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禁果》仟煦

3、第三章 一同

　　昨天拍的那组照片我都处理好了，发来给你看看。——南澄。
　　由南澄发来的信息占据了空白页面的最上方，十数张图片稍后接踵而至，填满了两人崭新的对话页。
　　季长町看着点开了第一张图片，画面上的他神色自若地与眼前的海鸥对视，将图片放大还会发现，它的嘴里衔着半尾小鱼。
　　往后的全是风景照，因为季长町在那之后时刻小心着南澄的镜头，他就再没能得手。
　　拍的真好看。——季长町。
　　我也觉得很不错，昨儿天气正好。——南澄。
　　两人的对话就到这里为止。
　　外头灰蒙蒙的，连绵的雨幕，水珠挂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一整天的小雨，可是冰箱里头还没来得及备好食物，他只能顺手抄起餐桌台面上的最后一枚苹果，稍稍垫下肚子。
　　今天的行程就这么决定了。
　　距家具城的营业时间还早，那么一会儿先找家早餐店填饱肚子，从家具城回来的路上再记得去超市采购些食材。
　　对于穿短袖出门的可行性上进行了一番思考，季长町还是决定了披上一件轻薄的外衣防风。
　　夏天也是雨季，雨水击打在他头顶的伞面上，清爽的空气里夹杂着草木与泥土的气味。
　　刚才吃进去的苹果很快就不顶用了。
　　他脚步加快，就连这份朦胧的景致也无心欣赏。
　　季长町撑伞走在雨幕中，物色着道路两侧的店面，他总也记得，临近学校的各色餐点铺子的香气。
　　再往前走就是记忆中的小学，暑假期间不见了赶早来买早点吃的学生与家长，但是也不冷清。
　　点了一碗豆浆和四只火烧，肉的和素的各两只。
　　火烧的外皮酥脆，内馅也很足，只是个头儿小了些，吃到最后他看着刚一进店就嚷着要吃糖心的孩子，又跟着要了两只糖酥火烧。
　　吃好了之后，他撑伞站在路边，用手机叫了一辆车，目的地是最近的家具城。
　　等待期间，他躲在屋檐下的雨帘中，望着川流的车辆带着照明灯在眼前匆忙驶过。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方的数字与司机师傅预留的号码一致。
　　“我到了啊，是一辆黑色的SUV，尾号39。”
　　前面路口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城市越野车，下雨天的视野并不开阔，他只好走近去查看。
　　确认是它没错了。
　　季长町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这辆车的底盘很高，他甫一上来仿佛跨上了一匹高大的马匹。
　　雨水落在挡风玻璃上，再由雨刷器迅速抹去。
　　坐在驾驶位上的师傅一身西装革领，而且神情严肃得让人感到拘谨。
　　密闭的空间里可以清晰地闻到他喷在外衣上的男士香水，习惯了外面平淡的草木以及早餐铺子里的气味，季长町对于车内刻意的味道多少有些不适应。
　　临近目的地，虽然也不会过多的在意了，但季长町还是要求司机师傅在距离家具城还有一段路的距离把他放了下来。
　　“谢谢你”
　　纵身跳过路边的小水洼，上了人行道，冷空气裹挟着湿气涌入鼻腔，一时间只觉得神清气爽。
　　脚下这条道的地势不平，每隔几步就能碰见一汪雨水挡在面前。
　　它们多数沿着边缘就可以轻松绕过去，还有的实在挡住了去路，又没有自信跳过去，这种时候只好另辟蹊径，绕一大圈再回来。
　　季长町会特意放缓步调，仔细的观察周遭，这是为了多熟悉这座城市，也是因为阴雨天气中的市井别具异彩。
　　手机导航指示还有不到二百米就到目的地了，这里的地势相对平缓，周遭也没有别的店家。
　　穿过家具城的停车场，然后在自动旋转门里转上半圈才总算进入了商场内部。
　　从入口处的指示牌上能够了解到每个楼层的售卖类别，以及当前楼层的平面图。
　　乘坐电梯径直来到相应的楼层。
　　他先前在网络上已经找到了心仪的款式，来到这里是为了切身体会一下它的尺寸大小是否合适，同时也是想再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见更好的。
　　把这一区绕了个遍，季长町划掉了先前看上的古典风格的实木高椅。最终选择了一款带有靠背的现代铁艺高脚凳，跟手机里的照片比对后觉得很搭。
　　他始终认为，逛家具城是一件可以排在书城之后的快事了。
　　由作家们赋予奇妙魔法的文字，还有那些别具设计师智慧的作品都令他耳目一新，从而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接下来他还打算下到二层的灯具区看看，然后再去瞧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日常摆件能为家里增彩。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需要先将此行的目的处理妥当。
　　在货架间找到了正在清点货品的工作人员，同他填写了家庭地址，再交付了高脚凳的钱和运费。
　　本市内预计在两个工作日内送达。
　　可比他一个人想办法把这么些大物件搬回家要方便多了。
　　电梯下到一半，停在了第三层，一对年轻的男女推着一辆满载着大大小小的货箱的推车乘上了电梯。
　　原先空旷无比的空间霎时连下脚的位置也十分有限了。
　　季长町侧着身，像是挤进了狭窄的巷子中，面前的墙壁是一整车的纸箱。
　　他们刻意压低的交谈的声音在墙的那边。
　　每当季长町身处这种密闭而又单调的环境中时，他就会忍不住地胡思乱想。现在他正想着那本放在床头柜上未完待续的小说。
　　下一层很快就到了，所以也没留给他细想的时间。
　　外面的灯光如昼，灯具区里面的每一盏灯都是挂有价签的商品。可是这一趟来没有添置灯具的需求，所以就算当他面对着一盏风格迥异的落地灯时，也只能遗憾错过。
　　季长町的右手提着货篮，里面的东西不多，都是些之前匆忙布置新家没能顾及周全的小物件。
　　临到收银台前，他发现一个昨天才见过的人正蹲在远处的货架前，手里捧着个花盆，好像是在检查古玩似的左右端详。
　　季长町也不敢贸然靠近他，生怕他一哆嗦，把那东西从手里摔落。
　　南澄若有所感地一抬头，隔很远就发现了季长町，怀里揣着个盆儿就往这边过来了。
　　五年不见，这才回来几天，命运的巧合好像要把之前他们没能见上的面一口气补回来。
　　本来由于长久未见而难以打开的话头被南澄手里的陶瓷花盆给挑了起来：“你这是打算养个盆栽？”
　　“一会儿我得去拍一组照片，这是给摄像时准备的。”
　　南澄走得近了，裹挟而来的还有下雨天特有的潮湿。
　　“怎么这么急？”季长町看着他背着一身摄影行头，外衣和头顶的发丝间落了一层薄薄的水珠，看样子刚刚在雨中暴露过一小段时间。
　　“这次工作来得太突然，不过任务量少，想着早些完事也就赶了些。”说完他察觉季长町的一双眼睛正落在他的发顶，于是下意识地抓了一把，随之而来的是一手的湿润。
　　“出门一着急也就忘记带伞了，”他略带窘迫意味地道， “不过我是开车过来的，只是没想到附近的停车位都已经被占满了。”
　　“那不如我送你到停车的地方吧。”季长町道。
　　“好啊。”
　　所幸这把纯黑色的伞面足够大，两名大男孩肩并肩的站着还勉强能够罩住。
　　彼此的身高相仿，所以纠结于由谁撑伞的这种桥段也就没有发生，这个任务便顺其自然地由雨伞的主人接下了。
　　在此不得不说，为人撑伞确是一个辛苦活计，须得时时刻刻留意雨伞的偏差。生怕一不留神就导致对方淋了雨，可是一旦有意倾向了那边，南澄就会一丝不苟地扶正它。
　　“往这边靠点，你的相机包已经淋了半边了。”季长町的双手都被占满了，他担心着里面昂贵的设备，于是用胳膊肘蹭了下南澄的腰侧。
　　“没关系，这包防水，而且车就在前面。”说着，南澄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前方拐角处停着的一辆灰白色的运动轿跑打了个双闪以作回应。
　　季长町看着他上了驾驶位，即打算作别了。
　　“这雨越下越大，长町，你接下来要去哪，我送你吧。”车门未关，南澄半个身子探在车外，若不是季长町撑伞为他挡着，他这一半估摸着会被淋个透彻。
　　“你不得去工作么？”他若不缩回去，季长町也只能站在车边上陪着他。
　　“还不着急，我先回家换一身衣服，你就当是顺路，上来吧。”
　　“那好。”
　　家具城往来的人很多，驶出这片停车场着实花了好一番功夫。
　　等汽车上了大道，南澄才开口询问起：“你接下来去哪？”
　　雨刷器在玻璃上摆得很勤快，车内的这份温暖安逸在滂沱大雨的映衬下，更显得弥足珍贵。
　　“我是打算去超市买些蔬菜水果，你看哪里方便把我撂下就好。”季长町坐在副驾驶上，他那一袋子的东西跟南澄的花盆一起放置在了后备箱里。
　　“还是送到你家附近吧，而且你的那些东西也先放回家吧，不然怎么拿得过来。”
　　“你知道我家住哪？”季长町奇怪道。
　　南澄忽然转过头来：“不知道啊，你告诉我呗。”
　　“伊墅小区，距离疏远哥和悦意姐住得小区很近，里外都种了许多樱花树。”
　　红灯，车流逐渐停息了下来。
　　他背靠座椅，双手抓握方向盘，毫无征兆地哈了一声，像是见闻了什么新奇的趣事。
　　“正好我也住那，可真是顺路了。”
　　绿灯，他的语气也紧跟着车速提了上来：“不会还是同一栋楼吧？”
　　这份玩笑似的巧合早在他今天刚一碰见南澄的时候就多少已经领略到了，所以当它再一次发挥作用，季长町竟然感到有些麻木：“我是第三栋楼。”
　　“好嘛，我是十一号楼。”南澄的声调稍显低落，不过这只是他作出的样子，明明面上挂着截然不同的笑颜。
　　“怎么，还有些失望？”
　　“自然，我还以为能做个邻居啊。”
　　汽车驶进了伊墅小区，然后在第三栋楼下略作停留。
　　季长町撑伞从车后备箱里把自己的东西拎在了手上。
　　“好了，我先上去了，你有空可以过来窜门。”
　　“嗯，”南澄摇下窗户，雨水趁机落在了他脸上。季长町只好移步到窗边，把伞举在了二人之间。
　　“长町，我想约你明天去我们的小学那边逛逛。”
　　”为什么？”
　　“近期，我一直都在接各种工作，好些个都是出租房和卖房的客户。只要按照要求把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拍得好看就行，已经好久没有时间捣鼓相机玩了，甚至对于按快门都多少厌倦了。今天这是我最后的活儿，在这之后我打算试着寻根溯源，找回对摄影的那份憧憬。”
　　“然后像你一样，做出自己的作品。”
　　撑伞的手臂承受着雨水的厚重，季长町的声音与噼啪作响的雨点声糅合：“我也正处在一个长久的空窗期里，久到已经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南澄，我真的很开心你能向我袒露这些。”
　　“我很乐意跟你一同去找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