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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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外，理番院——
“报——理藩院西境分院急报——诸人退避————我要见顾侍郎！”
红衣黑甲、冠上插着三根雪白雀翎的传信兵来自昱国的西方驿站，他一骑绝尘跨越千里重山而来，风尘仆仆地带来了国境线上的第一手情报。
“大人！顾大人！！西境分院来消息了！”
“快拿来！”顾椿急得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直接从办公的内室光着脚就跑出来了，他一把抢过下属递上来的书信，扫了两眼，脸色忽然大变！
“……糟了，真被陛下说中了……”顾椿神色惊惶不定，他紧紧握着这封犹如千斤重的信件，稍加思索，最终下了决定。
“来人！牵快马来！”顾椿把信件塞入怀中，急匆匆地往外走：“我要进宫面圣！！”
——
宫中，鸿鹄院——
闻君泽：“…………”
闻君恩：“…………”
屠长清：“…………”
两个皇子坐着，学徒医官站着，皆是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的三个大人。
在他们面前的餐桌已经撤掉了冷掉的饭菜，转而换上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盖着盖子的盘子，他们的亲爹昱帝陛下正领着左右两个下属一脸淡定地坐在他们面前，淡淡道：“从今天开始，朕命令你，每餐饭至少吃掉一碗饭、荤菜和素菜若干，少于20口就多喝一杯这个。”说着挥挥手，站在他右边的屠广立刻非常应景地端出来一杯似乎冒着黑气的浓稠汤药，隔着老远，三个孩子就已经闻到那股子苦到作呕的味道，纷纷后退了一点。
闻君恩都蒙了，这个命令比上一个‘从今天开始屠长清就留在你身边陪你读书，也照顾你的身体’还要突兀，让他一时之间脑子仿佛死机了一样，没法子作出反应。
倒是小君泽，悄咪咪朝他哥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父皇果然偏心皇兄，不仅给皇兄找了小伙伴，还给皇兄下了这么简单的命令……嘤，他每顿都能吃三碗饭来着，也没见父皇夸过他。
小太子以为自己把情绪藏得很好，却不知他这一瞬间的委屈终是落在了帝王眼中。
屠广放下那碗用来吓唬人的汤药，温温和和道：“臣刚才已经把殿下的具体病情完整告知了陛下，陛下说得很有道理，大殿下尽管放心，只要没有吃撑，大可放心用膳，也没太多避讳，荤素搭配为佳，只是少吃些辛辣便可。”
“不仅要吃饱，还得多锻炼，明日开始你们两兄弟就带上屠家小大夫一起去鸿蒙书房听课，下学后来我身边跟班听政，多走走多见见人，别整天窝在房间里。”唐艾伦适时接上话，说完后果然再度收获了三个孩子懵逼的眼神。
跟、跟班听政？
闻君恩看了看自己这副虚弱得吓人的身板，再看看老三还是一副懵懂孩童的无知样子……
就他两？还跟班听政？？
然而年轻的帝王却完全没有对自己刚说的话表现出任何的后悔或者怀疑，有交代了两句，便留下屠长清和闻君恩，带着闻君泽，挥挥衣袖走了。
只留下一句‘小屠大夫你看着他，让好好吃饭，吃饱了就来宣政殿见见世面，别老躲在房里。’便潇洒离开了。
……
随着帝王的仪仗逐渐离去，鸿鹄院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固。
闻君恩一直楞楞地看着满桌子盖着盖子的餐盘，好久都没吭一声，这让被亲爹和帝王双双眼神‘托付’过而留在大皇子身边的屠小大夫有些纠结……
陛下的命令是让他看着大皇子吃饭……但这位殿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个动静啊。
屠长清勉强压住急躁，又耐心等了等，结果老半天过去，那个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的皇子殿下还是没个动作，连个表情都没换过。
终于，屠长清等不住了。
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耐性本就不好，再加上有命在身倍感压力，屠小大夫硬起头皮，先开口了：“……殿下，陛下是说，让臣侍奉您用膳。”所以别愣着了赶紧吃饭啊。
“啊……”沉默已久的少年皇子猛地一激灵，终于回过神来。他有些迷茫地侧头看了眼这个声音难听到一定程度、人却长的端方俊秀的少年学徒医官，仿佛还没搞明白现在的状况，弱弱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就是吃个饭而已，为什么这位殿下的表情好像从来没吃过饭一样即期待又忐忑啊。
少年医官毕竟不明其中原因，此时也只是觉得这少年皇子的反应甚是奇怪，并不能了解闻君恩此刻的复杂心情。
……多少年了，自从他开始‘身患肺痨’开始，在母妃的监督下他就从未吃过一顿饱饭了……刚开始还会觉得饿，后来慢慢的……就自然而然地习惯了。
但不代表他不想吃……
看着屠长清一个一个把盖在盘子上用来保温的盖子掀开，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佳肴美味——芳香扑鼻的菌菇鱼丸汤、碧翠可口的蒜蓉菜芯、重酱脆香的百果烧鸡……虽是平日里都见惯了的菜式，但闻君恩此时把他们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们竟比平时诱人得多，把他久违的食欲都勾了出来。
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殿下，用点米饭吧，刚才陛下点名说您至少得吃掉一碗饭才算数。”少年学徒虽然处于变嗓音时期声音极为滑稽，但他说的话此刻在闻君恩耳里，却莫名顺耳。
少年皇子木木地伸手接过那个精致小巧、他一只手就可以托住的银质小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将这阵热度通过碗壁飞快传递到他掌心，他垂下视线，看着那颗颗饱满、雪白润泽的饭粒，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就连一碗平凡无奇的米饭，也看起来特别好吃的样子。
他好馋啊……
闻君恩执起筷子，缓慢地，夹起一小团米饭，放入了口中。
在一旁正要给他布菜的屠长清看着他的动作，莫名地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他特别期待这位殿下的反应。
然而，这一小口米饭，这位殿下愣是嚼了好一会才作出反应——
“…………好烫。”闻君恩的声音微弱如蚊蝇，屠长清听在耳中，只觉得满脸黑线、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你傻啊，烫的话就吹凉一下再吃啊……
屠小大夫硬生生把这句吐槽咽回了肚子里，转而伸出筷子给这个难伺候的大皇子殿下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竹笋：“殿下吃点菜吧，竹笋乃是山珍，最是滋补，您尝尝看……放心，这都放了好一会儿了，虽然没凉，但绝对不会烫嘴，您放心吃。”
“…………”闻君恩头都没抬，却是如同乖巧的五岁幼童般，乖乖地夹起屠长清给他夹的竹笋吃了进去。
“……好吃吗？”屠长清看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好奇地问了句。
闻君恩没说话，只是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那行，我再给你夹点别的……这个清蒸鲈鱼极好，定是鲜美至极，你多吃点。”刚才还嚣张威严的皇子殿下如今这般乖巧，屠长清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当了哥哥，更是积极地给他夹菜了。
毕竟投喂一个平时不爱吃饭、瘦成皮包骨的皇子殿下这事儿，还蛮有成就感的。
而闻君恩也非常配合，刚开始时一言不发、屠长清给他夹什么他吃什么，吃了几道菜后，他却终于开口了。
闻君恩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仿佛是在恳求般小声说道：“……我想吃一口那个烧鸡，不会多吃的，就一口……”
“烧鸡？”屠长清一愣，顺着少年皇子渴望的眼神看向了那只离得远些至今他还没给大皇子夹过的酱香烧鸡，立刻伸出筷子——
“想吃就吃呗，陛下也没规定你只能吃多少口烧鸡，你想吃几口就吃几口，我又不会拦着。”这样说着，少年学徒从那烧鸡最鲜嫩的鸡大腿处扒下来一大块连着脆皮的肉，放进了闻君恩碗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还罕见地露出一个鼓励的小笑容：“吃吧，一口哪里够，看我再给你扒拉一条腿下来。”
说着说着，竟是连自称‘臣’都忘记了，只顾着给这小可怜一样的皇子投喂，一会儿挑鱼刺一会儿扒拉鸡骨头，径自忙得不亦乐乎。
而就在他埋头去扒拉那只酱汁脆皮鸡另一只大腿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个抱着银碗的少年皇子，颤抖着夹起那块被他扒下来放进碗里的喷香鸡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饱满喷香的肉汁在口腔里蔓延，美味得仿佛不似人间之物……
仅是这一口，就让他红了眼眶。
……该是有十年了吧…………
距离他上一次吃烧鸡，该是过去十年之久了吧……
“啪嗒、”微弱的水滴声响起，砸在少年皇子枯瘦如柴的手指上，听在他自己耳中，却是震耳欲聋。
耳边响起了那名学徒医官沙哑变调的声音，似乎是正在与他说着什么，但他都听不清楚，也不愿意去听清楚——
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吃完这碗中久违了许多年的，美味佳肴。
虚岁十五、实岁仅有十四岁的少年皇子颤抖地捧着碗，一边哽咽抽泣，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喷香美味的烧鸡……
默默地……泪流了满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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