,他突然有点怪她,怪她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吃饭的时候夏堇还在没心没肺地抱怨:“你今天去哪了?下午也不回来做饭,我一直饿到现在。”
      他停了筷子看她,她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青春靓丽,眼神里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可他已经老了,他实在,实在没有心力去照顾一个孩子。
      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夏堇不会做饭,也从未想过要去学,她只会在家里等他,等他回来做饭,于是无论工作再怎么累,他也会回来。她常常要他带她去逛街,他如若有工作不能去,她甚至会生气与他冷战。这些细节就像一粒粒沙一样,一开始微不足道,时间长了,却成了堡垒,立在他们之间,他想无视都做不到。姥姥的病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心头,让他提心吊胆,他开始胆怯,只想做只蜗牛,把他敏感怯懦的心藏到壳里去。
      刘佳去试穿婚纱的那天他特意请了假陪她去,她选了一套简单大方的款式,大大方方地站在镜子前问他好不好看,他说着好看,心里却一片悲凉。
      他记得曾经,他们去逛街,他去马路对面给夏堇买冰淇淋,在等绿灯的时候,他看到对面的她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久,那是一家婚纱店。他过了马路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笑眯眯地结果冰淇淋,说:“走吧。”
      门口的店员有眼力见地招呼他们:“两位进来看看吧,我们店里有刚进的新款式。”
      他还没说话,夏堇就尴尬地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啊。”然后就拉着他走了。
      他知道其实夏堇是想去看的,可自己是个胆小鬼,明明看到她的渴望,他还是选择视而不见了。就像无数个从前,他在职场摸爬滚打,渐渐也接受了一些违心的事,他和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没什么不一样,他圆滑世故,学会了成年人那套趋利避害,而夏堇是一个意外,她像一颗行星一样撞进他的世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生便变得难以忍受了。可那只是一时的,他已带上成年人的枷锁太久,承受不了自由的代价,于是他火热的心又开始渐渐冰冷,最终回归正轨。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他盯着手机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写下了那句话:我还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个人。其实他还想说的,想说:小堇,我怕和你分开我会后悔。可是他已经不能再那么说了,从他对她说要结婚的那一刻起,他已放弃了唯一的爱情。
      婚礼那一天,他频频走神,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等她,即使是告别,可是夏堇没有来。
      陆骁来与他打招呼,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这是极少数知道他们关系的朋友。他才发现他们的爱情从未堂堂正正过,它悄无声息地开始,又不动声色地结束。
      在雷鸣般的掌声下,他和新娘交换了戒指,他看着那枚小小的指环,它如同禁锢一般把他拖进了婚姻的坟墓,他心中的爱情已经彻底死去,死在了这个热烈的五月。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