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有人疼》姬流觞

66、谁之错？

　　这一次，钟大良仿佛铁了心一般，不论尹玉翠怎么闹，就是跪在谢小石门口不动。
　　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头不吭声，但是这样的不吭声，看在熟悉的围观群众眼里，多了几分唏嘘——总算挺直了脊梁！
　　“生下你姐，你奶奶嫌是个女的，一点不帮忙，还天天说风凉话，让我落下一身的病。你那个窝囊废的爹一声不吭，什么忙都不帮！为了给你们老钟家留个后，我拼着搭上这条命生下你这个没良心的！结果呢，还是没人帮我！我一个人带着你们姐弟俩，又得上班，又得照顾家里。你奶奶病的要死，你那个爹除了闷头吃饭，手都不伸一下。我在医院里给你奶奶把屎把尿，回到家里冷锅冷灶，你们姐弟俩没一个有用的，就知道围着你那个没用的爹伸手找我要吃的！我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得到什么？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把小三领进家，你爹嫌我不温柔，去她那里求安慰！凭什么！？我偏执？我疯婆子？谁天生是这样？那不都是你们逼疯了！我以为我嫁给你爹就有了自己的家，谁知道不过是你爹又多了个保姆！我卖身给你们老钟家了！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你们老钟家手里了！”尹玉翠打累了，开始哭喊。
　　刚到单元口，就听到有人又哭又喊的嚷嚷。虽然中间有嚎啕不断，但吐字清晰入耳犀利，显然是多年练就的功夫了。
　　简明伸手拉住易蓉：“别冲动。”
　　手被温柔的包裹，一股暖流奇异的平复了内心的波澜，易蓉深吸一口气，上了楼梯。

　　这里是谢小石嫁给钟大良的父亲后，两人合买的房子。在一所老旧的小区里，三楼两居室。楼道里延续了所有老旧小区一贯的黑暗和狭窄，此刻被挤的满满当当。充斥着低声的议论，和高亢的叫骂，回音在墙壁间撞击，增加了一种一样的亢奋和额外的烦躁。
　　人群中有认识易蓉的，见她来了，纷纷让路。前面有看热闹投入的，并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还在那里议论：
　　“大良妈妈也挺不容易的。”
　　“唉，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老钟那闷头驴的脾气，谢小石不也这么些年跟下来了么。”、
　　“可大良奶奶到底是尹玉翠送走的。这个真没法比。”
　　“就是那时候谢小石出现的。后来大良奶奶去世的前后，尹玉翠把这个事儿闹大了，谢小石就走了。办完后事，尹玉翠就和钟大良离婚了。”
　　“照顾病危的老人可是真费力气啊，老钟又不是会心疼老婆的人，这家里家外的忙活，谁心情也不会好。要是我碰到这种时候，家里老公身边突然又多个女人，就算啥事儿没有，我也受不了。”
　　“要不说呢，清官难断家务事，看个热闹得了！”

　　易蓉脚步微顿，扭头去看简明。简明点了点头：“我觉得告诉你这些会影响你的信心。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总得站一方。你是谢小石的律师，这根本不用选。”
　　易蓉心下一叹，这么多年了，她依然难改冲动站队的脾气。
　　简明说的不错，如果早知道这些，她会认为尹玉翠也不容易，有她值得原谅和同情的地方，也许她会采取一种更为中和的温柔的方式，甚至更倾向于调解。至少，肯定不会在法庭上采取如此充满“情绪”的辩论策略，放纵，甚至诱导刺激尹玉翠的负面形象，展示给法官和旁听人员——甚至钟大良，借此实现烘托谢小石，实现为谢小石正名的目的。
　　易蓉停下来，就站在那些议论者身后，没再急着往前走。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抬头问简明。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你常说的，忘了吗？”简明向她挤挤眼。
　　易蓉想了想，无奈的笑了。正想推开人群，忽然听见三楼到四楼的方向有人说话。
　　“妈，您就省省吧。我看你儿子这次是想明白了，终于记起来这二十多年是谁养了他。俗话说了，生恩不如养恩，您就算生了他也养了他十年，冲您每天拿我们姐弟打骂出气的份上，我看也都还差不多了。何况这十几年，大良也没少给你钱。您还是想明白点，学学人家那脾气，争取自己不行的时候，您儿子还能在床边待一会儿。”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欠揍了是吧！”
　　啪！随之而来的一巴掌，清脆吓人。
　　尹小珍没哭没闹，摸着自己的脸，依旧不阴不阳的说：“哟，还有劲儿哪！那您还不把那小子手里的钱抢回来，顺便打死他算了！省的天天这么折腾，你不累我都累了。说实话，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里还有孩子，跟着您折腾这么久，可以了！”
　　简明凑近了低声说：“尹小珍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过。不过，她虽然离婚，却不和尹玉翠一起住。宁可在外面租房子照顾孩子。不知道为什么？“
　　易蓉看着依旧摸着脸，却浑身混不吝气息的尹小珍，叹了口气：“再怎么习惯被打，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看到吧？“
　　简明一愣，看向尹小珍。

　　“我打死你这个吃白食的死丫头！生了你我到了八辈子霉！你要不是个丫头片子，我也不至于被你奶奶嫌弃，被你那个混帐爹折腾着生你弟弟！都怪你，你就是来讨债的！”
　　尹玉翠扑上来就打，尹小珍招架了两下，突然怒了。奋力把尹玉翠推到一边，大喝一声：
　　“够了！闹了一辈子了，你闹够了没有！就你这德性，别说我爹我弟了，我都烦你！我才是上辈子到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疯娘！你那点破事，哪个女人没遇到过！我婆婆不刻薄么，我老公不懒么，死了分手了，自己好好过日子不行么，你呢？都离婚了，天天嘴里还念叨我爹，稍一不顺心就打我骂我！三十年了，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爹不争气，我奶奶刻薄，你找她们算账啊！我弟没良心，你杀了他啊！我做错什么？他们都滚蛋了，跑远了，我守着你，我陪着你，我做错了吗？！凭什么我爹可以跟着谢小石安安稳稳的过完下辈子，我弟甚至可以平平静静的读书出国，就我要生活在你的咒骂里，天天被你怨恨，连婚礼都要被你闹腾到被婆家嫌弃！你到底是不是我妈？！来啊，有本事你打死我，你今天不打死我，我明天就跟你断绝关系！”
　　尹玉翠突然愣住了，半天没说话！然后尖叫一声，扑过去就卡住了尹小珍的脖子。
　　一旁跪着着的钟大良也愣住了。姐姐话里的怨恨和嫉妒让他震惊，他只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中，却不知道姐姐要如此直接的面对和承担母亲的怨恨。
　　“要掐死人啦！”人群躁动起来，恐慌夹着兴奋，透出一丝丝疯狂的血腥味道。
　　“不！”钟大良突然吼了出来，搂住尹玉翠的腰向后掰。
　　可能男人的力气终究大，可能尹玉翠并没有真的想掐死尹小珍。反正她就那么突然的被一下子抱起来，然后被生生的向后拔起，飞起，毫无防备的——仰面倒下！
　　血，从尹玉翠的后脑勺下面，蜿蜒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