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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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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仙道关掉电脑,百无聊赖地仰躺在床上。
明天该干些什么呢?
算了,上午睡大头觉,下午去钓鱼吧。
倘若回一趟东京,时间上就太仓促了。
他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电话开始响了起来。
仙道反手捉起话筒:“我是仙道,哪一位?”
“是小彰吗?我是水泽夏树。”
仙道坐起身来:“是阿姨啊。晚上好。”
“刚才小枫打电话回来,说明天休息。小彰,你有空吗?不如一起来玩吧。”
仙道心中“哗”的一响,好像是谁倒了盆水进他空荡荡的心里,一时要溅出来似的。
他当即精神一抖:“有啊。”
水泽夏树的声音显得很愉快:“太好了。刚好明天我休假。那么早点来吧。你记一下地址。”
仙道侧身在日历上记下了水泽家的地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阿姨,流川知道我会去吗?”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对了,你们现在处得怎么样?”
仙道这时想起了前天下午和流川在篮球馆走廊里的那番对话,当下有些含糊地说:“还好吧。”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仙道把电话放在桌上,轻轻一跃,伸手就触到了天花板。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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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仙道乘新干线到了横滨。
他很快找到了水泽家。水泽家在一个主要是中产阶级居住的住宅区里,是独立的双层式住屋。比仙道在东京的家大多了。
仙道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水泽茜出现在门口,她看到仙道,笑着说:“仙道君,你比哥哥早到了呢。”
不知为什么,仙道暗暗松了口气。
他和水泽茜穿过庭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庭院左角的篮球架。为着这个篮球架,前面还空着一块没有种草的黄土地。
“哥哥以前都在这里练习的。后来他到镰仓读书,就很少用了。我和爸爸有时也会在这里打球。”
仙道看着这个庭院里的篮球架,想像流川从140多公分的小孩,渐渐长到现在的高度,不由暗自微笑。
从镰仓乘新干线回东京,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以前不是赛季的时候,仙道常常会周末回家。
在日本这样发达的交通网下,横滨和东京的距离,更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但即便如此,仙道也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来横滨看过水泽家的人。当然,水泽家的人去东京时也没找过他们。
是因为失去了流川的父亲这个重要的中间人,还是因为仙道广之和水泽夏树之间那段没有结果的恋情?
总之,如果不是仙道到镰仓读书,或者说,如果不是流川也刚好读同一所学校。仙道恐怕没有机会知道水泽家的门是朝哪个方向开的。
不打算见面的人,真的是可以住在同一条街区也碰不到面的。
仙道和水泽茜走到玄关,水泽茜对着厨房喊:“妈妈,仙道君来了。”
水泽夏树从厨房走出来,仙道看到她穿着围裙的样子不由一怔。这时的她和上一次见面的样子很不一样,有了点家庭主妇的味道。
水泽夏树看到他,很高兴地说:“小彰,你比小枫还更早呢。他一定又睡过头了。”
仙道把自己买的礼物递给她:“阿姨。早上好。”
水泽夏树接过,她看着仙道,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仙道觉得她穿过时空的隔绝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果然,水泽夏树说:“以前你爸爸第一次到家里找哥哥玩时,也是备了礼物的。你们父子俩都是少有的知礼数的男生呢。”
仙道笑了笑:“水泽叔叔呢?”
“他今天要上班。恐怕没机会碰面了。你先坐一会儿,我要去厨房了。有什么需要,告诉小茜吧。”
仙道忙说:“阿姨,别太客气了。”
水泽夏树边走边说:“哪的话。难得来一趟的。”
仙道打量着大厅,客厅的布置简洁大方,显出了主人的品味。
仙道在放电话的平几上看到了一个镜框,看来是这一两年内照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流川还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另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样貌斯文,想必就是这家的主人--水泽青一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温和,有点像木暮。仙道再次肯定,流川这些年其实是过得很不错的。
他抬起头来,正对面的墙上是一幅雪景的摄影作品,就像是摄影展时看得到的那种巨型尺寸。
整个画面就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可以看到远处的雪山。显得无比纯净和开阔。
这不像是关东一带的冬季景色。
仙道很认真地看着,不知为什么,这幅作品特别地吸引他。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艺术鉴赏力。
水泽茜这时拿着饮料出来,走到他身边:“仙道君,你觉得这幅作品怎么样?”
仙道接过饮料:“很纯净。一定是个极端自我的摄影师的作品吧。记得我父亲说过,一般的摄影师是不会拍没有太阳反射光的雪景的,显得太孤寂了。而且很容易造成画面单调无味。不过,这幅很美。”
水泽茜用一种很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一般人都是说很大气、很壮观什么的。真的可以看出自我和孤寂这些性格吗?”
仙道很自然地问:“是名家的作品吗?”
水泽茜摇了摇头:“不。两年前的冬天,我们全家去北海道度假,那时哥哥无意中拍的。去洗照片的时候,冲洗店的老板对这张照片赞不绝口。甚至成了店里的招牌呢。”
仙道不由一怔,他神色不定地继续看着。
水泽茜感觉他神情有异:“怎么了,仙道君?”
仙道笑了笑:“没什么。没想到流川还喜欢摄影。”
“那倒未必。哥哥平时只喜欢篮球的。不过,妈妈有一次私下对我说,哥哥可能是继承了舅舅的摄影天赋。”
这时,水泽夏树在厨房叫水泽茜:“小茜,进来一下!”
水泽茜笑了笑说:“妈妈虽然干劲十足,不过,她的厨艺可能还不如我呢。仙道君,你先坐一下,无聊就看看电视吧。”
仙道点了点头。
他站在那幅雪景前,心想:那时才14岁的流川,就以这种眼光看自然界了吗?清冷、孤绝,没想要借用任何有温度的颜色,来冲淡纯白的单一隔阂。
仙道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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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听到有人开门、走进来的声音。接着,流川背着包出现在了玄关。他看到仙道站在客厅里,眼中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仙道笑着说:“流川,你终天到了。”
水泽母女闻声走了出来。
水泽夏树笑着说:“小枫,你陪小彰坐坐吧。我和小茜要在厨房忙呢。”
流川听到“小彰”这个称呼,又看了仙道一眼。这个人什么时候和自己的家人熟稔到这种地步了?
他真是神通广大。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流川终于说:“你想干什么?”
仙道忙说:“流川,你误会了。是这样的,其实我们俩的父亲以前是高中的同学。所以,我早就认识阿姨,也就是你姑姑了。只是有很多年没过见面。上次阿姨不是到学校找过你吗?就是那次,我们见了一面。”
他这样说也没错,虽然水泽夏树先见的是他,而不是流川。
流川没有说话,他转身朝楼上走去。仙道看着他消失在左边的楼道上。
他真的猜不到,流川会怎样想这件本来并不复杂的事情。
仙道站了一会儿,也走上了楼。
他朝着流川刚才的方向走,往左的第一间门开着,流川站在房间的窗前,正看着窗外出神。
仙道站在门口:“你没必要想得太复杂。我之所以没说过父辈的事,是因为我想既然你不记得,那就算了。”
流川转过脸来:“是吗?终于从偷窥狂升为世交了。”
仙道和他一里一外地对峙着,他听得出流川的嘲弄口气。
但他这时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于是转开了话题:“流川,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流川淡淡地说:“说说看。”
“可不可以请你至少在你姑姑和表妹面前,表现得对我稍微友好一点?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和你坚持的那个两米距离真理没有冲突。”
流川好像是非常困难地收拾着耐心,听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流川,你见过你姑姑哭吗?”
流川一怔。他当然没见过。
水泽夏树在人前永远是精神抖擞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哭呢?
就像流川自己。当众示弱简直比死还困难。
“那天,你姑姑说到你,对着我哭了。我想她就是关心你表妹,也不过如此。”
流川这时转开了头,仙道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姑姑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还担心你会没有朋友。当然,这些担心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但流川,你总可以让关心你的人松口气吧?”
流川这时回过头来:“哦。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她们的救世主了?”
仙道苦笑着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觉得,也许该珍惜所爱的人为自己流的眼泪。所以,请你考虑一下我的请求。离开了这里,你要我站到二十米以外的地方,也是没问题的。”
他说完,转身要走开。
“喂。”流川叫住了他。
仙道这时已经走过了房门,他后仰着回头看流川:“我不叫喂。我是你的学长。至少你也该叫我仙道。”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真的吗?”
仙道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或许,这世上只有他能听得懂流川这种说话的方式。
他走回门边:“她就是说到自己的伤心事,也是笑着的。流川,你们是同一类人,你应该很了解你姑姑才对。她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流川没有说话。
仙道沿着楼梯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